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雲看了殘天一眼，唇瓣掀了掀，話語哽在喉中，隨後嘆道：“是很好，可是……”桔雲哽著聲，垂下長睫未再落話。

他無法解釋，因為他無法阻止夜冥尋找母心臟的決心，無法制止夜冥想殺死殘天的心，所以他只能讓殘天自己走向正途，只要殘天選擇讓世界平衡，夜冥也就沒有借口再尋找母心臟，那麽殘天自然也不會有危險，甚至他只要一小步退讓，將一部分屬地歸還四界，他也能有借口說服夜冥，一步步將殘天帶至正確的道路。

“可是吾的地位怎都不及天界來得重要？”

桔雲閉口不回，只是眨著眼，讓睫扉上的水珠落下。

“說啊！你不說，吾這就派兵滅了天界，吾說到做到！”

聞言，桔雲驚駭睜眸，望近殘天那極盼得到答案的雙瞳，桔雲胸口一陣窒悶，好半晌才掀唇道：“……你若要逼我，我也只能選擇眾生了。”如同夜冥當初的無奈，桔雲是深深地體會了，愛情和眾生之間，他也會選擇眾生。

“你──”殘天燃著憤怒火焰的紫紅眸瞳，仿佛要將他燒烙吞噬一般，驟然間，“啪”地一聲清脆徹響，桔雲的臉上瞬間落下了清晰的掌印，一條血絲因殘天銳利的指甲劃過臉蛋，在頰上沁出了細長的紅痕。

當下，已維持了二十多年的契約陣形閃掠而過，如同落盡的煙花，緩緩落地，桔雲摀住受傷的臉，望著露出楞然表情的殘天，心底沒有恨，卻有無限的哀傷。

二十多年的約定，如今已結束，也是……他也不覺得殘天真能忍個六十年頭，只是他以為殘天會克制不住傷害他人，卻沒想到他最後傷害的是自己。

桔雲將尚未回神的殘天自身上推開，而後拉攏有些破碎的衣裳，速爬起身，步伐踉蹌且虛弱地朝門口走去。

那一掌讓他的左臉腫了起來，桔雲閉上眼將淚水眨掉，這淚，不是因為疼痛而傷心，是為這一掌解開了彼此的牽纏而流淚。

結束了，所有的約定與心計，有些莫名且荒唐地結束了。

不過這樣也好，他可以自這團混水中離開了，只是……他心中仍擱不下殘天，也不想破壞夜冥努力了三萬年的成果，更不希望母心臟落入夜冥的手中，可如今他已想不出什麽法子了……

再給他一段時間思考，或許還有別條路可以走。

思及此，桔雲不禁一笑，那笑容卻是有說不出的淒涼，適才才說可以自這團混水中離開了，怎隨即又馬上想一股腦地投入進去，他果真是矛盾。

桔雲摀著胸口緩步朝門口走去，那陣陣襲來的暈眩感令他步伐明顯不穩，眼前畫面也略為模糊。

“站住！”桔雲步伐一頓，未幾，又繼續向前。

“吾叫你站住！”

桔雲未回過身，腳步卻是滯住，他悠悠嘆道：“契約已解，你未達成約定，便該依照契約所說，放我回天界。”

“很好……很好！吾就知道，你見計謀沒辦法成功，便想離開吾了，才會想盡辦法激怒吾，讓吾毀約！”殘天流露出極其痛恨的神色，一個箭步上前，狠狠地將桔雲往後一扯，甩落於地，如同適才一般，覆身將桔雲壓制地上。

“你該按照契約所定，放開我。”桔雲神色淡斂，垂落羽睫不看他，殊不知他此時心境是何等的悲傷，他不去看殘天，為得是讓自己能夠冷靜地離開，卻不知道此時殘天的臉頰，與他一般紅腫。

“你說那日你和默宇發生了何事？”他不想相信桔雲，正因為他毫不懷疑默宇有二心，卻又希冀能從桔雲口中得到什麽不同的答案。

“我不能說，若說出來我會死。”若說出來，他不管是吃下解藥，還是不吃解藥，都一樣會死。

“哈哈哈……好個會死！分明就是你解釋不出來，好啊、好啊……看來自始自終都是吾在一頭熱！”語落之際，淚水再也克制不住自殘天的眼中奔騰落下，熱淚墜至桔雲的臉上，與他頰畔的珠光相溶，是訴說不清的悲傷。

“殘天……”見他如此，桔雲心也揪疼，可是他不願與自己冷靜談談，就不知該怎生才好。桔雲此時心頭也是紛雜，已想不出什麽法子了，他只知道彼此都該冷靜下來，所以他才會選擇離開此地。

殘天凝鎖著眼前人，沈默一陣才開口道：“吾這陣子一直在想，倘若一掌殺了你，便再也不用傷心，再也沒有任何人能挑動吾的心緒，若吾有辦法做到的話……”

說至此，殘天驀然笑了，笑得邪佞、笑得悲傷，他雙眸於瞬間染上血紅色，他的長指貼在桔雲的腹部，五指緩成爪狀，驟然間，一股撕心裂肺的疼自桔雲的腹部燃灼，但見殘天尖銳指竟硬生生地烙入了他的肚子裏。

“啊啊……啊啊──”桔雲雙手緊握住殘天的腕，抗拒他的傷害，卻見殘天的目光由悲傷轉為嗜血的恨意，許是恨意牽動了魔息，令他雙眸染上鮮紅，動作卻未停止。

“殘、殘天，停啊啊──”劇烈的疼痛，令桔雲全身痛苦地發顫。

每一個靈體的體內都有顆元神，這元神若破碎，靈體便會消散，除非身為不死魔靈，只會重傷，或是有強大靈力者願意耗費極大靈力才可能將之救回，若因元神破碎而死，便不可能再入輪回。

“你不是說……縱使背叛了你……你都不會殺了我的麽？”而今受人挑撥，你卻欲毀我元神，讓我永遠無□回！

是啊！殘天自始自終都是魔，他只是在這短暫的二十多年變得乖巧了，可是本質不變，他怎會以為殘天不會殺了自己呢？他怎會以為殘天舍不得自己，殘天是魔，是殘忍噬血的魔帝啊！

“啊……”淚水盈滿桔雲的眼眶，他眼神逐漸空洞，額角沁出了汗水，臉孔糾結不散，驟然間，桔雲體內的元神讓殘天一手掌握，若他再施點勁力，便將破散。

“叩叩”撞擊數聲，自門口傳來敲響，殘天聞聲回過神識，那雙血紅之眸一閃而過，轉而呈現原先的紫紅。

殘天低頭凝盯桔雲，見他雙眼已闔起，臉色慘白不染血色，呼吸淺緩好似停頓，一瞬間，殘天猛地將顫抖的手自桔雲腹部抽出，裊裊白息也自體內快速流失，掌上的血腥味撲鼻，染紅了殘天的手與腕，也染濕了他的衣袍與地毯。

“王上請恕屬下無禮，屬下這就進去了！”夜冥的聲音自門後傳來，那嗓聲急促，明顯帶有焦急。

殘天楞愕擡頭，見不知為何而來的夜冥闖入寢殿，卻未叱聲喝止，此時殘天腦袋一片空白，心底只剩無措與驚恐。

吾……殺死桔雲了？桔雲死了？

“思雪……思雪！”方見桔雲的傷勢，一股悲憤的情緒在夜冥的胸口翻騰，他的手指痙 攣般地縮了下，恐懼急流湧上，他快步上前，蹲□將桔雲緊抱懷中。

夜冥安排了不少眼線在魔界，方才一聽到桔雲來到隱天的消息，他就忍不住奔了過來，可恨他擔心讓殘天發現自己的不忠，躊躇不敢入內，然而在聽見桔雲痛苦的叫聲之後，便再也忍抑不住，只是……他還是遲了麽？

夜冥伸出顫抖的指，在桔雲的鼻端探息，隱約尚能感覺些許呼吸，夜冥吊著的心才緩緩放下，他不再逗留，也不解釋，便抱著桔雲急忙轉身離去。

“站……站住！”殘天嗓音略略顫抖，他想站起身，卻因腹部劇烈的疼痛而止住動作。

是了，是反撲，他傷害了桔雲，那傷口反撲到自己的身上，縱使他憎恨著桔雲，卻無法控制心中對桔雲的愛戀。

夜冥步伐一頓，卻未回頭，他不再掩飾桔雲對自己的重要性，語帶哽咽地沈聲道：“王上，若桔雲有那裏冒犯了您，屬下願意代為受罪，只望王上先讓屬下帶他回去治療。”

“你憑什麽！”殘天拉妥衣裳站起身，以此掩飾自身的傷口，他不願讓任何人知道，他對桔雲的愛已會造成自身的反噬。

“就憑屬下與他所屬同門。”望著桔雲的傷勢，一股酸澀湧上了夜冥的眼眶，強大的情緒撞擊著他的心扉，他厭惡自己的無能，厭惡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無法立即帶著桔雲去治療，還須與殘天周旋。

不想再耗費時間，夜冥蹲□，將桔雲平放在地，不去理會殘天有何想法，一旋掌心，將手掌貼上桔雲的傷口處，口喃咒語道：“奉聖天之名，以地之治愈，恢覆其身；以水之治愈，恢覆其血；以火之治愈，恢覆其溫；以風之治愈，恢覆其息，敕令！”

霎那間，點點白光旋然而起，如薄霧一般再堪堪落下，暄和的暖光敷於桔雲的腹部，血雖然在此術醫治之下暫且止住了，可是他傷勢過重，無法靠簡單的治療術醫治，而今他氣息依然薄弱如絲，昏迷不醒。

佇立在夜冥身後的殘天，臉色也好不到哪去，適才他是真心想殺死桔雲，倘若……倘若夜冥遲來了一步，桔雲是否就已死在自己的手中？

一想到這樣的可能，殘天全身無法遏制地顫抖起來，他傾身上前，欲將桔雲自夜冥懷中搶過來，孰料卻被夜冥搶先避了開來。

“王上，倘若您不喜歡桔雲，可否放了他？”話一頓，夜冥擰眉猶豫一陣，又落後話：“如今的桔雲已是眾多魔靈眼中的一根刺，不知有多少魔靈欲將他除之而後快，屬下不知您為何而生桔雲的氣，甚至要殺了他，只是請恕屬下一言，桔雲個性是固執了點，也因為身分的關系，他不似屬下能將天界事物完全放下，所以在言語上或許為了爭取天界利益而冒犯了您，但是他對您……”

夜冥眼底閃過一抹哀傷的眼神，抱著桔雲的手勁也略略加重，沈道：“他對您是真心的這點，不容置疑。”

“他……吾不相信他……”殘天搖搖頭，面露哀愁地退了幾步，難得見到殘天露出這樣無助的神色，夜冥也不禁感到驚訝，可隨即就讓擔憂桔雲傷勢的心情給拉了回來。

“王上，桔雲的傷不容再耽擱了，屬下這就先行告退。”語落，夜冥不再逗留，急忙施展輕功朝魔醫院而去，徒留面露無助頹喪的殘天，與一幹被嚇傻的妃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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