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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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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年往事

月無痕左手背至身後,想點頭,卻又嘆了口氣,沈聲道:“我因與他相識一場而歡欣,卻因在他最艱難時未出手相助而一直愧疚於心。

我們當時打完一場之後,他有任務在身,便去了西嶺秦家,也就在那時,他認識了你的阿娘,秦歸人,二人一見如故,便定下終身。

當時朝廷與江湖人士的關系緊張,展宇卻憑著戰功無數,頂著許多人的反對,硬是娶了你阿娘,這也是後來你阿娘為何不願與秦家來往的緣由,她怕展將軍在朝廷為難。”

原來這個中原委,師傅了解的最清楚。若他們是莫逆之交,甚至為了替阿爹覆仇,師傅可以隱忍十幾年,可為何師傅卻要殺宇家軍的人,又為何要殺秦隨風?

“可是師傅,你既知我阿娘是秦家之人,為何要殺秦隨風?那可是我的舅舅啊。”

月無痕聽到月溪玉提起秦隨風,眼神突然黯了下來,“秦隨風聽說是我救了你之後,便來找我商量幫展將軍覆仇之事,當時我跟他詳細說了我的計劃,也說了當時的情況。

秦隨風查展府被滅一案,一直查到了李啟府上,拿走了當年李啟與太子的一些書信,這恰好惹怒了皇上,皇上派呂疏去殺他,搶回那些書信。

我本是提醒他快些逃走的,可是他卻心心念念要為展將軍覆仇,他當時為了不影響我的計劃,也為了不連累秦家,選擇了自殺。

秦隨風雖是自殺,卻也是因我而死,玉兒,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月無痕未有辯解地就那樣承認了與他有關的一切,還有這一切的覆仇計劃。

月無痕說罷擡頭仰望天際,瘦削的身形顯得與這天地如此格格不入,只是在月溪玉的眼中,原來亦師亦父的師傅,竟顯得如此陌生。

都說人死之後,會化為天上的星鬥,俯望整個塵世。想來,秦隨風也應該是這樣一直在望著我們吧。

月無痕又長長嘆了一口氣,說道,“當年那件事,我是參與者,也是見證者。我見證了一顆戰星的隕落,痛不欲生。見證了愛恨難全,恍恍不可終日。見證了朝代的更疊,埋下的累累白骨。

可是我無論如何,都放不下當年之事,為我當年的無能為力愧疚難當,我不想展將軍蒙冤,不想那些沾滿鮮血的手過得洋洋得意,玉兒,該是你去揭露這一切,還展將軍一個清白的時候了。”

月無痕清瘦的面龐湧上一股血色,瞳孔放大,失了焦距,他寬大的袍袖無風自動,烈烈如旗,插在身後的日月雙鐧,似一面旗幟般昭示著他的想法,他想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那個人是如何的道貌岸然,如何踩著累累白骨登上的九五之尊的寶座。

月溪玉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脫口而出的那個「不」字,他想要知道真相。

但不是付上這樣的代價,那十萬人也是人啊,“師傅,這就是你組建蠱人軍隊的理由?你有沒想過,那些人也是無辜的,因當年那件事還要犧牲多少人?師傅!你該清醒了。如今回頭還不算晚啊,師傅。”

月溪玉還是說不出責怪師傅的話,月無痕籌劃這一切,難道不是為了他,為了展府嗎?即使他再不情願,他也不能怪罪師傅這麽做,只能怪這世道,造化弄人。

月無痕轉臉望向他,那黝黑如深潭般的雙眼,盯住月溪玉,不要他有絲毫的退縮,“玉兒,一將功成萬骨枯,若你知當年那件事的真相,你便不會這麽想了。

你可知當年我為何要與呂疏一戰,呂疏又為何要對抗皇帝?

你真的以為呂疏想去搶那個皇位嗎?若是他在意皇位,當年他又何必去給皇帝當那把刀?

呂疏是一把鋒利的刀,但這把刀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被人利用,被人唾棄,戴著面具過一生,難道他不怨,不怪,不恨嗎?”

月溪玉見月無痕越說越惱,不敢再違背他的意思,自然,他也想知道這一切的一切,背後真的只是為展將軍覆仇嗎,“師傅是要我帶著這些人攻進皇城?”

“哈哈哈。當然是要攻進皇城,殺了那狗皇帝。師傅要你去做那個皇位。”

他笑罷,望著月溪玉的臉,他明顯是有些了解月溪玉的想法,只是他一切的籌謀至此,他不會因為月溪玉一時的退縮而改變。

“玉兒,或者你不願,也可以讓冬至去做。冬至可是那皇帝的嫡親骨肉,當年若不是他負了侯明兒,何至於害得冬至孑然一身,差點就死於仙渚。這是那老不死的,欠冬至的。”

原來他們送冬至到他面前,只是為了這個。

“師傅,冬至他並不知情,可不可以饒過他,您讓我去做什麽都行。”

月溪玉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他已經知道勸說無效,可是他不願冬至再牽扯進來。

月無痕又哈哈笑了起來,“玉兒,你以為他躲得過嗎?從出生那刻開始,他就註定是這場皇位之爭的犧牲品。

沒錯,當年侯明兒與太子是兩情相悅,侯明兒帶了侯府的全部家當嫁了過去,侯太傅當時也是看好他將來能繼承大統,可惜的是太子竟然懷疑侯明兒與呂疏有染,就連侯明兒臨盆,都未曾去看一眼。

侯明兒對他徹底死了心,孩子生下之後,將他送給了秦歸人,而秦歸人當時生下的是個死胎,被侯玉卿抱回了太子府。

當時侯明兒不過是想氣氣太子,誰料太子將他打進冷宮,一關就是五年,那五年,侯明兒是如何過的,你自然可以想象得到。

侯玉卿學藝歸來,便聽說了展府要被抄斬之事,匆忙趕到展府,救下了冬至,卻沒救下太子府的侯明兒,明兒一聽說展府被全家問斬,就上吊自殺了。侯玉卿又如何不怨,不恨?”

侯玉卿的怨與恨,呂疏的怨與恨,師傅的怨與恨,就這樣湊到了一起,糾纏到一起,令他們三人發了瘋,非要以這樣的方式終結這一切。

可是為何最終是他去實施這一切,難道那一城的繁榮,那些普通人的生活,就不重要嗎?

月溪玉跪在地上,擡頭望著月無痕,那張幾近瘋狂的臉,那再也不是之前待他和善的師傅,那只是一個被仇恨蒙蔽了的可憐人罷了,“所以,是侯玉卿送了那個蝴蝶鳳簪給姬夢嵐,把有藏寶圖的消息散播出去,引來的那些人,然後訓練成了蠱人軍隊?”

“沒錯,侯太傅在未進皇宮之前,便是商賈之家,家財萬貫,為了幫太子上位,他也是傾盡家財。

侯明兒手裏的那份藏寶圖,本是侯太傅作為嫁妝,讓侯明兒帶進太子府的,誰料那份藏寶圖卻為她招來了殺身之禍。

那個柳氏,為了藏寶圖,不僅把侯明兒陷害進冷宮,還在展府被誅連九族之後,派人放了一把火,燒了展府。”

月無痕一指那三座墳墓,厲聲道:“玉兒,你看看,這三座墳墓,裏面都找不到一件衣冠,更何況是屍骨,除了木牌上的名字,誰還會記得他們?

屬於他們的一切早就灰飛煙滅了,玉兒,若不是我救出你,這世上還有幾人記得展將軍,記得侯明兒,記得秦歸人,玉兒,你知道這些,你難道不怨,不恨嗎?”

月無痕越說越氣,他雙眼犯紅,如同被惡魔附身一般,雙手攥得格格作響,風從他的衣袖間穿過,他周身的戾氣越來越重,那些倒伏的水杉竟被戾風帶起,在他們頭頂瘋狂旋轉著,月溪玉真怕一個不留神,那杉樹掉下來,將他們砸死在當場。

月無痕修練的功法,很是雜亂,如今他這周身的戾氣,月溪玉已看不出是什麽路數,只是有一點他可以確定,這天地萬物,大千世界,無一物不是月無痕不可驅使的,他的功力,已至無人之境,無人可以匹敵。

月溪玉正不知該如何平息這場憤怒,空中突然傳來一聲長鳴,接著一道白影飛進了圈內。

月無痕看到那道白影,他如炭火燃燒的雙目才慢慢恢覆正常,那些杉樹在他們身後轟隆隆散落一地,那道白影在空中盤旋一陣,落到了月溪玉的肩上,原來是雪鶻找了過來。

它朝著月無痕咕咕叫了幾聲,好似在打招呼,又好似在責備他,這清風築裏的畜生如今是誰都不怕了,月無痕反而沒有生氣,他朝著雪鶻一招手,雪鶻便朝著他飛了過去。

月溪玉默默打開從雪鶻腿上拿下的字條,是冬至的字跡:我隨呂傾書進了京都。

月溪玉一瞧,腦子更疼了,這一個快要瘋掉的師傅還沒安撫好,京都大戰眼看一觸即發,冬至還非得不怕死的摻和進來。

月溪玉不想讓冬至也同他一樣處在這兩難的境地,奈何一切都不隨人願,想必他走之後,清風築裏也發生了變故。

眼下清風築無人,而大戰在即,想及此,月溪玉忙招呼了雪鶻,自玉壺中拿出了那顆茶色的珠子,將珠子綁在雪鶻的腿上,讓它迅速帶回清風築。

雪鶻朝著月無痕揮揮翅膀,才戀戀不舍地離開,剛剛月無痕被激起的一團戾氣,因雪鶻的到來而收斂起來。

月溪玉望著雪鶻消失的身影,心裏提著一口氣,可惜他分身乏術,只能在心裏祈求冬至能聰明一些,不要被呂傾書束縛。

“師傅,當年你與呂疏一戰,究竟為何?”月溪玉拋開不必要的念頭,他還是想從頭知道整件事的真相。

如今已是到了這種地步,就算是做替死鬼,他也要做個明白鬼吧。

月無痕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似是又恢覆了以前那個諄諄誘導的師傅模樣,只是他講的故事,卻已不再是睡前的故事。

“這件事,自然要從呂疏說起。呂疏一輩子最喜練武,在他二十四歲時,他覺得自己便是世上第一,最厲害的那一個,他偷偷溜出了皇宮,戴了一張白色面具便去闖蕩江湖。

他挑戰了各個門派,家族,並以他們的門派至寶為押,戰勝了各個江湖門派,聲名鵲起,他當時正得意於自己的能力,卻未料正是此事令他一輩子不得安生。”

“為何?”

“呂疏與當時的太子呂琦都是皇後所生,呂疏只醉心於武功,對朝政不感興趣,而呂琦卻一心想當皇帝,當時黎國四海升平,人民安居樂業,太子急於建功立業,卻一直未有好的機遇。

當他得知呂疏挑戰了各個門派之後,突然想出了一個好辦法,利用呂疏挑戰各大門派這件事,挑起了江湖人士與朝廷的爭端。

本來江湖之人只對武功高者有著敬畏之心,呂疏沒有表明身份,也只是江湖人口中的傳奇。

但當所有人知道他便是攝親王,還有人說朝廷有意與各大門派為敵,想要控制江湖人士,這一下便挑起了軒然大波。

那些經不起挑撥的江湖人,便組了隊來京都討說法,那散布消息和挑明呂疏身份的便是呂琦,他想借著平息這場內亂立功,借此登上皇位。

他利用了呂疏,又拖延了抵抗命令的下達,讓一萬多江湖人士直逼皇宮,嚇壞了當時的皇上,皇上忙命太子出來抵抗。

呂琦站出來之後,便順從了江湖人士的要求,以戰止戰,命我與呂疏一戰,故意讓呂疏敗給我,用我平息了這場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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