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他。”

言簡意賅的回答，芙蓉淺笑，她的手掌撫在易均的被捅穿了的肚子上，一層淡淡的光暈在易均的肚子上方暈染開來：

“看來我是沒法和他度過這一世了，不過多好啊，他陪我走過了這最後一程。”

芙蓉沖著亦衎微笑：“丫頭，很快，他就會醒過來了……”

真的如芙蓉所言，易均很快的醒了。

但易均醒過來的那一刻也意味著，這世上再也沒了那個叫做芙蓉的癡情女子。

“這樣真的值得嗎？”亦衎看著芙蓉散盡修為救下易均，心情無比悵然。

身後，夏商周努力壓抑住的嗚咽聲伴隨芙蓉灰飛煙滅，終於變成了嚎啕大哭。

氣氛有些凝重，亦衎看了眼夏商周，張了張嘴，到底是什麽也沒說。

畢方扶著易均進了屋子，不過半把個鐘頭，易均的私人醫生，慌慌張張的走進了易均的臥室。

就這樣不鹹不淡的過了幾日，易均的傷勢漸漸好戰，亦衎瞧著筆記本上的提示消失無蹤，心下戚戚然。

這一日，亦衎一如往常的坐在客廳神游。

“易均怎麽樣了？”亦衎看見畢方出來，連忙站了起來：“他還好吧。”

“嗯。”

畢方點點頭，輕輕地拍了拍亦衎的肩膀：“他沒事，只是……”

畢方有些猶豫，他想起易均的反應，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半晌，畢方才緩緩說道：“他好像突然想起了芙蓉，也不知道說的是不是真的……”

“想起來了？”亦衎挑眉，覺得詫異。

“可能只是芙蓉之前在他夢裏出現太多次，潛意識裏，他相信了芙蓉的話吧。”

畢方笑笑，並不像亦衎那般詫異。

在畢方看來，就算易均當真想起芙蓉來，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畢竟，芙蓉的出現已經是足夠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良久的凝著畢方，亦衎試圖看明白畢方的想法，但奈何畢方面色平靜的很。

無奈，亦衎只得收斂了心中的好奇，問道：“那……夏商周呢？”

“他這幾天需要忙他弟弟的喪事，我昨天抽空去他家看了，連話都沒怎麽說上，說是忙……”

說話間，畢方頓了頓，幽幽嘆了口氣：“但是他的父母似乎根本沒將他當做兒子……”

“怎麽？”

“夏商周回去後，做的事情不過是一直在夏家外邊猶如木頭人般待著罷了……”

又是一聲嘆息，畢方心想，這還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怎麽會這樣？”亦衎挑眉，不明白畢方說的話到底是怎麽回事。

兩人說話間，夏商周神色恍惚的推開了門，看著兩雙關切的目光，夏商周竭力揚起一抹微笑。

“你們都在啊？”

亦衎看了眼面色平靜的畢方，不禁又想起了方才畢方的話，略微猶豫，亦衎到底還是開了口：“你弟弟的事情處理得怎麽樣了？”

“額……”

有剎那的失神，夏商周撓了撓頭，笑笑：“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基本上都是我父母在忙，我自小離開家，對於我家……”

說著說著，夏商周忽然閉了嘴，他無比窘迫的看著亦衎，知道自己到底是說漏了嘴。

“亦衎，我不該對你說謊的。”

終究是輕輕嘆了口氣，夏商周苦笑：“其實我並不是出生在香火世家，相反，我的家庭世代都是游走於江湖的游方道士，因為有點道行，所以經常做些驅魔降妖的活計來維持生計……”

“嗯。”亦衎點點頭，並未多言。

她突然想到，似乎以前夏商周也說漏過嘴說周秦漢才是出生在香火世家的。

只是那個時候夏商周稍微圓了下謊，自己就並沒那麽在意，現在想來，對於身邊的人，自己到底是太漠然了。

“亦衎，畢方，如果你們有什麽問題可以問我的。”夏商周苦笑，他的肩膀縮了縮，神色間滿是疲憊。

“夏商周，我希望我們是朋友。”

亦衎面色平靜的看著夏商周，凝眸：“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你能告訴我，為什麽夏商明對你會有那樣的敵意，你們不是兄弟嗎？”

畢方遞了一杯溫水給夏商周。

“謝謝。”夏商周沖著畢方點點頭，接過水，水杯在手裏把玩了幾圈，始終沒有喝。

“其實，我是被趕出夏家的……”

一聲嘆息，夏商周的嘴唇一張一合：“我家在沒落之前，在迷城還算是有點地位。”

夏商周家世代以降妖作為生計，很是替許多富貴人家解決了苦難，由此，夏家的根基漸漸壯大起來。

到了夏商周爺爺這一代，已經到了鼎盛時期。

盛極必衰這亙古不變的規律似乎也在夏商周父親這一代起了作用。

社會的進步，朝代更疊，人們思想的轉變，妖魔怪譎之事漸漸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又或者電視小說裏邊的精彩絕倫的故事。

沒有人再相信它們。

於是，以降妖除魔為生的盛極一時的夏家漸漸衰敗。

夏商周的父親是一位有著極端自負心思的術士，雖然家道中落，但無法改變夏商周父親的‘傲骨’。

夏商周的父親一直自詡夏家為名門望族，但凡名門望族自然是容不得有一點汙跡的。

但偏偏夏商明自小頑皮，小時候就以欺負夏商周為樂，長大後，結交了一幫江湖上不三不四的朋友。

自此，夏商明越走越偏，什麽偷盜、搶劫都幹過了。

本性溫良的夏商周打小就庇護自己的弟弟，有時候夏商明在外邊闖了禍鬧到家裏來，夏商周見著夏商明那楚楚可憐的樣子，心下不忍，就告訴父親是自己做的。

漸漸地，夏商明知道不管自己做什麽事情，都有夏商周這個哥哥來頂罪，便越發的肆無忌憚。

而夏商周的父親因為夏商周‘做’了太多讓夏家‘蒙羞’的事情，在他的眼裏，夏商周簡直無可救藥。

夏商周有想過向父母解釋，但那個時候，謊言已經滾成了一個巨大的雪球，父母只以為夏商周生越發狡詐，還告誡夏商明離夏商周遠一點。

漸漸地，原本性子開朗的夏商周變得陰沈，也是因著夏商周沈悶的性子，他的父母愈發厭惡他了。

更多的時候，夏商周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裏，兩耳不聞窗外事，一門心思的看著先祖們離下來的書籍筆記。

那個時候的夏商周甚至覺得自己的一生都會在這永遠無法解釋的委屈中結束。

事情發生了巨變。

夏商明再一次闖禍了。

不再是偷雞摸狗，也不是打架鬥毆，夏商明夥同著自己的那幫狐朋狗友奸汙了一個小姑娘。

事後，那小姑娘哭鬧，夏商明慌亂之中，將那小姑娘滅了口。

夏商明在夏商周面前哭成個淚人兒，他泣涕漣漣地說自己後悔死了，說自己都是受了朋友的蒙蔽，都是自己不小心……

雲雲。

概括之後一句話，要讓夏商周再度幫他頂罪。

夏商周早已受夠了活在夏商明的陰影之中，自然不會答應夏商明的請求，但讓夏商周怎麽也沒有想到的是，被夏商明害了的那個小姑娘的父母找上了門。

小姑娘的父母一字一句說得清楚，事情就是夏商周幹的。

夏商周的母親氣急攻心，一下子暈了過去。

夏商周的父親也是因著這件事情生了極大的氣，而夏商明至始至終就扮演著和稀泥的角色。

夏商明朝著父母說，夏商周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定然是吃了豬油迷了心，讓父母不要擔心，他會讓事情有個完美的結局。

夏商周百口莫辯，有苦說不出。

這之後，夏商明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反正夏家費了許多錢財，更費了許多手段才保全了夏商周的名聲。

但也因此將夏商周趕出了家門。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原本就已漸漸衰落的夏家，到底還是因為這件事情受了影響。

後來，萬念俱灰的夏商周懷揣著滿心的委屈和憤怒離開了迷城，甚至暗暗發誓再也不要回來。

再之後，就如夏商周對亦衎說的那樣，他受了一間寺廟主持的恩惠，在那寺廟裏安定下來，在之後又不甘於寺廟中所得，決計出來闖蕩。

“所以……”

亦衎聽罷夏商周的話，心情極為覆雜，她悵然的看著夏商周，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夏商周才好。

“別用這樣憐憫的目光看著我，我還沒覺得自己到了被人可憐的境地。”

夏商周輕輕地籲了一口氣，淺笑：

“當年的事情，其實我早就放下了。被趕出家門的那幾個月我總想，為什麽會成為這樣，我分明是為了保護弟弟，為什麽在爸媽的眼裏，我反倒成了那個十惡不赦的人。後來我想明白了，我一直在為虎作倀，說到底，被趕出家門，也不過是自作自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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