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衎回到房間後並沒有休息，直覺告訴她，周秦漢一定會按耐不住來找自己。

果然，臨近十二點的時候，周秦漢敲響了亦衎的門。

“門沒鎖，進來吧。”

周秦漢進了亦衎房間，瞧見亦衎的手裏拿著一本書，一動不動的坐在床上饒有興味地盯著自己。

看那模樣，當真是等候自己許久了。

“你別這麽訝異，我只是覺得以你的性子一定忍不住會來找我的。”迎著周秦漢有些錯愕的神色，亦衎淺笑。

“其實，肖羅晨在醫院的這幾天，我一直在猶豫著該怎麽對你說。”

周秦漢兩只手的手指交錯，顯然他在思考著最為合適的措辭。

“想說什麽。”

“那天，其實我看到了你和小蝶打鬥時候的模樣了。”周秦漢臉上的肌肉抽了抽，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自己沒有見到那駭人的一幕。

亦衎聞言，有片刻的慌亂，但很快的平靜了下來。

她的唇角微微扯起，卻沒有絲毫笑意，就連言語之間也是自嘲的苦澀：“那個時候的我，很像是一個怪物吧？”

以往，亦衎是遭遇危險之際，自己到底做過什麽，完全記不住了的。

但不知道為何，這一次，亦衎記住了，而且記得很清楚。

她記得自己像是一條瘋狗一樣，拿著鞭子不管不顧的朝著小蝶的身上抽打，每一下，都是朝著小蝶的命去的。

原本，亦衎還有些慶幸，那個時候的畢方處於迷迷糊糊的狀態，即便最後是畢方阻止了自己，但不知道為什麽，亦衎就是心存著僥幸，覺得畢方一定是沒有看到自己如同怪物一般的模樣。

但，沒想到，到底還是被發現了。

亦衎很快的收拾了一團亂麻的心情，她微笑：“周秦漢，你來找我，是為了告別嗎？還是你想要告訴他們，或者幹脆想要用你們佛家的法子將我收拾了？”

周秦漢搖搖頭，嘆氣：“亦衎，你誤會了，你說的想法，我一個都沒有。”

亦衎有些訝然，但更多的是不相信。

亦衎的反應實在再周秦漢的意料之中，周秦漢倒了杯熱水遞給亦衎：“亦衎，你還記得你說的那個在你家翻找東西的那個男人嗎？”

“那個男人？”亦衎狐疑的接過水杯，不太明白周秦漢忽然說起這件事情是為了什麽。

“小亦，我無意勾起你那些不快的回憶。”

周秦漢沈聲：“只是，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一些事情。”

“你說，你母親被綁住的時候你在休息。你想，有沒有這麽一種可能，你的母親當時被那個男人綁住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要掙紮，所以你才沒有被吵醒？”

“不可能……”亦衎皺眉，下意識的想要反駁。

“你別急著反駁我，亦衎，你接著聽我說好不好。”周秦漢拍了拍亦衎的肩膀，示意亦衎不必這樣激動。

“亦衎，我並沒有猜忌伯母的意思，只是，你母親留給你的那本筆記實在過於詭異，所以我一直在想，會不會你母親對於要發生的事情早已經有所察覺。她不掙紮，是不願意讓你牽扯進來。”

亦衎氣呼呼的，想反駁，但見著周秦漢並無惡意說得也有那麽幾分道理，只能將氣憋了下去。

“而且，之後你也說過了，你的母親是被那人一擊斃命的，小亦，你說一個正常的人，受到死亡的威脅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亦衎沈默了，她怔怔的看著周秦漢，忽然明白周秦漢到底想要和自己說什麽了。

求生是人的本能，面臨死亡，人多少會有自救的舉動，或掙紮，或躲避，或拼死一搏。

但是自己的母親面臨死亡的時候似乎並沒有任何反抗，甚至，連亦衎自己都覺得母親她是決意赴死的。

“亦衎，想來你是明白我想說什麽了。”

周秦漢繼續波瀾不驚的說著自己的想法：“我在想，你母親赴死赴得那樣決絕，會不會和你殺死小蝶時候的舉動有關。”

亦衎的眉頭漸漸舒展，她無力地擡頭看向周秦漢，悠悠然說道：“生活帶了個假臉子，你看的真難道當真就是真嗎？”

“哎？亦衎你剛才說什麽？”周秦漢詫異的看著亦衎，實在不明白亦衎突然間為什麽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我從地上撿起那張面具的時候，腦子裏忽然浮現的一句話。”亦衎笑笑，她伸手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那張面具，淡淡笑了：“你接著說。”

“亦衎，我總覺得你身上有股很奇怪的力量，而那股力量或許就是促使你前行的原因，也是你母親決意赴死的原因。”

“力量？”亦衎有些恍惚。

良久的沈默後，亦衎緩緩地撩開了衣裳，她沖著周秦漢笑了笑：“你看，這圖案有什麽變化沒？”

周秦漢的心咚咚跳得厲害，他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亦衎身上的圖騰：“這……這……這……”

一連說了好幾個‘這’，周秦漢楞是沒法接著往下說。

“那天去醫院的時候，我就發現了。”

相比周秦漢的惶恐，亦衎顯得很淡然。

或許經歷過這許多的事情之後，亦衎早已經習慣將自己的情緒不動聲色的掩藏起來。

“現在你能夠看出來這圖案是個什麽東西了吧？”

亦衎微笑著，她伸出手指，指尖碰到那圖案的正中間：“你看，這圖案像不像是一只老虎啊？”

像老虎，也不像。

亦衎腰上那原本亂七八糟的線條終於有了一個囫圇的輪廓，一直類似老虎的猛獸，但周秦漢看得清楚，那老虎長得是一張人臉。

“梼杌。”

周秦漢到底還是哆嗦著將那圖案中猛獸的名字說了出來：“亦衎，這是梼杌啊……”

“好像是吧。”

亦衎笑笑：“但是對我而言，是什麽都不那麽重要了。其實很在你來找我之前，我也在想，我母親的死會不會和這個圖案上邊的東西有關系。”

“畢竟，在我的記憶中，媽媽和其他小孩子的媽媽沒什麽區別。”

亦衎淺笑：“直到她去世後，我才發現原來母親的身上有那樣大的秘密。其實，周秦漢啊，不瞞你說，在很早之前，我就懷疑過，媽媽之所以一直裝作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的樣子，會不會是在逃避著什麽。”

“比如說……逃避某種可怕的力量？”不知為何，亦衎又想起了早前芙蓉說，自己是天生被詛咒的人。

周秦漢有些訕訕，到底他是低估了亦衎的接受能力。

亦衎的經歷過那麽多事，想來要說服自己，也是該很容易的，看來自己的擔心有些多餘了。

周秦漢張了張嘴，正準備說話的時候，卻是看見亦衎朝著自己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而後小心翼翼地靠近門口。

周秦漢糊塗了。

亦衎一把將門拉開，只聽見聲悶響，夏商周很是尷尬地摔倒在地。

夏商周一面揉著自己的摔痛的手腕，一面委屈地叫苦不疊：“哎喲，妹砸，你是要摔死我啊！”

“你為什麽在門口？”亦衎回頭看了眼掛在墻上的鐘，已經過了十二點了：“這麽晚了，還沒休息？”

“為什麽，為什麽你說為什麽。”

夏商周沒好氣的哼哼一聲：“我知道你們在生我的氣，氣我和小蝶狼狽為奸，在肖羅晨涉險的時候沒幫忙，但是我不也一直想要將功贖罪嗎，但是你們連醫院都不讓我去，一直讓我在這裏待著。”

“原本，我今兒見著你們回來可高興啦，但是，見著你們一個個都疲憊不堪的樣子，也不好打擾你們，這不，剛我起夜，看你房間燈還亮著，本想來好好朝著你吐一吐我心裏的苦水的，不曾想，你一下就把門給拉開了……”

“老夏，你沒事吧！”周秦漢聽了個明白，笑嘻嘻的走上前來，扶住夏商周的胳膊：“沒摔著哪兒吧！”

“不好意思嘛。”

亦衎悶悶的應了一聲：“我們讓你留在家裏，也是想著你前些日子受了苦，想讓你好生休息一陣嘛。”

“好生休息？”夏商周挑眉，冷冷的看著亦衎：“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對我是心存芥蒂了。”

夏商周過於直白，以至於話音剛一落地，不僅是亦衎，就連周秦漢都無言以對了。

說不懷疑夏商周，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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