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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治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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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吉夫婦眼見著十幾個精幹的劍客就戮,幾乎是駭的要魂飛魄散,在最後三個黑衣人倒下前,他們就帶著女兒瘋了似的朝西逃去。

原想著出客棧後避入林子裏,才奔至【百裏集鎮】的石碑前,三人身前就橫出一把血雨淋漓的長刀。

尖銳刺耳的哀告聲傳到客棧後院時,趙冉冉勉強曳了韁繩,拼了最後一點勁頭翻上老馬。

百合粥裏的迷藥下的極重,饒是她只喝了幾勺,此刻手腳也俱是沒剩多少力氣了。

喘息著整個人趴伏輕抱馬首,她費力地拍了掌馬身,又小心地順著馬鬃安撫。

不管怎樣,她得去問問他們,母親和月儀究竟還交代了什麽。

到鎮西頭時,正瞧見馮六壓著薛嬤嬤,而趙筱晴手裏捏著把匕首,竟是對著自己的母親。

“你爹娘想下毒害我,如今你爹見了閻王,若是你能親手送你娘也下去……”

薛嬤嬤被人按著,老淚縱橫的不看女兒,擡頭時卻瞧見了緩行而來的老馬,遂瘋了一般地朝前掙脫。

“大小姐!您素來心善,求您放我們娘兒倆一條生路啊。”

少年冷著臉挑眉,牽穩了馬韁後順手給了馮六個手勢,後者擡掌一劈,婦人當即哀呼著跪趴去地上,再沒了掙脫力道。

趙冉冉伏抱著馬首,眉間憂惶深重,她將臉貼在馬頸邊,哽咽間鬃毛透濕。

“嬤嬤。”極輕地喊了句,在對上婦人哀告的眼神時,趙冉冉頓住,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上一回的羽林衛或許孤證不立,可這一次,卻有宅院裏的舊人參與。

她已徹底了然母親的心狠,卻有些怯於從婦人嘴裏聽到原話。

夜風裹挾著腥氣,愈發顯得山野黝黑蒼涼。

就是這麽片刻的靜默裏,站在幾人正中的趙筱晴忽的目露癲狂,望著地上趙吉斷裂的脖頸,她搖頭大喊了兩句,雙手捏緊匕首兩步朝前撲了。

匕首當胸紮進了薛嬤嬤心口,婦人只是哼了聲,睜大了眼睛就朝地上軟倒下去。

撐著最後一口氣,她竟還伸長了手,搖晃著要去觸女兒的臉。

斃命之前斷斷續續地留下句:“晴晴別、別怕,娘不疼……”

這一幕發生的太過突然,趙冉冉在馬上看的心口抽動,眼見的身側之人轉了轉刀背,她忙輕聲喝了句:“罪不及無辜,她也未必知道這些事。”

誰知段征一下子也如魔怔了般,壓根像沒聽見她的話,他把韁繩交給馮六,拖著長刀面無表情地就朝女孩兒走去。

少年略略歪頭,身影瞧著竟莫名頹唐,長刀離著女孩兒僅寸餘。

“用自己娘親的命相換,是什麽感覺?”

近乎囈語的問話全然被他周身的殺氣遮蔽淹沒,趙筱晴‘鏜’得一下扔去手中匕首,她兩步爬過去,拼命曳住少年的衣擺,哪裏還顧得身後不遠爹娘的屍身了。

“你別殺我,你不能殺我!”女孩死命捏著衣擺,連指縫間滲了血都未曾察覺,只是一個勁地求告活命。

布帛幾乎要被她扯斷,然而那持刀而立的少年始終無話,上揚的桃花眼此刻獸瞳一般的,黯淡無光著,混著方才殺戮場上留下的痕跡氣息,修羅惡鬼般的只是默默垂目望她。

嚇傻了的趙筱晴不知想著了什麽,突然半跪起身,希冀著去夠他的腰間衣帶,明麗的小圓臉上仰著,僵硬著臉媚笑道:

“我生的美還這麽年輕,你不能殺我的!我能嫁給你,可以陪你,還可以給你生孩子!”

回答她的唯有利刃破空的風聲。

皓腕齊根而斷,兩只殘掌還維持著捏衣擺的動作,少年又一刀斬去袍角,斷掌委地揚塵。

連同女孩兒淒厲的慘呼一並響起的,還有趙冉冉嘶啞驚恐的喝止聲。

只是被馮六按著,她嗓子裏也是氣弱了,說是喝止不若叫作自語。

“生孩子嗎?是用這一處?”

在女孩兒的恐懼咒罵裏,不過瞬息的功夫,剖魚般的長刀就游遍了她周身上下。

在趙冉冉奮力夾向馬腹甩開馮六壓制,剛跑馬至他兩個身側時,女孩兒睜著怨毒的圓眼,最後歇斯底裏地朝她說:“貌醜心毒…狼狽通奸,我便是做鬼也看著你們……”

瞧見她斷氣的當口,趙冉冉呼吸急促著,被那咒罵籠著,一時腦熱,經過少年身側時連看一眼都不曾,忽然間擡腿狠踢了下馬臀。

老馬受驚嘶鳴揚蹄,越過地上殘破猙獰的屍首,長蹄高躍就朝西邊山道狂奔而去。

她不會騎馬,可以說在這次出行前,甚至連馬都沒怎麽碰過。

已經是子夜時分了,許是來時走過的路,老馬受驚之下開始越跑越快。

而她手腳間的力道反是愈發松懈。

顛簸的山道陡窄起來,夜風呼嘯著打在臉上叫人心悸。

就在情形狂亂危急之際,身後響起另一匹馬的啼聲。

意識到那人追了上來,趙冉冉心裏異樣交疊著,既厭惡也安穩。

眼看著老馬朝前頭一處陡坡沖去,後頭那人從側面迎上試探了幾下後,還是信手牽穩馬韁制住了老馬。

狂奔的老馬仰天嘶鳴著撅蹄,被拋起的那一瞬,她被人拉了下右肩,而後那人似不經意脫了手,順著馬鞍子她被重重摔去了地上。

“不會騎馬還亂跑,摔的不巧脖子斷了也是常事。” 少年長刀早已入鞘,此刻跨在馬上,垂著頭只是意味不明地笑著俯視她。

矮了些身,段征朝她伸了只手,示意她起身同乘一騎。

見她遲遲沒有站起來,他又故作憂心地刻意道:“哎,這麽經不得摔嗎?可是傷了腿了?”

趙冉冉搖搖頭,哽著嗓子想要說什麽時,卻被他俯身攔腰一撈,整個人頓時淩空而起,被他側著身子圈在馬前。

回去的時候,她虛著眼擡頭,恰好瞧見集鎮石碑上還未幹涸的血痕,當即又泛起了惡心。

馮六已經不知了去處,大亂之世,集鎮上僅存的幾戶人家已經聽了動靜出門,正在摸索屍身上的財物。

趙冉冉瞧見,先前茶棚見過的可疑夥計,此時正挨著個地扒拉薛嬤嬤一家的遺骸,臉上貪婪而驚喜,未見多少懼怕。

甚至於肚子上被開了一個大洞的趙筱晴,粉色的衣裙破爛了一大截,也被另一個老婦人連衫子帶繡鞋得盡數扒了個幹凈。

仿佛這世上的怪人,只有她一個罷了。

駿馬呼嘯著遠離了集鎮,她始終安靜地側靠在少年胸前,一雙睡鳳眼睜得頗大,似是陷在了先前的殺戮裏,只是不住地看著山麓上飛速變幻的黝黑景色。

“這會兒倒乖順,阿姐先前又跑什麽?”

右肩劍傷短而深,為她胡亂灑了些止血傷藥後,段征縱馬朝東跑著,整整兩個時辰,他都沒有開過口。

直到此刻瞧見山道盡頭的一處更大的市鎮時,少年薄唇淺勾才秋後算賬似的壓著嗓子問了出來。

等他尋了醫館取藥,又抱著人去了客棧投宿,到房裏燃起明滅燈盞時,百合粥的藥性過了許多,趙冉冉動了動手腳,雖是還沒恢覆氣力,右肩處劍傷倒撕裂般的疼了起來。

見少年在火上燙了針線過來,她縮著身子朝窗外如墨夜色靠了些,仰頭望進他眼底,終是質問出聲:“你同她並無冤仇,既然殺了她爹娘,為何還要那般殘害於人!”

像是早有預料,火光下少年揚眉瞳色被映成淺褐色,斑駁臟汙的臉上,只越發顯出眉眼如畫,輪廓精致。

然而一開口時,便將那匪人的秉性暴露無遺。

“原以為阿姐讀書識字,是個聰明人。”理了理傷藥布包,他幾步朝屋內唯一的拔步床走來。

“我都殺了她爹娘,還留她恨我?禍患再小也不該留。”

忍著肩頭愈發嚴重的痛楚,趙冉冉側身避開他的手:“手段酷烈還要玩弄於人,在你心裏,人命又是何物。”

少年在床前駐足,難得嚴肅地考量了番。

“一個為了活命敢於弒親之人,這世上不論怎樣的死法都不為過。”

說這話的時候,他眸光暗淡著,看上去竟是沈痛木然。

“人命麽。”話鋒一轉,少年倏然笑了,抱著藥包就朝拔步床上一屁股坐了,“成王敗寇,這是亂世的規矩。在我心裏,阿姐的命自然金貴。”

被他眸中肅然晃了瞬,趙冉冉一時怔楞,頃刻後回過神,自個兒交領微敞,左肩的外衫已經要被他褪下了。

她當即擡手握上他腕子,再沒了先前質問時的強硬:“你做什麽?!”

用下巴指了指她右肩,他理所當然地答了句:“給阿姐治傷啊。”

“你、你把東西放下,我…我自己來就行了。”

少年無辜笑了:“上藥是容易,可縫合包紮呢?”

傷口短而深,是被劍尖挑過的。雖說沒傷著筋骨血脈,當不得什麽大事,可若是不用針線縫合包紮了,這麽深的傷拖久了,若是化了膿害了溫病,也絕非是玩笑的起的。

雖是明白厲害,可一想到要在光亮處就這麽在他跟前寬衣解帶,她還是有些受不了。

指間手掌又開始動作,擡眸覷眼間,趙冉冉指尖顫動,飛速甩開他的手,又執意將衣襟拉了起來。

針線被打落在被褥上,又得重新去燙了。少年皺眉嘖了聲,怒氣回來了些,本是張口想說‘碰都碰過了,還怕人看。’

視線掃過她眉宇中的羞怯痛楚時,他倒是心頭一動,難得在治傷前安慰起人來了:“又沒讓你脫幹凈了,鬧什麽,三兩針就縫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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