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路東大街三十三段。

亦衎原本以為會是一片比較蕭索的街道邊的小樹林，但沒料到這裏的獨木成林的景觀會如此壯闊。

一條條粗壯的懸垂氣根盤根錯節的將地面與樹冠相連，每一條氣根都似沒有盡頭般朝榕樹的中心延伸過去，一條接一條，密密麻麻，榕樹葉郁郁蔥蔥，好像沒有盡頭一般壯觀。

就算亦衎早知道這裏只有一顆榕樹，也恍若覺得這裏當真就是一片樹林。

“姐，你看，這榕樹林夠給勁兒吧？”肖羅晨洋洋得意地欣賞著亦衎臉上的讚嘆之色。

“大自然還真是鬼斧神工。”

亦衎聞言，不覺微笑，心頭想的卻是：這墨城氣候幹燥，按理沒有‘獨木成林’成長的條件。

既然如此，這榕樹如此繁茂必有蹊蹺。

“姐，我帶你去看看裏邊那個主幹！”肖羅晨沒有註意到亦衎滿心的困惑，熱情的走在前邊為亦衎帶路。

亦衎沒有回答，只是緊跟著肖羅晨走。

有肖羅晨領著自己也好，亦衎本就對方位這些苦手，對於這獨木成林的景觀也是昨天偶然從光暈中得到的線索。

所以，有個稍微了解的人在這地方帶著自己走，似乎也不錯。

“肖羅晨，你怎麽知道有這麽個地方的？”

沿途，亦衎一面仔細打量著周遭看似一模一樣的光景，一面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朝著肖羅晨說話。

“這地方多壯觀啊，整個墨城沒幾個人不知道的。”

亦衎聞言，不覺皺眉：“是嗎？可是我來墨城之前看你們墨城的旅游攻略沒有發現有這地方啊。”

“可能是外地人對這裏不清楚吧？”肖羅晨撓了撓頭，不太明白亦衎為何這樣執拗的糾結這地方的存在。

“那些旅游攻略不都是外地人才看嘛，本地人哪裏回去看啊……”

“哦……”淡淡回應之後是良久的沈默。

“姐，這裏就是主樹幹了！”肖羅晨在一株巨大的樹幹前停下腳步，興奮的朝著亦衎介紹：“我聽他們說這樹幹三個人都抱不住呢！”

“是挺大的。”

亦衎看了會兒傳說中的主樹幹，並沒有發覺有什麽特別的地方，難免失望，正準備尋思個理由回酒店，目光卻是忽的被樹幹上一處裂縫吸引。

“這是……”亦衎沈吟，蹲下身子去看那裂縫，一股腐朽濕寒之氣直撲鼻息。

十多分鐘後，亦衎仍然蹲在地上看著樹的裂縫。

“姐，這裏除了這個主幹也沒啥好看的，要不，咱們回去了吧？”肖羅晨覺得亦衎一直盯著一條樹縫看有些奇怪，拉了拉亦衎的胳膊，見得亦衎沒有反應，不禁覺得困惑。

“姐，你在看什麽呢？”

亦衎沒有回應，她將手指伸進裂縫之中搗鼓了一陣，似在尋找什麽。

“姐？”肖羅晨還想說什麽，卻是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

在亦衎手指的搗鼓之下，樹幹的裂縫像是長了嘴一樣，飛快的撕裂出一塊半尺大的裂口來，亦衎見狀，不淺笑著將整條手臂伸進樹幹之中。

“姐，危險！”肖羅晨想要阻止，可哪裏來得及。

樹幹又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飛快的閉合，只留下方才那條只有拳頭大的裂縫。

就在肖羅晨以為亦衎定然會折了條胳膊的時候，亦衎長舒一口氣，攥著拳頭將手臂從樹幹的裂縫裏迅速地收了回來。

“姐，你沒事吧？”

雖然亦衎已經沒了危險，但肖羅晨顯然被嚇得不輕，他死死的盯著樹上恢覆如初的裂縫，說話哆哆嗦嗦個不停：“姐，剛才那是什麽……是鬼嗎？”

“剛才有什麽嗎？”亦衎不置可否的微笑，攤開手掌，一塊有著斑斑銹跡的懷表安靜地躺在她的手心。

方才，亦衎在樹縫裏找到的就是這塊懷表。

“姐，你快扔了，這東西是從哪裏來的啊！”肖羅晨戰戰兢兢的沖著亦衎大喊，顯然他知道那塊懷表是在樹縫裏摸到的。

“扔了做什麽？”

亦衎挑眉，看著肖羅晨害怕的模樣，知道他是見著剛才樹縫的反應感到恐懼，不覺微笑：“好不容易有點線索，怎麽能夠扔掉呢。”

“姐，你在說什麽啊！趕緊扔掉，這東西從那裏邊拿出來的，是不吉利的！”肖羅晨的牙齒仍然有些打顫。

“肖羅晨，這些事情見慣了就不怕了。”亦衎笑笑，將懷表收入懷中，並不打算朝肖羅晨解釋，擡頭看看天空，已經不早了。

亦衎打了個呵欠，意興闌珊：“回酒店吧，這榕樹林可夠陰森的。”

“好好好，我們回去。”

如蒙大赦般，肖羅晨聽了亦衎的話，連連點頭，快步走到亦衎的身後，一雙眼睛滿是戒備的瞅著四周，生怕再有什麽東西從林子裏鉆出來一樣。

一陣風過，腐朽的味道躥入亦衎的鼻息，亦衎皺眉，環顧四周，榕樹的葉子沒有半點被風吹過的痕跡，下意識的亦衎覺得有些不妙。

“我們快些走吧。”朝著肖羅晨輕輕開口，亦衎加快了步伐。

不曾想，剛踏出一步，亦衎猛地被什麽東西絆了一跤，狼狽的摔倒在地。

“姐，你沒事吧？”肖羅晨扶起亦衎，瞧著亦衎疼得齜牙咧嘴，不由嗔怪：“姐，你看看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呢。”

“不礙事。”亦衎推開肖羅晨緊緊拽著自己的手，剛要站起，目光猛地被方才絆倒自己的東西吸引。

“肖羅晨，這榕樹林有多久的歷史了？”目光依舊死死地盯著方才絆倒自己的東西，亦衎的問題風馬牛不相及。

“哎？”肖羅晨有些發蒙，顯然他不明白亦衎為何突然問起了這個。

“這似乎是什麽東西的屍骨？”

亦衎朝前走了兩步，本想撿起方才絆倒自己的東西，不曾想，那白骨一樣的東西竟是被榕樹的樹根緊緊纏繞著，亦衎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掰斷了一小塊樹根，從中掏出了一根很小的骨頭。

肖羅晨這次除了發出一聲慘叫，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又不是人的骨頭，你怕什麽。”亦衎不悅的皺眉，掂量了下手中的骨頭，揣測著應該是誤入林子的小狗小貓什麽的屍體。

只是，這林子裏的地形並不覆雜，按理，小狗小貓辨路向來有幾分本事的，怎麽會在這林子裏喪了命？

而且白骨被死死地扣在樹根裏，看樣子似乎更像是被樹根纏繞致死的。聯想起方才樹縫的反應，亦衎不禁有一個可怕的猜想：

莫不是這榕樹成精了？

擡頭，風吹的樹葉颯颯作響，林子裏似乎更陰冷了。

“不是人嗎？”

一直處於驚恐中的肖羅晨聽了亦衎的話很是赧然，先前他已經被樹嚇得不輕，突然見到亦衎拿起一根骨頭，自然嚇得是魂不附體，哪裏還會去想是什麽東西的骨頭呢。

見到亦衎鎮定萬分的模樣，肖羅晨越發窘迫。

“是人可就是命案了。”亦衎笑笑，站起身子，轉身走向方才裂開的樹縫：“我想，剛才我們似乎忽略了什麽。”

天色越發昏沈，本就不見陽光的榕樹林顯得越發陰森鬼魅。

亦衎矗立在樹縫前，死死的盯著那條不過一個拳頭大的縫隙，手指不自覺的撫摸上那條縫隙，粗糙的感覺傳入指尖。

亦衎不明白，這樹縫不管怎麽看都是再普通不過的，為何方才會突然裂開。

因為自己的到來？

亦衎並不認為自己有那麽大的魄力。

“姐，我們還是回酒店吧？”肖羅晨躲在亦衎身後，戰戰兢兢的開口，言語中全是恐懼。

“也好。”

亦衎聞言，緊皺的眉頭舒緩下來，沖著肖羅晨笑笑，亦衎打定主意，趕明兒自己單獨來一趟，看看這地方到底有什麽不對勁的。

“終於可以回去了。”肖羅晨長舒了一口氣，喜笑顏開的走在前頭，不曾想，剛走兩步，就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你沒事吧？”亦衎走上前扶起肖羅晨，本想笑話肖羅晨一個大男人走路都不看路，卻是猛地怔在原地。

墓碑。

肖羅晨摔倒出一道弧線，將原本被泥土和落葉所掩蓋的墓碑顯露了出來。

亦衎略微遲疑，不顧肖羅晨的反對，費了些力氣將泥土和落葉全部拂開，一塊巨大的倒了的墓碑顯露出來。

與亦衎見過的墓碑有所不同的是，這塊墓碑上，密密麻麻寫了十九個人名。

也就是說，如果這地方是塊墓地，那麽，在這裏，有整整十九個人的屍體埋在下面。

“看名字，這些人似乎是一家人。”

亦衎沈吟一聲，卻是覺得古怪的很。

十九口人，統統姓羅，看那關系，墓碑上的這些人有大有小，在同一時間死亡，實在是蹊蹺的緊。

按理，從古至今似乎就沒有這麽多人合葬在一起的習俗，畢竟，除了古代滿門抄斬和戰亂年代屠村以及瘟疫之外，絕不可能一下子死這麽多人。

但不管是哪一種，似乎都不會造墓立碑。

“肖羅晨，你是墨城人，有聽過這件事情嗎？”亦衎回頭，本想朝著肖羅晨打聽，卻是瞧見肖羅晨整個人已經嚇得近乎呆滯。

老半天，肖羅晨才從驚慌失措中反應過來，一臉恍惚的看著亦衎：“姐，你叫我？”

“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不知道，這墓碑看樣子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了吧？”

肖羅晨迷迷瞪瞪的開口，仍然顯得惶恐的緊：“姐，我們回去吧，有什麽事情回去說，好不好，在這裏待著，我害怕……”

“好，先回去吧。”亦衎無奈的搖了搖頭，她理解肖羅晨的恐懼。

畢竟，不是誰看到這些事情都能夠想自己一般平靜處之的，這種事情看多了，也就不怕了。

再沒有更多言語，亦衎任由肖羅晨緊緊拽著自己的衣角，一前一後走出榕樹林，當他們走出榕樹林的剎那。

一聲鴉叫打破了榕樹林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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