一陣白色的閃電瞬間閃亮了慘白的冥界，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裂缺霹靂。狂起激起河水萬重Lang，前面幾艘小木船即時翻側。那些人類的亡靈入水後傾刻溶化。

幻夜看在眼裏，驚在心裏。悍麒所言竟不虛。

沈重的咆哮聲由遠至近。幻夜猛擡頭一看，一道十丈的黑色龍影從遙遠的黑暗中盤飛而來。

“難道那就是神龍之魂？”幻夜失聲道。

“沒錯！神龍就交給你對付。我先閃！”這句話未說完，悍麒連影子都不見了，空氣中餘音回蕩。

“可惡！只顧自己逃。”幻夜連埋怨的時間也沒有，因為天上的黑色龍影聞得動靜，竟直接向下俯沖，張開血盤大口，欲將幻夜一口吞噬。

四面環水，還是滅魂之水，根本沒有可逃的方向。在黑色龍影吞噬之際，幻夜張開雙臂將那龍口抵著，以不致於被龍牙咬斷自己腦袋。

也不知幻夜那裏來的力量，可以抵擋神龍的神威，面對面的僵持著。

也就是如此接近的距離，幻夜看到龍頭中隱約浮現著一張熟悉的臉孔。赫然是從小到大夢裏出現的悲傷的銀發金眸男子。

“你難道是——小白？”幻夜咬著牙關吐出幾個字，此時他已用盡全身的力氣。

黑色龍影聽到幻夜的聲音，先是一楞，馬上驚喜若狂叫著：“主人，是你嗎？”可壓著幻夜的力量卻更大了。

“我不是你的主人！神龍，醒醒吧！你的主人已經死了……即使你殺了所有的人，你的主人也不會回來！”幻夜已經被黑色龍影的血盤大口壓得倒在船床板上，離鋒利的龍牙只有毫毛之距了。可仍用平靜的聲音字字清楚地說著致自己於死地的話。

“你胡說！我不信！”黑色龍影一聽果然勃然大怒，前爪一閃，幻夜右腹被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鮮血濺到黑色龍影臉上。那龍慘叫一聲，竟騰入天際瘋癲地狂風亂躥，並痛苦地呻吟著，“這血……”。轉瞬間，黑色龍影漸漸淡隱，烏雲散退，河水平伏。

幻夜失去所有的力氣，躺在自己的血泊裏，看到的只有逐漸黑暗的世界。

他知道冥界的任務完成了，可自己也回不去了。

第一次與死亡如此接近。沒想到的是，靈魂也會覺得痛，靈魂也會流血……只是單純地希望著，那條忠心而可憐的神龍，不要再做惡夢。

……

再次睜開眼睛之時，幻夜發現自己已經回到現實中，躺在自己的房間的床上。猛地坐起，只聽得寂靜的深夜時針走動的滴答聲格外清晰。正慶幸著方才那可怕之事只是南柯一夢，窗簾飄動，夜風虛空而入，空氣中夾雜了一絲血腥味。

幻夜慘叫一聲倒在床上，臉色如白紙。右手捂著的腹部。赫目的鮮血慢慢地從指縫間滲出！

不是夢……

痛苦的慘叫足以令熟夢中的人吵醒，更何況在寂靜得近乎驚悚的陰寒深夜？

在幻夜倒下不久，他聽到一陣熟悉而沈重的腳步聲向他房間進來，間中夾雜著幾聲故意壓小的幹咳聲。不用開門看，幻夜便知道是母親過來了。

果然馬上就有“咚咚”的敲門聲，跟接著是母親焦急的聲音：“夜兒，發生什麽事了？”是個年輕而甜美的聲音。

幻夜迅速用左手抓起被子往身體蓋，把傷口隱藏起來，然後深吸一氣，把劇痛忍住，用輕松而溫柔的口吻道：“母親，我沒事。只是做了個惡夢。可能剛上高中不適應，呵呵……”虧他還能若無其事地笑得出，因失血而蒼白的臉都痛得扭曲了，豆大的冷汗延著額頭往脖子下滲。

“傻孩子，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學校那玩意嘛，只是個體驗人生的地方。對了，下個周末我們來個家庭旅游，好好放松。聽說長風山的夢幻樂園有舞祭……”房門外傳來母親激動的聲音。幻夜的母親絕不是個宅類，而且對幻夜的功課並不關註。

“聽上去挺讓人期待的。不過，還是留到明天再討論吧！睡眠不足影響身體健康，母親您該回去睡覺了。”幻夜佯作打哈欠。

“幻夜真是個嚴格的孩子。那晚安啦！”

聽著母親蹣跚的腳步聲逐漸走遠，幻夜才舒了一口氣。

自從來到天元市後，母親和姨媽好像退化成普通人類一樣，不但看不到、也感覺不到妖魔鬼怪的存在。更糟糕的是，她倆雖然看上去仍是很年輕的樣子，但身體卻日漸虛弱。

有些東西，不是你看不到、感覺不到，就代表它們不存在。而且與這些東西接觸，通常對身體或精神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

所以幻夜的原則是，盡管不與那些東西主動接觸，即使被那些東西纏上了，也盡管低調，不去驚動母親她們。因為面對那些東西，她們已經虛弱得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掩飾僅是幻夜的一點孝心而已！

可是身受重傷的他，已經無法動彈。失血過多令他大腦缺氧無法呼吸，劇痛快奪走他的意識。

再度昏迷之際，他沙啞的聲音吃力地念了一個名字：“舞音……”

這與母親對話之時的聲音有著天壤。

一只棲息在院子裏的楊陽樹上的黃鶯應聲飛入來，輕輕落在幻夜枕邊。

這黃鶯通體金黃，背部和兩翅尖的羽毛帶黑色。有張粉紅的小嘴討人喜好。鉛藍色的雙腳如履繡鞋。可如此精致的鳥兒，一雙眼睛是閃亮的血紅色，在這個危險的深夜顯得格外鬼異。

鬼異的事情又發生了！

那只黃鶯開始說話，聲音宛轉清脆，不枉“兩個黃鶯鳴翠柳”這樣的好句。

“幻夜少爺，召喚舞音有什麽吩咐？”那黃鶯的聲音分明欣喜著。

“請幫我處理一下腹部傷口……千萬不能讓母親她們發現。舞音，拜托你了……”幻夜吃力說完，便合上眼睛沒了動靜。

名叫舞音的黃鶯突然變身成一個女孩，坐在幻夜身邊。似乎舞音是個有點天然呆反應遲頓的黃鶯小女妖，因為居然還未分析出幻夜那話的嚴重性，而癡癡醉地凝視著幻夜。

幻夜的容貌是千古一絕，此時平靜的“睡相”天上的月亮比之也會黯然失色。涉世未深的黃鶯小女妖完全沒有免疫力就不奇怪了。

自慚形穢的舞音對幻夜沒有非分之想，只要能像現在這樣，呆在幻夜身邊，當個仆人就滿足了。

每當看著幻夜那張美得令人窒息的臉，舞音心裏就有個禁不住的疑問！

以這樣的姿容，足以迷倒萬千少女。但跟隨了幻夜這麽多年，一個女朋友都未見他談過的。難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幻夜總是沈默寡語，舞音對幻夜過去一無所知。

舞音又想到，與幻夜相遇以來，他從沒拜托過自己做任何事！連母親大人都不能知道知道的事情要拜托自己，這得是多麽重要的事啊？可見在少爺心裏，小小的舞音也有著一席之位。

想到這裏，舞音正心花怒放、沾沾自喜之際，那小小的呆腦袋電光火石之間，才起想了個關鍵詞“傷口”！

她的幻夜少爺才不是太困睡著了！舞音恐慌著把被子一掀，看到幻夜半身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染紅。不止，腹部的傷口仍在源源不絕地滲血。不單是失血過多，幻夜的呼吸變得微弱，臉色已由白轉青。

舞音心痛之餘，深深自責自己的遲頓。人家都快活不成了，自己竟然無恥地顧著欣賞人家的容貌，實在不應該啊！

當下舞音不敢再發呆，急急忙忙處理那個傷口。清洗、縫合、上藥、包紮不在話下。用的都是止血生肌的上等的中草藥。

這些藥是舞音指揮一幫普通鳥類手下在附近的山頭十萬火急銜回來。

如果當夜附近有人半夜不睡閑著無事趴在窗口看月光的，可能會看到一個百鳥夜行的奇觀：數百只黃鶯傾巢而出，在夜空結伴而飛，嘴銜藥草的都忙忙碌碌往一個方向飛去了……可它們很有公德心，絕不發出任何叫聲，絕不驚醒任何睡夢中的人。

忙碌了大半天，幻夜仍昏迷不醒，但性命總算被保住了。

看到幻夜的呼吸變得平穩，舞音才稍稍舒了一口氣，但仍不敢掉以輕心，不眠不休地守護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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