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醒了嗎？”趙瑞承急急忙忙的從學校趕回來, 沖進臥室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趙家人都圍著趙崇杉的床邊，反倒是陶楚涵站得有些遠。

牡丹消失了……

直到現在，陶楚涵還是不能接受。

陶楚涵遠遠的看著床上的那個人, 穿著他熟悉的睡衣，還是他親手給換上的。壓在被子上的兩只手掌烏黑一片, 就連那張臉，他記憶中那張漂亮到有些女氣的臉都被一團黑色代替了。

他看不清這個男人的臉了……他在他這裏的特別也消失了……

塵埃落定。陶楚涵又一次想起這四個字。

陶楚涵看著自己的手機, 原本他和趙崇杉的合影，也變成了他和一個穿著衣服的漆黑剪影人的照片，他和趙家人的合照裏，能看清楚面孔的變得只有他一人。

想了想, 陶楚涵還是一鍵清空了所有的照片。

反正他想看到的也看不到了，這些照片留在手機裏也只是徒增煩惱。陶楚涵下手很是果斷, 他明白這些數據裏已經沒有了他想要的意義。只是重歸一個人的世界, 又不是頭一次了，他應該能夠習慣。

只是要一點時間……

“小涵，小涵, 你在想什麽呢？”萬怡嫻一臉擔心的看著陶楚涵，“是累了嗎？要不我們先離開, 你先休息, 等崇杉醒來之後，你再通知我們？”

陶楚涵讓他們把陷入昏迷的老大接回來之後就一直沒有好好休息過, 已經第三天了，她怎麽勸也勸不動。趙家人對陶楚涵是沒有任何埋怨的, 一開始他們也是慌張的, 但最壞的結果他們一家人早就知道了, 更何況, 等待他們的並不是最壞的結果。

“沒事，我現在還不想休息，”陶楚涵回過神也沒有勉強自己掛上笑臉，只是淡淡說道，“他應該快醒了。”

他已經變得和他們一模一樣了……

“是嗎？”萬怡嫻下意識的驚喜，可她視線落在陶楚涵的臉上時，卻發現他臉上並沒有任何高興。

驚喜的情緒戛然而止，萬怡嫻鎮靜的問：“小涵，我們老大，崇杉他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

“嗯？”陶楚涵把視線投向萬怡嫻，“並沒有，他很好。嫻姨你不用擔心，他沒有任何問題。”

有問題的是他自己。

陶楚涵一下子就接受不了這樣的趙崇杉了。他根本想象不到自己以後每天面對的枕邊人也是這樣的漆黑一團，那他還不如找一只鬼共度餘生算了！

說他庸俗也好！他本身就是個俗人！

陶楚涵很是不舍，可那又怎麽樣。他知道他要接受的不僅僅是看不見模樣的戀人，可能是一個全新的人，一個他之前一直很好奇的，一個本該完整的男人。也許他留戀的從來都是那個帶著缺陷的他呢？

“真的沒有任何問題？”可你的表情不是這麽說的……萬怡嫻很是疑惑。

“嗯，真的。”陶楚涵的語氣輕飄飄的，心裏已經開始考慮怎麽離開趙家了。

“可你……”萬怡嫻註意到陶楚涵看過來的視線，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重新掛上溫柔的笑容，“小涵你可能太累了，臉色不怎麽好看。”

“或許吧。”陶楚涵擡手蓋住了自己的半張臉，“我可能累了。”

“涵哥，我哥真的快醒了嗎？”趙瑞承突然湊了過來，一臉緊張兮兮地問。

“是的，應該不要太久。”

“大哥，你醒了嗎？”這時，趙淩軒的話從床邊傳來，立馬就拉走了萬怡嫻和趙瑞承的視線。兩人大步回到床前，同時把頭湊了過去。

陶楚涵沒有過去，只是遠遠看著。

“淩、軒？”趙崇杉睜開眼，看著眼前這張放大的臉，頓了一下才開口說道。

“是我啊，大哥，你清醒了？”趙淩軒摸了摸趙崇杉的臉，“大哥你感覺身體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

“是啊，老大，有哪裏不對勁的嗎？”萬怡嫻也跟著說道。

趙瑞承沒有開口說話，只是一臉擔憂的看著。

“媽，我很好，從所未有的清醒，”趙崇杉在眾人的視線下坐起身，“你們怎麽都在我的房間？今天都沒有工作安排嗎？”

“沒事就好，大家都是擔心你，特意請假留在家裏了。”萬怡嫻見趙崇杉真沒事，松了一口氣。

“擔心我？我覺得我很好。幾點了？我該去公司了。”趙崇杉看了一圈床邊的所有人，“我準備洗漱了，大家都去忙自己的事情。”

“公司？你現在想著去公司？”趙瑞承藏不住話，一臉吃驚的接到。

“不對！大哥你居然跟我們在好好的對話！”趙瑞承突然覺得很是神奇，大哥不是應該鬧著粘著涵哥，滿心滿眼都是涵哥，在有涵哥的情況下一個眼神都不想分給他們的嗎？這可太不正常了！

趙崇杉看向自己啊小弟，眼睛裏浮出了微微的嫌棄。

趙淩軒也覺得奇怪，不過他沈得住氣，他站直身子，看著坐在床上的趙淩軒說：“我們這就出去，看到大哥你沒事，我們就放心了。不過擔心了你幾天，我們可不能去上班，得好好休息一下。”

“幾天？”趙崇杉看了一眼趙淩軒，隨後又說，“累了就去休息，工作總是做不完的。”

“哇，大哥居然會關心人了！”趙瑞承仿佛發現了新大陸。

萬怡嫻這才知道趙崇杉真的如陶楚涵說的那樣，變成了一個完整的人。萬怡嫻狂喜，她撲過去一把把人抱住，“太好了，崇杉！你這樣真好。”她真的愧疚了好多好多年，也害怕了太多太多年……

她那個像機器人一樣的大兒子，一個活不過三十歲的大兒子……終於變成了一個普通的正常人。

她所求的可不就是這樣嗎？

萬怡嫻的眼睛裏閃過淚光，可她還是沒有放任眼淚流出，她鼻子裏帶著哭腔，語氣裏卻帶著最真誠的笑意，“老大，我和弟弟們就出去，就先不打擾你和小涵了。老爺子把你爸叫回來了，晚上我們一家人好好的吃一頓飯，好好慶祝一下。”

他們趙家的這道坎，到底是跨過去了。

小涵？

趙崇杉一臉不解，“小涵是誰？”

這時，趙崇杉感覺到從家人身後傳過來的一道銳利的視線，他的雙眼迎了過去，是不曾見過的陌生人，“媽，家裏來客人了？”是因為他睡了幾天請來的醫生？或者是那方面的大師？

“客人？”萬怡嫻松開趙崇杉，坐直身子，顯然沒有從趙崇杉前後的兩句話裏恢覆過來。

趙淩軒看向陶楚涵，這才發現陶楚涵走近了過來。

陶楚涵也不知道自己臉上是個什麽表情，但一定是很不爽的表情，他清楚的聽到自己說：“客人？我嗎？”

陶楚涵能夠感覺到趙崇杉的視線一直落在他的臉上。

“你是……小涵？”趙崇杉很快就聯系到母親的前後語，猜測眼前的這個青年就是她嘴裏的那個人。

他和這個人關系很好？趙崇杉的視線忍不住在陶楚涵身上審視。

陶楚涵哪怕看不清趙崇杉的臉，也覺得這視線紮人得很。

花琦玉可還真是給他留了一份禮物，雖然不合心意，或許是他現在該收的。正好他想從趙家脫身，來得可真是及時。陶楚涵心裏全是不快，但他接受的很快。他聽著趙崇杉這不太確定的語氣，還是主動開了口，“陶楚涵。”

“陶楚涵。”趙崇杉鬼使神差的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小涵，我大哥這是沒有完全恢覆？”趙淩軒問。

“不，他恢覆的很好。”陶楚涵看向聲音的方向，“他之前待在我身邊可能是我身上存在某種穩定他情緒的東西，現在他不需要了而已。”

“可是……”出了這麽久的感情，一句不需要就可以解釋了？趙淩軒覺得自己不能接受，可他發現陶楚涵接受了。

陶楚涵笑笑，“這樣挺好的，忘記就忘記了，也不是什麽大事。或許他本來的取向是直的？忘記說不定是好事。”

說這話的時候，陶楚涵的視線落在了床上，不過他很快就移開了。

因為他壓根看不見趙崇杉的表情，“我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叫老爺子記得付報酬給我。”

陶楚涵可不想玩失憶戀人那一套。他本來就是礙於趙家的權勢留下的，現在該走也是理所當然的。至於這其中的感情，他完全可以把他當作是另外一個人。

“小涵，這樣不對。”萬怡嫻覺得難以接受。

“嫻姨，世上不對的事情太多了，也不是每一件都必須糾正的。”陶楚涵說，“這不過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件。”

陶楚涵不知道幾位是怎樣的表情，但他說得很坦然，“或許我喜歡的是另外一個人，你們不用為難。”

他喜歡的就是那張面帶牡丹，比女人還漂亮，粘人又有情感缺陷的趙崇杉。眼前這個人，只是另外一個人而已。這麽一想，陶楚涵的心情也跟著輕松了。

陶楚涵心想：他喜歡的人離開遠游了，他也該回家學會忘卻了。

把記憶中裏的趙崇杉和床上這個漆黑的人從等號兩端移開，陶楚涵覺得一下就能接受了。

陶楚涵覺得他還是有一點像自己的生身父親的。

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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