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我的姐夫讓你來找我嗎？”馮盛寧不知道陶楚涵用了什麽辦法把自己帶出醫院, 總之能夠離開醫院讓他很是開心。之前只顧著開心了，這會看著醫院從視野裏消失，坐在車上的馮盛寧就忍不住提出疑問了。

他還是覺得像自己姐夫那樣的人不會相信這些非科學。

陶楚涵坐在副駕駛頭都沒回,“你覺得我哪裏不像了？”

馮盛寧很是乖巧的坐在後排回了一句：“哪裏都不像。”

在馮盛寧看來，姐夫朱子陽是一個很實事求是的人, 怎麽都和這種「玄之又玄」的存在搭上關系。哪怕自己已經變成了這種「玄」生物，馮盛寧還是覺得這不可能……

“謝謝你讓我跟醫院的他們道別,”馮盛寧想了一會又說，“如果你需要我做什麽的話，能不能在這之前讓我去見見我的家人，只要遠遠的看一眼就好, 之後你要做什麽我都不配合，不會抵抗的。行嗎？”

“如果我說不行呢？”陶楚涵很是懷疑醫院的老頭私下和馮盛寧說了什麽。

“額, 不行的話……”馮盛寧的音量逐漸小了下來,“求求你了……”

他想不到自己有什麽能夠和陶楚涵去談條件的資本。

陶楚涵餘光掃向後視鏡，看向那個失落的身影，不禁想：這小孩, 還真是好逗。

剛想說點什麽繼續逗小孩的陶楚涵就被震動的電話給制止了。

朱子陽啊！陶楚涵覺得這個電話還真是來得及時。就好像這人遠遠的知道陶楚涵正在「欺負」自家小舅子一般，恰到好處的打來電話幫忙。

“你好, 陶先生, 我是朱子陽，很抱歉這個時間給你電話。”電話剛一接通, 陶楚涵嘴都還沒有張開，電話這端, 朱子陽就是一連串的說完。

朱子陽知道現在是淩晨三點了, 可他睡不著。女友馮愛瑤也失眠了, 雖然她沒有吭聲, 但朱子陽就是知道她現在很難受，滿腦子都是盛寧的事情。兩人原本說好天亮之後再去拜托陶先生，可現在兩個人都備受這等待的煎熬。

他們家盛寧到底有沒有一個人在醫院孤零零的等著？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朱子陽的心頭。

朱子陽說完之後，陶楚涵並沒有立馬出生。電話對面的人太過著急，自己就忍不住，開口繼續說：“陶先生見諒，盛寧對我們家太重要了，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麻煩你現在就跑一趟醫院？道上的規矩我們都懂的，不管事情是不是我和愛瑤想象的那樣，我們都願意加倍酬金給你。”

這疑問就向一把利刃選在頭頂，他們怎麽都不放心。

說是不放心，其實也是害怕馮盛寧在醫院苦等。朱子陽甚至想過，如果當初沒有在葬禮上遇到陶楚涵，或許今天就不會有此憂愁。但如果沒有遇到，那也許他永遠不知道盛寧可能一個人在他最討厭的醫院等他們去接。

朱子陽其實更希望馮盛寧留在醫院等他們，雖然這樣很自私，但他還是希望自己和愛瑤都有一次機會能夠和他好好的道別。

“陶先生，你在聽嗎？”朱子陽忐忑。

“在呢。”陶楚涵擡頭，掃了一眼鏡子裏的馮盛寧。

“陶先生，你現在方便嗎？”

陶楚涵暗想：方便，怎麽不方便呢。「人」他都接到了，不用帶回趙家「過夜」，很好。倒也是省了他多跑一趟的麻煩。

“可以，在我去過的那個別墅碰面。”陶楚涵沒有透露太多，他還準備繼續逗一逗車裏的小孩，好打發這路上的無聊時光。

那頭電話一掛，陶楚涵沒有和趙崇杉說什麽呢，兩人的眼神只是短暫的碰撞了一下，趙崇杉就自動換了路。有個聰明的伴侶確實很舒服啊！陶楚涵勾起嘴角，心情好的很。

“原來你沒有騙我，是真的認識我姐夫啊！”馮盛寧聽陶楚涵掛了電話，兩只眼睛亮晶晶的，之前蔫蔫的模樣都看不出痕跡了。

陶楚涵：又是一個耳朵尖的。

“真好，我姐夫還記得我！”陶楚涵也不用回答，馮盛寧就覺得很開心了。

陶楚涵感嘆:這郎舅兩個這方面還有點像！

“哇，我都沒有聽姐夫說過，他居然認識這方面的人呢！姐夫真是人際關系廣闊到我不能想象的層次呢！嘿嘿嘿！沒想到死了之後我還能受到姐夫的幫助，姐夫真是太厲害了!”馮盛寧更加佩服自己的姐夫了！

陶楚涵原本還想「潑冷水」逗逗小孩，見他一個人光是想象就很開心的模樣，到底是沒有開口插到他的幻想圖片裏。只是收了聲，看著外面的游魂蕩鬼。

陶楚涵：嘖，沒意思的很。

陶楚涵這邊歇了逗小孩的心思，馮盛寧倒是起勁了。一路上嘰嘰喳喳的問這問那，完全沒了剛上車那會兒赴死的壯烈神情，眉飛色舞的模樣，陶楚涵都想找一對靜音耳塞堵耳朵裏。趙崇杉習慣性的找空隙看陶楚涵，似乎發現了他的郁悶，於是車表的碼數在這不經意的間隙中跳漲。

“快，快到了……”就算陶楚涵不搭理也很起勁的馮盛寧突然就老實了下來，他坐在座位上安靜了一會兒，心裏還是有種說不出的慌，便嘗試著說話想要轉移註意力。

陶楚涵掃了一眼車外。

月光之下，所有的一切都清清楚楚的展示在眼前，偶爾有幾只游魂還停在路邊。這周圍的景色，陶楚涵還有印象。想到快要天亮了，還有那只狗，陶楚涵就有種撂攤子的沖動。

“你這是……近鄉情怯？”陶楚涵心裏想著讓馮盛寧管管他的狗，正琢磨著怎麽開始這個話題，馮盛寧一開口他便很隨意的搭上話。

“應、應該是吧，我現在應該是這個心情吧……”馮盛寧說，“我從小身體就不好，別說出遠門了，幾乎沒有離開過爸媽身邊，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醫院，你說的這個詞應該就是我現在的心情。就那麽一點點……”

馮盛寧還是很期待的，哪怕知道親人們都開不見自己，但他啊，還是想見他們，想聽他們日常嘮叨的話，想回家。

“你可以回家待幾天，但我不建議你超過三天。”滋生出一些雜念就不好了，久留是不對的。陶楚涵看向馮盛寧，雖是提醒，但不免有警告的意思。畢竟這件事情他插手了。他既然插手了就要負責，他希望馮盛寧有所善終，自己也留下一個善果。

“我知道的，爺爺跟我說過的。”爺爺雖然每天待在醫院等待奶奶，可沒天只會抽很短的時間去看奶奶，說是在奶奶身邊待久了對奶奶不好。馮盛寧心裏很清楚，能夠回家再看看家人已經是夢寐以求的了，再多的他也不會奢望。

馮盛寧是不會為了自己的那點想法來傷害自己最愛的家人的。

陶楚涵知道馮盛寧嘴裏的爺爺就是醫院裏那個被他捉弄的老頭，忍不住暗嘆，真是當局者迷，太多人就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人性啊……

“我就回家道個別，不會久待的，聽他們說說話我就很滿足了。”

“三天還是沒有問題的，你父母現在在國外，等他們回來好好道個別，這點時間還是有的。”陶楚涵見馮盛寧看得透徹，也不是那麽著急趕人去投胎。

“這樣啊，爸爸媽媽已經沒有留在家裏了啊。”馮盛寧聽到陶楚涵得話一怔，雖然他心裏早就有了猜測，明知道這樣是最好的，真正知道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失落。

馮盛寧甩甩頭，堅定的說道：“不了，我跟姐姐姐夫道個別就走了。”

“不遺憾？”陶楚涵還是挺意外的。

“嗯，遺憾還是有的，但是不後悔。”馮盛寧知道爸爸媽媽都老了，還照顧了自己這麽多年，根本沒有所謂的私人時間。更何況他們兩個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已經去世的消息，沒有必要專程為了自己的這點小小遺憾再次撕開自己的傷口，他就這樣安安靜靜的離開也挺好的……

就當是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盡孝吧。馮盛寧安慰自己，這麽一想，他覺得心裏好受了不少。

“不後悔啊……”真是個好小孩呢。陶楚涵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若不是自己太不乖了，所以梅女士才一直停留在他身邊的。若不是重生回來能夠看見梅女士，他的母親什麽時候才能安心的去到自己該去的世界呢？想想上一世，陶楚涵忍不住再次感嘆自己的壞心眼。

陶楚涵還是忍不住說了句：“你真是個好小孩！”這麽老實善良，家裏人該多疼多痛啊。

“下輩子做個壞小孩，該任性任性，撒潑撒嬌都得會！會哭的孩子才吃得糖多，知道嗎？”陶楚涵覺得自己有些見不得這小孩老實巴交的模樣，心裏不得勁的很。

馮盛寧聽到陶楚涵的話，猛地眨眨眼，好一會才說道：“是，是這樣嗎？”可他也沒少吃糖啊……

“啊！到家了！”陶楚涵剛想說點什麽給小孩洗洗腦，結果馮盛寧就猛地站起來，腦袋飄出了車頂蓋。陶楚涵都不知道該不該說一句等車停好了在下車來著……

陶楚涵扭頭，本事漆黑的一片的白日裏，被車燈照的亮堂堂的馮家大門，還有兩個一高一低，明顯是一男一女的黑色人形立在門前……好吧，確實是到馮家了，這不，天剛亮，這兩個就在這裏站著呢。

看著馮盛寧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就飄了過去，陶楚涵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他原本還準備交代幾句呢，現在還是省省吧。

“就當做善事了。”陶楚涵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符號，符紙在黑色火焰下在他的指尖燃燒，“我可花大價錢了……”這沒點同車愛的小屁孩。

“別擔心，他們會老實付賬的。”趙崇杉冷不丁來了句。

“看在嫻姨的面子上算了。”反正也不虧，好處可不就到這粘人精身上了，陶楚涵淡定的摸了摸下巴。

“你把車停遠點，我們就不湊過惹人嫌了。”陶楚涵借著車光看到小孩走到了兩人身邊，便招呼著趙崇杉挪車，他一點都不想看見那種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場面。

“小寧！是我的小寧回來了！我的小寧真的回來了！”

朱子陽和馮愛瑤遠遠看見趙崇杉的車就猜到是他們兩個，遠遠的就招手臂示意了，還剛想說對方為什麽突然把車又開走了，就看見記憶裏的少年走了過來。然而，比他反應更快的是女友馮愛瑤，飆著眼淚就撲了過去。

朱子陽看見那張帶著熟悉笑容的少年，心想，還好沒有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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