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方，夠了，不要說了。”亦衎的心被堵住得難受，她的腦海裏不自覺的浮現畢方小時候的樣子。

小小的畢方，面黃肌瘦，只靠著別人的施舍過日子，他沒有尊嚴也無法靠自己得到尊嚴，他甚至連活下來都要費盡力氣。

亦衎拉住畢方的手，試圖讓畢方不要再繼續。

“我記不清和那個人第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了，也忘記了他對我說過什麽，我唯一能夠記住的是，他扔給我了五百塊錢，然後指著不遠處一個看起來大概三十多歲的乞丐對我說，把他打得爬不起來，那五百塊錢就是我的了。”

亦衎心中一動，眼前似乎已經看到了結局，她愈發不想再聽下去了，可畢方還在繼續。

“那個時候我已經好多天沒吃東西了，餓極了，加上他指的那個乞丐之前一直欺負我，所以當我聽完他的話之後，我想都沒想，抓起那五百塊錢後隨手抄起地上的一塊石頭就去打那個乞丐了。”

“後來，我並沒有撿著便宜，雖然我打了那個乞丐一個措手不及，但到底那時候的我還只是一個孩子，哪裏有和大人拼命的力氣呢？”

畢方扯扯唇，卻怎麽也笑不出來：“我被那個乞丐幾乎打得在地上爬不起來，但是卻楞是沒把那五百塊錢交出去。”

畢方故作輕松的籲了一口氣：

“我真的太餓了，當然不願意就這樣把錢讓那個乞丐搶了去，五百塊錢不僅能夠讓我填飽肚子，讓還能讓我在很長一段時間不會挨餓，那個時候我想的是就算是死，也決不能把錢給那個乞丐。雖然我知道可能那五百塊錢轉瞬就不會屬於我了。”

畢方垂頭喪氣的爬到那個人的腳邊，他原本以為那個人會把錢收回去的，但是沒有。

那個人笑著對畢方說：這錢就是你的了，還有，你願意跟我走嗎？

跟他走？

這是畢方想都不敢想的問題。

但是那人出手豪邁，跟著他肯定衣食無憂了，雖然不明白那人到底看上了自己哪裏，但是畢方咬咬牙就答應了。

畢方不在乎那人的目的，他只想要活下去。

後來，畢方知道了那個人的身份。

他是一個組織的頭目，而那個組織平日裏要做的事情就是拿錢幫人鏟除異己。

亦衎呆呆的，明白了。

“亦衎，你聽說過‘囚鳥’嗎，不是牢獄中的囚徒，‘囚鳥’是那個組織的名字。”

雖是提問，但顯然畢方並沒打算讓亦衎回應自己：“那個人，後來我叫他叔叔。叔叔平日裏的工作是選擇性的將一些流浪在外或者是被拋棄的孩子進行收養，而後經過一系列的訓練培養個十多年，優勝劣汰，生死各憑本事。”

“等到那些孩子能夠活下來並且長大成人之後，基本上都會成為沒有自己的思想，只是冷血無情的殺手。我以前就是那些孩子中的一個，代號‘若水’，這個代號是我自己選的。”

“我記得很清楚，當初我選了這個代號的時候，叔叔很生氣，他說我打小就不老實，即便抗得過煉獄般的訓練，出去後只怕會生出自己的想法，他還說我是養不熟的雀兒，還說若水若水，你是想要逃離現在的生活嗎？”

叔叔說若水你到底是太天真了，水是能擺脫一切牢籠，但你卻忘記了，水怕火啊，水遇到了火，連一點存在於世的痕跡都找不到了。何況，你還只是像水。

若水，你逃不掉的……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並沒想過要逃離那種生活的。”畢方微笑，笑容淡淡的。

“從小漂泊無依，雖然每天都不知道第二天自己還能不能活著，但我已經習慣了那樣的生活，所以，我沒想過要走，但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情，讓我萌生出了想要逃走的想法。”

亦衎的呼吸有些急促，她是真的不想再聽了。

畢方也確實沒有再講，他緩緩站起身子，然後走到房門前，拉開了門。

毫無意外的，在門外偷聽的羅宋和肖羅晨猝不及防的摔倒在地，然後肖羅晨和羅宋一臉尷尬站起來，沖著畢方和亦衎窘迫的笑：

“我們……只是路過，真的只是路過的，然後不小心碰到了亦衎你的門，然後……我們這樣說，你們信嗎？”

“既然來了就一起聽吧，省的我以後再解釋。”畢方渾然不理會肖羅晨和羅宋拙劣的借口，淺笑著關了房門，走回到亦衎的身邊坐下。

“我記得那是我第一次出任務，那時候我二十，不，或者，哎，算了……我已經記不清那時候的我多大了。”

畢方的第一個任務說的是要去刺殺一個為富不仁且做了很多傷天害理的富商。

畢方接到這樣的任務的時候很高興，其實一直以來他一邊期待著可以有任務讓自己一展拳腳，卻又擔心著是接到的是像自己的同伴一樣的傷害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的任務。

既然是為富不仁，那麽殺了他，自己也不會良心不安。

於是，畢方開開心心的與自己同伴去執行任務了。

只是讓畢方沒有想到的是當他趴在三十層樓高的天臺上用望眼鏡觀察目標的時候，自己會覺得愕然。

不是說是一個傷天害理的富商嗎，怎麽會是一個孩子。

透過望遠鏡的觀察，畢方發現那孩子頂多十五六歲，看起來比自己還要稚嫩很多，畢方覺得可能是派錯了任務，他讓自己的同伴回去問個清楚，而自己，去接近那個孩子。

畢方長得很好看，是那種不會給人造成任何威脅的好看。

而且在‘囚鳥’培訓有一門課是專門教他們如何與人結交，所以畢方很輕易地就與那個孩子成為了朋友。

畢方知道了那個‘孩子’的年紀、名字。

夏南，十八歲，子承父業繼承了偌大的公司，因為家族企業的管理模式讓董事會的很多人不滿，夏南在公司裏過得很壓抑。

畢方在很多方面都有做天才的潛質，就連經商也不例外，在他的建議和幫助下，夏南很快的在公司立了足。

畢方也在與夏南的交往中，整個人開始漸漸飽滿起來，他的臉上有了笑容，心中有了溫暖。

這個時候，他的同伴回來了，畢方的猜測沒有錯。

上頭的確派錯了任務，但……夏南卻仍然是他們的目標。

肖羅晨搞不明白：“為什麽？”

“因為我。”

畢方笑笑：“我第一時間因為夏南質疑了上頭的命令，還讓我的同伴回去質問，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嗎？‘囚鳥’裏邊是不允許有自己的思想的人存在的。”

無疑，畢方的行為觸怒了叔叔，畢方的同伴帶來的是立即行動的指示。

畢方不從，還想法設法的試圖保護夏南。

畢方先是將夏南送出國，還是覺得不放心，又在夏南的身邊守了足足一個月，一個月的相安無事之後，畢方覺得不會再有什麽變故，畢方告訴夏南萬事小心之後就要告辭。

夏南問畢方：我們不是朋友嗎，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為什麽突然把我送出國，我剛剛在公司裏立了足，怎麽能夠在這個時候離開這麽久。

畢方沒法回答夏南的問題，他很想告訴夏南，因為自己的過錯，夏南現在有性命之憂，但是畢方不能說，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沈默著離開。

臨走之前，畢方告訴夏南，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畢方覺得總有一天，如果他和夏南都能夠逃過這一劫，夏南會理解自己的。

但夏南拽住了畢方，他將一把匕首交到畢方的手中。

“若水，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當我看到這把匕首的時候，我就覺得很適合你，我想把這把匕首送給你。你看，這上邊刻著我的名字。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但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再之後夏南還說了些什麽，畢方記不清了，他唯一還記得是自己向夏南保證，自己一定會保護好他的。

羅宋和亦衎的臉色都有些難看，只有肖羅晨還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

亦衎有些擔心：“畢方？”

“沒事的。”畢方搖搖頭，笑容有些慘淡：“都已經過去了的事情了，再怎麽難受也是過去了。”

“之後，我擔心叔叔他們不會放過夏南，便決定回國與叔叔交涉。”

畢方再度開口，有些自嘲的笑了：“可到底，我高估了我在叔叔心中的位置，也低估了他對‘囚鳥’規矩的看重。”

就像之前畢方說的那樣，即使‘叔叔’知道派錯了任務，卻還是執意要殺掉夏南，就足以看出在‘叔叔’的眼裏，組織裏是不允許有質疑和反抗的。

畢方回去交涉的路註定不會好走。

畢方回去了，他回去的時候，看到不僅有叔叔和以往的夥伴，還有夏南。

夏南被捆在他們平時訓練的木樁上，整個人已經被血浸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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