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衎本想問問羅宋，但又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許只是自己的嗅覺出現了問題也不一定。

這樣一想，也就沒了再與羅宋過多交流的心思。

亦衎沖著羅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他跟著自己走。

羅宋見狀，只以為亦衎是有了什麽發現，連忙跟了上去。

越往前走，味道越濃，當亦衎走到一座假山前的時候，那股子血腥味幾乎是撲面而來。

“你聞不到？”亦衎回過頭，剛想讓羅宋小心，但見得羅宋還是一臉茫然的模樣，終於忍不住心頭的詫異。

“什麽？”羅眨巴眨巴眼睛，一臉困頓。

羅宋的反應實在是讓亦衎覺得喪氣，亦衎擺了擺手，沖著羅宋說：“罷了，你先在這裏等我吧。”

亦衎說罷，就要再往前走，但卻被羅宋猛地拽住了。

“你做什麽？”亦衎皺眉。

“亦衎，那是七人眾吧？”羅宋的聲音發抖。

亦衎還沒回頭，就聽到了一聲輕響，那是一種對於亦衎而言極為熟悉的聲音：

骨頭碎裂的聲音。

駭然回頭，亦衎看到了那個讓周秦漢留下一生陰影的畫面。

不顧女人的連聲祈求，穿著蓑衣的男人舉起了手中的鐮刀，朝著一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砍了下去。

不過幾秒鐘，一條鮮活的生命在瞬間殆盡。

縱然見慣了血腥和殺戮，但如此直接且如此居高臨下的屠殺卻是讓亦衎不寒而栗，亦衎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麽這麽多年過去了，周秦漢對於這件事情一直都無法釋懷。

若是自己，只怕也會留下一生陰影。

“走吧。”動手的男人對於地上的屍體甚至都沒看一眼，朝著其他六個人開口，然後自顧自的離開。

而其他同樣穿著蓑衣的人沒有回答，只是靜默的隨著那說話的男人走。

就像周秦漢說的那樣，那幾個人不過走了幾步之後，那個原本已經是一具屍體的女人突然從地上跳了起來，她撿起自己的頭，安在脖子上，機械的扭了扭頭，而後隨著那幾個人一起離開，而原本的七個人加入了女人之後並沒有多一個人。

似乎隨著那個女人的加入，起先那個開口說話的男人消失了。

不知何時，天空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微涼的雨水打在亦衎的臉上，讓亦衎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

羅宋微張著嘴，久久的望著方才那七個人消失的方向，許久沒有回過神來。

亦衎雙眸低垂，良久之後才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羅宋，我們回去吧。”

如夢初醒般，羅宋聽了亦衎的話，終於緩過來，他顯得很是怔忪：“亦衎，剛才那是……”

“噓！”亦衎輕聲打斷羅宋的問題，示意羅宋閉嘴，她眉頭微蹙，躡手躡腳的朝著方才那個女人受傷的地方挪動。

亦衎的動作讓羅宋一頭霧水，雖然滿腹疑問，但羅宋卻到底是沒有多問，只小心翼翼地跟著亦衎。

亦衎在一棵大樹下站定，見著眼前瑟瑟發抖的藏在樹後的女人，亦衎不自覺的皺眉。

“你是誰？”

女人冷汗津津，整個人瑟瑟發抖，她顯然被突然開口說話的亦衎給嚇了一跳，整個人打了個哆嗦。

“你是誰？”見女人沒有回應，亦衎再度開口：“你剛才都看見了？”

“剛才？”女人聽了亦衎的話，原本顫抖的身子抖得越發厲害了。

羅宋見狀，忽的就明白了亦衎的意思，或許這個女人也看到了剛才發生的事情。

猶如看到了救星一般，女人一把抓住亦衎的手，近乎瘋狂的朝著亦衎發問：“他們……他們都走了吧？”

女人淚眼汪汪的模樣無疑證實了羅宋和亦衎心頭的猜想。

瞧著女人的反應，亦衎約莫有了答案，強忍住心頭想要繼續追問的沖動，亦衎不甚自然地拍了拍女人的手，試圖給她安慰：“已經走了，別怕……”

只是亦衎到底不是個會安慰人的人，她甚至連最基本的與人交流都不太精通，如此安慰，絲毫不能讓人感覺到慰藉。

“走了……”女人松了一口氣，整個人靠著樹癱了下去：“我差點以為必死無疑了。”

好半天，女人才如夢初醒般看向亦衎：“你們看見南娜那丫頭了嗎？”

“南娜？”亦衎蹙眉。

“就是……就是……就是……”女人連說了三個就是，但楞是說不出之後的話來。

亦衎見狀，心裏頭都不由地替她著急。

羅宋皺著眉，將唇附在亦衎的耳畔，壓低了聲音：“是剛才的那個女人？”

“你們是誰？”女人似乎並沒有聽到羅宋的話，胡亂的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女人似乎終於意識到眼前的亦衎和羅宋與自己並不相識。

“亦衎，我和我朋友路過，看到你在雨裏淋著，就想問問你需不需要什麽幫助？”亦衎一面說著話，一面觀察著女人的反應，見得女人木然的很。

亦衎也不想一蹴而就，想著自己或許該慢慢的讓眼前的這個女人告訴自己，剛才究竟都發生了些什麽。

“幫助？”女人擡起頭，那雙看盡滄桑的眸子裏滿是茫然，好半天她才靠著樹幹站起身子，沖著亦衎擺了擺手：“不必了，不需要了，不要了……”

亦衎見女人要走，心中一急，忍不住加了一句：“那個南娜就是剛才被害的那個女人吧？”

女人朝前走的身子忽的僵住，她怔住，慢慢的回過頭，一臉震驚的看著亦衎：“南娜真的死了？”

雨勢越來越大，羅宋看了眼陰沈沈的天，又瞧著女人已經被亦衎的話給吸引住了，連忙開口道：

“先找個避雨的地方吧。”

好在花園裏頭有個長亭，雖然四面透風，但著實淋不著雨。

亦衎一路看著女人情緒低沈，心中的狐疑猶如貓撓。

“南娜真的已經死了嗎？”女人任由亦衎扶著坐下，雙目無神的開口：“剛才我看到的那一切不是幻覺，對吧？”

亦衎原本以為要從這個女人中得到想知道的事情要費一番周折，沒想到現在對方主動開了口，當即點頭：“對。”

“我叫安娜。”安娜嘆了口氣，手指在褲兜裏摸了一會兒掏出一包皺巴巴的煙，沖著羅宋扯了扯唇：“有火嗎？”

“不好意思，我不抽煙。”羅宋擺了擺手，看安娜拿煙的手不住地顫抖，想要阻止她抽煙，卻是被亦衎制止了。

“火柴可以嗎？”亦衎從褲兜裏掏出一包有些濕了的火柴，遞給安娜。

安娜聞言，有些楞住，但到底還是接過了火柴，劃了好多次才終於劃出火。

顫抖著將煙點燃，安娜猛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煙圈，才後知後覺的看向亦衎和羅宋：“我想抽會兒煙，你們不介意吧？”

亦衎搖了搖頭。

若是以前，她對抽煙的人的確是排斥的，可這麽多年過去了，曾經的排斥早已經成了習以為常。

亦衎見過各種各樣的人，也習慣了各種各樣的人有各種各樣的不好的習慣，而抽煙，似乎是相當還算好的壞習慣了。

“這年頭，居然還有人會用火柴。”安娜扯唇笑了笑，將火柴再手中把玩了一會兒，然後將火柴還給亦衎。

亦衎接過火柴，不動聲色的放進兜裏，笑笑：“之前看見有人賣，覺得現在這會兒火柴這東西有些稀奇，就買了，沒想到今天派上用場了。”

“是嗎。”安娜勾唇，也不知信不信亦衎的話。

亦衎見安娜反應缺缺，也不知對方的心思，一時竟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好在，沒等亦衎琢磨出話來，女人已經開了口：“南娜是我的姐妹，我想你們應該也猜到了我們是做什麽的。”

亦衎聞言，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並未回答。

的確，亦衎早就註意到不管是安娜還是南娜都穿的極為單薄。

身為一個女人，總是能夠很快的看清楚身邊的女人有著什麽樣的身份，又或者是什麽樣的性格，人們常說這是屬於女人的第六感，自然的，亦衎也不例外。

雖然之前對於南娜的穿著，亦衎只是遠遠地瞧見好像只穿了一件吊帶裙，而這個安娜……

穿的也是一間白色的吊帶衫，白色的短褲，因為淋了雨，濕潤的衣服幾近透明，且已經將其玲瓏的曲線給勾勒了出來。

羅宋先前只顧著想那七人眾的事情，並無註意太多，此刻聽了安娜的話，這才忽然註意到了她的穿著。

看著安娜那火熱的身材，羅宋的臉在瞬間變得通紅。

“你朋友倒挺純情的。”安娜瞧著羅宋的反應，忍不住輕笑，再一次猛吸了一口煙。

“的確。”亦衎點點頭，微笑。

“南娜以前也挺純情的，大概和你朋友不相上下吧。”

安娜吐出一個很大的煙圈，嘆了口氣，她的情緒很低落：“我和她認識五六年了，記得剛認識她的時候，她連碰一碰男人的手都不敢。呵呵，真是世事難料啊……”

說著話，安娜猛地將煙掐滅，滿臉自嘲：“可是幾年過去了，她成了一個只會發情的畜生。”

亦衎聽著安娜的話，臉上的表情不自覺的滯了滯，不是說是姐妹嗎？

安娜不理會亦衎的狐疑，她涎皮地沖著亦衎笑了笑：“再借下火柴？”

“送你了。”

“她以前叫什麽名字我還真忘記了。”

接過火柴，安娜笑著再次劃燃了一根火柴，卻並不著急點煙，而是將火柴放在自己的眼前，看著那點小火苗緩緩變大，再緩緩湮滅。

一根火柴燒盡，火柴的蠟油滴到安娜做了美甲的手指上，她卻似感覺不到痛苦一樣，只淺笑著勾唇，又劃燃了一根。

這一次，她點著了煙。

不知為什麽，羅宋覺得，安娜現在這模樣像極了賣火柴的小女孩。

“南娜那丫頭和我一樣，是從鄉下被人騙到城裏頭來的。”輕輕的嘆了口氣，安娜的表情淡漠得很，似乎在說著一個與自己全然無關的人的故事一般。

“我是被我爸賣掉的，他把我賣給了一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子。”

吐出一個煙圈，安娜不急不緩的說著話：“我趁著那老頭子不註意跑了，後來在街上要飯的時候遇到了南娜，我記得遇到那丫頭的時候，她都被打得忘記自己叫什麽名字了。”

亦衎聽著安娜的話，心情莫名覺得有些難受。

“姑娘，你也別同情我們，人各有命。”安娜似乎看出了亦衎的心思，笑著猛吸了一口煙，卻是被嗆著了。

羅宋想要幫她拍拍背，卻被安娜觸電一般的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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