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枚戒指不是他們訂婚時他給左池戴上的那一枚。

那一枚是黎明川買的，戒指上有半圈排鉆，戴在左池中指上還稍微松了一點。而現在這枚剛剛合適，戴在左池手上惹眼又漂亮。

盛黎的心被這枚戒指刺痛了，他的視線變得模糊，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狼狽。

左池是他的。

左池是他的Omega。

盛黎想，要是那次他們上床的時候，他真的把左池標記了就好了，他就不用天天擔心左池跟著別人跑了。

其實左池說盛黎跟蹤他並不對。盛黎派私家偵探跟蹤的對象不是左池，而是秦序。他不知道秦序究竟是什麽來歷，怕秦序對左池有惡意，才出此下策。

私家偵探發了照片，告訴他他們一起吃了午飯，行為舉止親密，他們一起進了珠寶店，出來的時候兩個人都在笑，他們還一起進了酒店，雖然很快左池就一個人出來了。

盛黎怎麽樣也坐不住了。他必須要看到左池，確認左池身上沒有其他人的味道才放心。

可是左池說和他沒有可能了。

左池說這話時，臉上的神情是決絕的，甚至還有一種報覆的快感。

盛黎眼睛一眨，淚水就止不住地往下落：“我們的那一枚戒指呢？”

“扔了。”左池說，“不合適的戒指留著也沒用。”

盛黎打開絲絨盒的那一刻，就知道戒指不合適。但那時候他想婚姻是假的，戒指不過是工具，送戒指也不過是形式，合不合適不重要。

可他看見左池戴著別人送的戒指，才意識到那是一種所屬關系的象征，心痛得快要窒息。

左池扔掉的也許不是戒指，而是他。

盛黎：“我可以給你買新的，我們去買新的……我們去買新的好不好，我和你一起挑。”

左池轉了轉手，帶著譏諷的笑容：“我稀罕一枚戒指嗎？這枚是我和秦序一起挑的，我覺得挺好看。”

“你怎麽能這樣！”盛黎下半張臉沾了血，和淚水糊在一起，顯得有幾分好笑，但他的表情很是可憐，聲音微微發顫，“左池，你是真的喜歡過我嗎？一點點喜歡都沒剩下嗎？”

左池收起笑，覺得這個問題很是荒唐。他喜歡了盛黎這麽多年，在盛黎的眼裏，只是一點點喜歡。

盛黎之前還怪他為了一點點喜歡破壞他們之間穩定的友情。

如果只是一點點喜歡，他至於一次次地讓盛黎把他的尊嚴扔在地上踐踏嗎？他會冒險去賭盛黎也會喜歡上他嗎？他會痛得撕心裂肺了還舍不得放手嗎？

左池問：“你還記得你十八歲的時候，我送你什麽生日禮物嗎？”

盛黎回想了一下，吶吶道：“一條手鏈。”

十八歲的生日，他收到了來自長輩、朋友、愛慕者的很多禮物，左池的禮物在那麽多貴重的禮物裏並不起眼。

他拆開包裝的時候還有一點失望，但想到是左池送的，還是戴了半個月。

左池問：“那條手鏈還在嗎？”

盛黎搖頭。他倒是沒有扔，但都七年多了，早就不知道放哪兒了。

左池猜到了：“可你送我的每一件禮物，我之前都有好好地收藏。那條手鏈其實是情侶手鏈中的一條，鏈條上掛著的那個小人腳底刻了名字，內部放了磁鐵，當一對鏈條上的兩個小人相觸碰，就會被彼此所吸引。一條手鏈我送給了你，另一條手鏈原本我打算自己戴……這麽說你明白了嗎？”

情侶手鏈。

一條手鏈我送給了你，另一條手鏈原本我打算自己戴。

盛黎消化自己聽到的內容，似乎明白了，卻不敢置信：“你十八歲的時候就喜歡我？”

“是啊。但是那天你牽了別人的手。”左池的聲音很平靜，“就像你在二十五歲party上牽起別人的手一樣。”

左池沒有說他在暗戀裏經歷的失落、茫然、難過和自我拉扯，他只是在陳述事實。可盛黎感覺到了一種深深的痛，那一種痛，是他時隔七年，再次給予左池的。

他不敢想象在這七年間，左池是以怎樣的心態待在他身邊，被他傷了一次又一次。

他過去不懂，現在見到左池和秦序在一起，才知道求而不得有多痛。

盛黎快要喘不過氣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你為什麽不說？”

左池：“我說了，你只會逃得更快吧。”

“我不會再牽別人的手了。”盛黎啞聲說，“我發誓！左池，你信我一次。”

他伸手想要去牽左池的手，低頭發現自己手上還有血漬，又縮回手重覆道：“你信我一次。”

外面應景地傳來“轟轟”雷聲，一道閃電劃破了整個天空，將左池的臉照得慘白。

左池想，他幹嘛對盛黎說這些呢。

沒有意義。即使現在的盛黎能夠感同身受，發生過的也已經發生了。

可他不得不承認，說出口的同時，心裏累積的苦悶消散了不少。他曾以為他永遠不會把多年的暗戀挑明，就算想過，也沒想到會是今天這般的場景。

他望著盛黎，嘆了口氣：“進去把臉洗幹凈，然後回去吧，等會要下雨了。”

左池對他總是包容的。盛黎在記憶盒子裏找到很多片段，小時候，他帶領著一群小屁孩玩泥巴，玩累了就坐下來纏著左池講科普故事。聽不懂的地方，只要他問，左池都會耐心地解答。讀書時，他逃課去網吧打游戲，晚上八九點給左池打電話說作業沒寫完，左池就在電話另一頭輔導他。後來，他在酒吧喝醉了，也會讓酒保給左池打電話，讓左池來接他回家。

就像現在，左池嘴上說了殘忍的話，卻還是讓他進了家門。

左池對他太好了，他怎麽會以為這樣的付出是在友情的範疇裏？

盛黎換上拖鞋走進門時，心裏湧上一股酸意。他環視這個他先前覺得太小的房子，不想離開。

左池提醒：“衛生間在那邊。”

“好。”盛黎走過去對著鏡子，看清臉上的斑駁血跡和淚痕。

剛才他就是頂著這麽一張臉對左池說話的嗎？

好丟臉。

他用一次性洗臉巾放在水龍頭下浸濕，再慢慢地把臉擦幹凈。

也許是上天聽到了他的祈禱，窗外響起雨聲。剛開始是淅淅瀝瀝的，就在短暫的兩分鐘裏，雷聲再次響徹天空，似乎想要把整棟樓震碎，接著下起了暴雨。

左池站在客廳的窗戶邊觀察著天氣，聽到腳步聲轉過頭：“鞋櫃上面的置物架上放了傘。”

“暴雨天開車很危險。”盛黎放軟了聲調，“我就不能在這兒留一晚上嗎？”

左池：“不能。”

盛黎拉聳著肩，去玄關處找傘。

左池往樓下看，路上有幾輛來往的小車，車身都濕透了。整個世界在雷和雨的攻擊下顯得格外脆弱。

要是盛黎出事，他可擔當不起。他退了一步：“你睡觀影室的沙發床。”

盛黎討價還價：“我可以在你臥室打地鋪。”

“觀影室的沙發床。”左池蹙眉，“愛睡不睡，不睡馬上給我滾。”

盛黎連忙答：“睡！”

觀影室的沙發床不大，和盛黎預估的一樣，他睡上去會露出一截小腿，翻個身都困難。

他聽著雨聲，聞到房間裏殘存的黑加侖香，想到左池就在一墻之隔的床上睡覺，心裏癢癢，捱了很久都沒有睡著。

知道了左池從七年前就喜歡自己，再往回追溯一些事情，發現他是真的蠢透了才沒發現左池的心意，以為左池喜歡的是Omega。

盛黎說不出自己是在什麽時候喜歡上左池的，也許從小時候起，左池對他來說就和其他人不一樣。他關註著左池所做的每一件事，他好奇左池看什麽雜志，會因為左池對著別人笑、不對著他笑而困擾，還跟著左池去學了三年的跆拳道。

啊。盛黎想起，他是在小學三年級知道了左池是Alpha。左池讓他不要告訴其他人，他既高興左池第一個將第二性別告訴自己，又有點說不出的不得勁。

“你怎麽是Alpha呢？”

“Alpha不好嗎？”

“好啊。但就是……”

“嗯？”

“你還得多喝點牛奶長高。”

也許沒有聯姻、取消聯姻，盛黎根本不會明白他對左池的感情，他把自己放置到了一個誤區，死磕著認定了他們是單純的好朋友。

他以為他們之間是兄弟情，但他絕對不會像關註左池一樣關註邰星宇、胥暉、向以群。

他們從很早以前，就不該只是朋友了。他們錯過了很多戀愛時光。

盛黎越想越後悔，睡意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幹脆將投影儀打開看電影。擔心隔音不好打擾左池睡覺，他開了靜音。

他在歷史記錄裏挑了一部沒有看過的片子。電影裏的兩個男主從小一起長大，一個分化成Alpha，一個分化成Omega，關系仍然親密。後來另外一個男Alpha出現了，向Omega示好，攪亂了他們平和的關系。

像是他和左池的寫照。

盛黎沒有看到電影的結尾，他不在乎電影裏的Omega最後選擇了誰。

左池能夠默默喜歡他這麽久，現在換他嘗一遍左池嘗過的痛和苦。一年、兩年、三年……七年，或者更久都無所謂。只要左池最後選擇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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