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洛說的話，竟讓人莫名覺得有點道理。

雖說這道理挺歪的……

厲無爭不及再細想，目光下意識落在了劉大人的屍體上，與此同時連忙擡手用官服袖子捂住口鼻，發出一聲悶悶的“嘔”，差點直接吐出來！

謝長纓道：“要吐出去吐。”

謝長纓也淡淡的看了一眼劉大人的屍體，沒什麽特別的表情。

“那我先……出去喘口氣兒……”厲無爭很沒形象的快步跑了出去，瞬間沒了蹤影。

也不怪厲無爭沒起子，這劉大人的屍體的確有五分的恐怖猙獰，剩下五分則是血腥惡心。無論怎麽看，都看不出絲毫美男子的模樣。

黎洛並不害怕，圍著屍體繞了兩圈，嘖嘖著說：“骨相真好看，你看這山根，這下顎骨線條，堪稱完美。就是這位劉大人年紀大了些，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男子。嗯……”

黎洛沈吟了一陣，又道：“死的也太不體面了，破壞了美感。”

劉大人死的何止不體面，簡直猙獰可怖異常！

黎洛喃喃自語道：“雙眼結膜充血腫脹，還有些糜爛，口鼻情況也差不多，典型的七竅流血現象。”

“臉部、手臂、脖頸等處的小傷，看起來像是抓傷，應該是自己抓的，並不是搏鬥痕跡。他的指甲裏還有些自己的皮肉碎屑，指甲也有斷裂的現象。”

“死時表情猙獰，衣服上有……嗯……一些汙漬。”

黎洛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表達的非常婉轉，說的時候還側頭看了一眼謝長纓。

其實黎洛本來想說直白一些，那些汙漬散發著嗆人的臭氣，一看就知道應該是屎尿糞便。黎洛怕自己大白話一說，會把旁邊有潔癖的潁川王謝長纓也給惡心吐了。

“看來劉大人死前應該挺痛苦的。”黎洛若有所思，因為痛苦，自己抓傷了自己不說，還出現了屎尿失禁的現象。

黎洛仰起頭來，看著謝長纓，道：“應該是中毒死的，所以這位劉大人是中了什麽毒呢？”

“砒/霜。”謝長纓言簡意賅。

“砒/霜？”黎洛睜大眼睛，滿臉都是吃驚的表情，道：“這就奇怪了。”

砒/霜這種東西，黎洛並不會覺得陌生。砒/霜是三氧化/二砷的俗名，一種沒有氣味沒有味道的無機劇毒。砒/霜中毒可以分急性和慢性兩種，口服超過0.06克，就可以致死。

劉大人的死狀的確符合砒/霜中毒的各種特點，是非常典型的模樣。只是……

黎洛一臉實在想不通的模樣，道：“這就奇怪了。”

“何處奇怪？”謝長纓問。

黎洛道：“這砒/霜中毒，簡單粗暴到了極點，按理來說，不應該出現在王爺您這樣的人的府上。”

厲無爭在門外喘了兩口氣，很快就見黎洛和謝長纓走了出來。

他們在裏面說的話，厲無爭也聽到了，厲無爭道：“劉大人的確就是砒/霜中毒，好幾個仵作都已經驗過屍，絕對沒錯。”

劉大人的死，還要從一日前說起。潁川王謝長纓剛剛班師回朝，因著大捷之事，受到了皇上的封賞。正逢謝長纓二十及冠，皇上特意命人送了不少好東西到潁川王府，如此一來，皇上都送了及冠賀禮，滿朝上下的官員沒有理由不跟風的。

“咦……”

厲無爭才說了一半，已經被黎洛打斷了話頭。

黎洛睜大眼睛去看旁邊的謝長纓，驚訝的說：“這麽說來，王爺才剛剛二十歲？”

謝長纓皺了皺眉頭，沒說話。

黎洛趕忙此地無銀三百兩，搖著手真誠的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王爺您看起來雖然老成持重，但是也顯得特別年輕。年輕！”

這話說完，謝長纓臉色莫名又難看了三分。

黎洛止不住偷偷打量了謝長纓幾眼，萬萬沒想到，這大美人王爺才是剛剛及冠的年齡，如此年紀輕輕，還是只小奶狗呢。

潁川王謝長纓及冠，幾乎整個朝廷都來祝賀，劉大人是代表太子來送賀禮的。謝長纓雖然與太子不對付，但也不好將人直接拒之門外。若是當真如此，恐怕會被有心人扣一個結黨營私排除異己的罪過。

當今皇上極為忌憚結黨營私之事，謝長纓又剛剛立了軍功，這會兒絕不是被抓把柄的時候，所以對劉大人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誰料到，這個劉大人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了王爺的府上！”厲無爭一拍手，說這話時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黎洛，似乎是想要看出黎洛的破綻。

黎洛坦蕩蕩的回視著厲無爭，一副我絕對清白的模樣。

那日及冠筵席結束，劉大人喝的是酩酊大醉，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劉大人才是壽星老，也不知他遇到了什麽天大的喜事值得慶祝。

劉大人醉的東倒西歪，不方便半夜回府，就在潁川王府的客房住了下來，準備明日一早再給送出去。

這一夜寂靜無聲，第二日天明，卻傳來了劉大人橫死的消息。

謝長纓一直沒有說話，厲無爭則是一邊敘述，一邊暗中觀察黎洛的表情。

厲無爭又道：“根據潁川王府裏的下人說，半夜劉大人撒酒瘋，說是天氣太熱，要喝冰鎮酸梅湯，砒/霜就投在了那酸梅湯之中，劉大人是喝了有毒的酸梅湯才死的。”

“奇怪……”

黎洛聽到這裏，自言自語的嘟囔了一聲。

方才黎洛一聽毒藥是砒/霜，就一直在說奇怪，這會兒又說了一句奇怪。謝長纓皺了皺眉頭，終於開了口：“到底何處奇怪。”

“在王爺的府中，有人投毒，用的還是砒/霜，這難道不奇怪嗎？”黎洛上上下下的看了謝長纓好幾遍。

黎洛道：“王爺可是有潔癖的人，一般有潔癖癥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強迫性人格，這樣的人通常性格嚴肅、冷酷、古板、固執、謹慎、缺少人情味兒。”

“嗯嗯！”厲無爭忍不住點頭附和起黎洛來，剛剛看黎洛的眼神還滿是不信任，這會兒目光中倒是有些崇拜。

“當然，還有一點的……”黎洛笑著補充，道：“優柔寡斷。”

“啥？”厲無爭這回立刻搖頭，差點拍著大腿笑起來，道：“這回你說錯了，我們王爺怎麽可能優柔寡斷？真是天大的笑話，誰不知道我們王爺那可是殺伐果斷！雷厲風行！剛愎自……”

厲無爭感覺到冰冷的視線刺過來，連忙住了口，沒有再說下去。

黎洛還是笑瞇瞇的，看著謝長纓道：“優柔寡斷，我說的是王爺的內心活動，並不是王爺表現出來的外在。人嘛，都是會掩飾自己的，有的時候事實是什麽樣子的，遠和眼睛所看到的並不一樣。”

“其實……”

黎洛話鋒一轉，在謝長纓發難生氣之前，突然就將話題拉回了正軌，道：“我想說的是，王爺這樣謹小慎微，思慮過重的性格，怎麽可能辦筵席的時候，不驗毒呢？砒/霜這種毒素，是可以用最簡單的辦法，銀針驗出來的。”

砒/霜的學名是三氧化/二砷，其實無法與銀針產生化學反應，但古代冶煉技術不過硬，制作出來的砒/霜中會含有硫化物，硫化物是可以與銀針發生反應的，也就是能讓銀針變黑。雖說這種驗毒的方式不怎麽靠譜，但對於砒/霜來說，是完全有效的。

“我可不相信，王爺筵席那日，連最簡單的驗毒都沒有安排。”黎洛道：“若是安排了驗毒，劉大人又死在了砒/霜之下，那豈不是奇怪，豈不是蹊蹺？”

謝長纓多看了黎洛一眼，道：“筵席那日驗毒嚴格，送去給劉大人的冰鎮酸梅湯，也經過驗毒，根據記錄，當時酸梅湯裏並沒有毒素，不存在什麽砒/霜。”

“但是劉大人還是死了，而且是喝了酸梅湯，被砒/霜毒死的？”黎洛接了謝長纓的話，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道：“聽起來有點意思。”

若是驗毒工序沒有出現問題，那麽如此就只有兩種可能性。

謝長纓問：“哪兩種。”

黎洛說：“其一，有人趁著驗毒之後，才在酸梅湯中投毒。其二……”

他頓了頓，繼續說：“其二自然是劉大人自殺，自己毒殺了自己。”

“嘿——”

黎洛才說完，厲無爭就笑了，道：“你說的倒是天花亂墜，可我怎麽看，都覺得兇手是你啊。你勾引刺殺王爺不成，然後想要潛逃離開王府，潛逃途中順手毒殺了劉大人，如此就可以將劉大人的死扣在王爺頭上，何其歹毒。”

“這位大人，”黎洛有些無奈的道：“抓兇手是要講究證據的，你無憑無證，這是誣賴。按照你的簡陋推理模板，我還可以誣賴你是兇手呢。”

“我？”厲無爭被氣笑了，指著自己鼻子說：“我？怎麽可能？”

“如何不可能？讓我想想。”黎洛壞笑一聲，侃侃而談起來：“事情是這樣的，你肯定是窺伺王爺美貌已久。”

“什麽？”厲無爭一臉震驚。

黎洛不理會他的打斷，繼續胡說八道：“你窺伺王爺美貌，心生歹念，但是終不得手，所以幹脆因愛生恨，想要毀掉王爺，才毒殺劉大人，想要嫁禍王爺，對也不對！”

“不對，我沒有！”厲無爭被他氣得臉色漲紅，趕緊對謝長纓，道：“王爺，你可要相信我，我怎麽會……”

謝長纓臉色鐵青，五指一攏，發出嘎巴脆響。心中思忖著，這小太監果然牙尖嘴利，幾句話就把厲無爭給帶偏了去。

謝長纓黑著臉道：“別忘了三日之期，若你不能如約破案，本王有的是手段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黎洛笑容不減，一點不害怕他的威脅，道：“走吧，去一趟王爺的府上。這種漏洞百出的案子，別說三日了，日落之前，保證王爺您滿意我的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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