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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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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騫帶著管家從裏面走出來,一襲紫藍錦袍,簪金冠玉,腰上系著一枚象征著何氏商號少東家身份的玉玨,眉目清朗,端得是英俊儒雅。

他一看見葉蘭亭,就率先笑了起來,朗聲道:“葉村長遠道而來,實在是蓬蓽生輝啊,快快有請。”

葉蘭亭微微淺笑,施一抱拳禮:“何少主客氣了,請。”

她註意到,在看見她身後幾個隨行人士,尤其是吳良的時候,何子騫的表情沒有分毫異樣。葉蘭亭含笑,一邊與人寒暄,一邊走進何氏宅邸。

何子騫說:“葉村長這幾日來的不算巧,趙汾派到任務下鄉收糧去了,只有郭芙還在商號裏,村長也有小半年未見到你那二位愛將了吧。管家,找個人去將郭芙叫來。”

既然何子騫也不點破,葉蘭亭便也只做無事發生,她就不信今天中午的時候大丫調班出來與她們碰面,何子騫那兒會沒人去稟報。

都是聰明人,有些事情就不必點破了。

何府下人呈了好茶來,何子騫在前殿廳堂接待了葉蘭亭。

何子騫道:“葉村長上次來郡上走得匆忙,鄙人都沒機會好好招待,這次請一定要給我這個機會好好盡一盡地主之誼。”

葉蘭亭說:“這次在上河郡逗留不了幾日,家中雜事繁忙,明日就要回去了,不敢再多叨擾何少主。”

沒過一會兒,郭芙過來了。走上前對著何子騫和葉蘭亭行禮:“見過少東家,見過村長。”

何子騫說:“你們村長難得來一次郡城,我給你放兩天假,你陪你們村長好好在郡城逛逛吧。”

郭芙看一眼葉蘭亭,笑眼彎彎道:“那就多謝少東家了。”

何子騫對葉蘭亭道:“不知葉村長那邊最近可有什麽新生意,若是有,我何氏是很願意與你合作的。”

葉蘭亭也打太極:“最近春季田稅交了以後,村裏鄉親個個都忙著春耕播種,哪還有什麽閑工夫搞生意,年前倒是收了些毛料做些了紡織品,這不開春回暖了嘛,毛料也不好收了。”

毛料收購站辦到了爻岡鎮,自然是公開的消息,葉蘭亭不說何子騫也知道。

葉蘭亭存疑的是,鹽礦廠的事是不是被何子騫知曉了。

何子騫道:“我們南方天氣回暖了,北方怕是還在下大雪呢,葉村長既然有了紡織廠,何不將毛料品銷售到北方去?”

葉蘭亭微微挑眉:“天高路遠,我們村民們大多沒有出過遠門,對北方地界不熟,況且我聽說那邊正在打仗,世道不太平,還是算了吧。掙錢也沒有保命重要啊。”

何子騫沒什麽意味地符笑兩聲:“那倒也是,葉村長實乃考慮周到。”

兩個都是聰明人,也都是體面人,言語交談之間都是有高情商話術的,往往會聽得旁邊人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們倆你來我往的在試探什麽。

劉鐵柱、吳良、郭芙還有妮妮幾個人站在葉蘭亭身後,眼觀鼻鼻觀心,姿態間對葉蘭亭極為尊敬。何子騫將這一切看在眼裏,不動聲色。

葉蘭亭叫過妮妮,將從村裏帶來的紡織品呈上:“這是我們村紡織廠自己做的,村民手藝不精,蘭亭此次帶了一點來,還望何少主不要嫌棄。”

何子騫接過盒子裏的羊毛針織毛衣和幾卷毛線,拿起來仔細翻看了一圈,眼裏閃過異樣的神色,擡頭盯著葉蘭亭:“葉村長這紡織品倒是新奇,我以前走南闖北竟是從未見過。”

那是當然了。

這個時代的古人都穿斜襟長衫,冬天也是穿同樣款式的加棉棉襖,有錢的人就是把面料換成更昂貴的錦緞和絲綢罷了,這種修身保暖的高領針織毛衣是現代才有的款式。

而且葉蘭亭把這個東西送給何子騫,也是有另一層含義的。

如果何子騫的祖父當年真的是她那個早已經死掉的太子父王東宮裏的詹事,而現在何子騫又秘密和北方的陳國軍隊輸送糧草的話,這樣算起來,何子騫和葉蘭亭根本就不是對手關系,而是同根同族的自己人。

未免誤傷自己人,葉蘭亭用這個針織品有意試探一下何子騫。

因為年前她讓楊青鋒帶的那批毛料產品去北方,現在應該早就已經脫手銷掉了,何子騫若是要查,憑著今天的這個線索,就會查到那批款式奇怪的針織品就出自於葉蘭亭的大古村。

而葉蘭亭也確實沒有料錯,北方那邊,還真有一個神秘人物派了手下回來調查,幾日前,那個手下剛抵達上河郡,此時就在何子騫的府邸上。

只是這一切此時的葉蘭亭並不知道。

葉蘭亭含笑:“都是村婦們自己摸索著做出來的罷了,跟少主商號中那些綾羅綢緞比起來不值一提。”

何子騫摸了摸那件柔軟的毛衣,按捺下心頭的驚異,對葉蘭亭道:“多謝葉村長的禮物,在下沒有什麽可回禮的,便送上兩罐今春茶坊采的黃山鐵尖茶給葉村長吧。”

“多謝何少主,茶是好茶。”

一盞茶喝完,葉蘭亭就起身告辭了:“何少主是個大忙人,還麻煩你百忙之中抽時間招待我,實在有愧,今日就不叨擾,我等先告辭了。”

何子騫客氣挽留:“我已命管家備下薄酒家宴一桌,還請葉村長留下,用過飯再走。”

葉蘭亭婉言一番,帶著人離開了何府。

而在她走後,何子騫立馬皺眉,拿著東西疾步進了內院,召來管家吩咐:“去把那位請來,看看,他們之前要找的毛料紡織物是不是就是這個?”

管家立即應道:“老奴這就去。”

……

出了何氏後,葉蘭亭還特意去城門口張貼的全稱通告看了看,有關城裏官府的一些通告和朝廷新規,比如最近春季田稅的征收、春闈考試的成績、通緝的江洋大盜,大多都會貼在城門口,供百姓們奔走相告。

看完城門欄榜上的布告,葉蘭亭心頭微嘆,看來北方的陳國大軍還真不是一小撮小打小鬧。

看這種時事政策新聞,往往都要將許多事情串聯在一起來看。

布告上先是說今天春闈要延期,而後上面又有幾張各地鄉紳帶頭瞞報春季田稅的案子,被官府抓了殺雞儆猴,而後又有好幾張通緝在案的在洛城一帶流傳的江洋大盜團夥。

“村長,名單上還剩下一位左先生,我們要去找嗎?”劉鐵柱問。

葉蘭亭背手轉身,搖頭:“不找了。”

她望向城中最熱鬧的戲曲雜苑說書樓:“民間也一樣的臥虎藏龍,昨日我在來福客棧看到對面酒家中好多賣藝彈唱的女子,我們可以找一位技藝高超些的,請回去當聲樂藝術老師。”

德智體美全面發展,葉蘭亭找好了一個文科,一個工科,再找一個藝術類的,加上她自己和翟老,再加張老二的體育,基本齊活。

於是葉蘭亭又去了城門口茶莊,找到楊飛翎,問他打聽了一個上河郡裏酒家賣唱女中哪位名聲和才藝高。

楊飛翎想也不想就道:“肯定就是百靈姑娘了!百靈姑娘唱曲兒好聽,彈琴也好聽,城裏的富家公子為了包她一場唱個曲兒,恨不得一擲千金呢!我有一次在河邊看到過百靈姑娘船路過,聽到她的歌聲,險些都聽癡了!”

楊飛翎激動地問:“村長,您是打算把百靈姑娘請回我們大古村教書?”

葉蘭亭唔一聲:“是有這個想法,不過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自由身。”

古時候的賣唱歌女,其實跟現代的小明星一樣,也是有經紀人和公司的,被稱為媽媽桑,負責她們的演出活動,每一場演出,媽媽桑都是要從中扣錢的。

只是不一樣的是,現代的明星和經紀公司是合約關系,但古代的賣唱女和媽媽桑是賣身關系。

“那位百靈姑娘一般什麽時候出場,都在什麽場地活動,今晚我們就去看看。”

“湖上的花舫,每到晚上,就會有一個抱著琵琶的姑娘兒坐在船頭彈唱,那些出來游玩的公子哥兒們就會被歌聲吸引,上船飲酒上曲。”

葉蘭亭點點頭,她明白了:“那行,我們晚上就去游湖,請教一下那位百靈姑娘。”

到了晚上,夜幕落下,整個上河郡燈火通明,沿著整條河道千家萬戶的燈火十分好看,飄揚而來的曲樂聲流淌在小橋上,三三兩兩的行人在夜市中行走,穿上游船,富家子弟們的歡聲笑語時時響起。

葉蘭亭帶著一行人站在河邊,楊飛翎墊著腳尖夠著脖子張望,忽然,驚喜地指著遠處一搜裝扮得格外漂亮的比別的游船都要大一些的舫船道:“村長,那艘應該就是百靈姑娘的船了。”

“向船家招手。”葉蘭亭道。

“不過村長,百靈姑娘的名聲大,要想上她的船,要按照人數收費的,一人十兩銀子,還不說其他的酒錢小費錢。”

葉蘭亭挑眉,十兩銀子,倒是真的有點高了,不過她轉念一想,把百靈姑娘比作某某當紅女歌星,買一張當紅女歌星的前排演唱會門票也得少說三千塊,這麽一想,也就想得通了。

不過在場的這幾個人,葉蘭亭只打算帶妮妮上去,其他三個大男人,葉蘭亭往旁邊的游船看了眼:“你們自己先找個地方待著吧,我和妮妮上船去就行了。”

楊飛翎原本還很期待,能夠親眼見到百靈姑娘,結果村長居然不帶他們去,當下臉就垮了下來:“村長,您也太重女輕男了吧!怎麽妮妮就能去聽曲兒,我們就不能去?”

葉蘭亭一噎,多三個人就多三十兩門票錢呢,當她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啊。

不過看著楊飛翎那眼巴巴的委屈模樣,葉蘭亭也覺得自己有點偏心,凡事都先想著妮妮,對手下的幾個男孩反而比較‘放養’,唉罷了罷了,也就三十兩銀子罷了,等礦鹽開售了,這點點錢也不算什麽,難得來一次,就讓大家一起去聽吧。

“行吧,都上船去。”

楊飛翎嬉皮笑臉:“我知道,村長是對我們最好的了!”

向那撐船的船家交了上船門票後,葉蘭亭一行人得以進入船舫內部。

船舫中,早已有兩三波尋歡作樂的富家子弟三五成群喝上了,身後跟著奴仆丫鬟伺候,吵吵鬧鬧,壓根沒有在認真欣賞樂曲。

只見船舫裏面盡頭,用珠簾屏風隔出一個單獨的琴室,之間裏頭影影綽綽坐著一位年輕女子,懷抱琵琶,清唱著一曲水調歌頭,其歌聲清甜亮麗,猶如黃鸝,嬌嬌柔柔繞梁不絕。

葉蘭亭找了個角落的矮桌坐下,只點了一壺碧螺春茶和兩碟蜜瓜幹。

前來服侍的侍者見到葉蘭亭這一行人奇怪的組合,也不由暗自納悶。

打頭主子是一個年輕女子不說,身邊還帶了個十來歲的小丫鬟,身後三個隨從都是男子。與別的公子哥來玩,隨行帶上三五個美貌婢女截然不同。

那倒茶的侍者不由悄悄打量了幾眼葉蘭亭,這一看,竟發現這位客人長得十分貴氣,雖是一身青衫布衣,但面容卻是清麗貴氣,舉手擡足也十分優雅,完全不像是以前遇到過的那些公子哥的未婚妻帶人來抓包。

妮妮聽著屏風裏面飄揚出來的琵琶和歌聲,雙眼發亮:“蘭婷姐姐,那個百靈姑娘唱歌真好聽啊!”

葉蘭亭摸摸妮妮的腦袋,莞爾道:“看來她確實是有幾把刷子,我把這位百靈姑娘請回咱們大古村,給你和蓉兒當老師怎麽樣?”

妮妮滿臉雀躍:“好啊好啊!”

別的客人上船來都是為了消遣,尋歡作樂,只有葉蘭亭,想的是怎麽挖墻腳,把人才請回自己的大古村。

突然,一個喝醉酒的客人踉踉蹌蹌起身,沖進珠簾裏,一把拽住那百靈姑娘的手,惡意地笑道:“百靈姑娘,你都唱了這麽半天了,唱曲兒有什麽意思,不如出來陪我們哥兒幾個喝一杯啊?”

只聽那百靈姑娘放下琵琶,語氣冷淡道:“不好意思李公子,百靈只唱曲兒,不陪酒。”

“嘖!裝什麽裝?都是出來賣的,讓你喝杯酒怎麽了!你以為老子天天花這麽錢來捧你的場子是為了聽你唱曲?說吧多少錢,開個價,老子把你買回府裏做小妾,保你以後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再外面拋頭露面。”

葉蘭亭面色一沈,旁邊的楊飛翎和劉鐵柱幾人也是面露忿忿。

屏風裏頭兩道身影拉扯起來,大概是那公子哥開始動手動腳,而外面離屏風最近那幾桌客人不但沒有上前幫忙,反而在那裏起哄邪笑。

船舫裏伺候的侍者也不敢得罪這位在上河郡有頭有臉的公子哥們,只得在旁怯怯地勸道:“李公子,我們百靈姑娘真的不能飲酒,她飲了酒嗓子會壞掉的。”

但那李公子哪管這些,拿起一個酒壺,捏著百靈姑娘下巴,強行就往百靈姑娘的嘴裏灌酒。

葉蘭亭看得心頭怒意叢生,轉頭對吳良和楊飛翎道:“把那個登徒子的手給我打斷!”

吳良得到授意,一個縱身越過去,一腳踹在李公子的臉上,楊飛翎也幾步串過去,將百靈姑娘從李公子手裏救下來,擡頭就用酒樽底座敲在李公子手腕上。

那李公子當場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

百靈姑娘擡頭對吳良和楊飛翎道了聲謝,但神色卻有些擔憂地看向李公子那一桌,那一桌全是上河郡有權有勢人物的兒子,今日惹了他們,以後怕是……

與李公子同行的一桌人立馬轉身,狠狠盯著葉蘭亭:“你他媽的什麽人,敢管老子的閑事,活膩了是不是?”

葉蘭亭坐在矮幾前,慢條斯理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吹了吹,抿一口:“你們這群渣滓,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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