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麽打算？”

夙璃微微睜開眼，經過這幾天的調息打坐，聚集星力，他的傷勢已全然康愈。不過，他發現他的體內有一股清透的氣息湧入丹田，原本附體的氣息似乎更為地鋒芒純厚了，如浩瀚的星空，看來功力是更進了一層，不得不說，之所以有這麽快的成效，這處仙山必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等。”蕭玉凝秀眉沈了一下，緩緩吐道。這種無作為雖算不得英明，但比起橫沖莽撞，可還稱得上智取。再則兇手是何方神聖，不可得知。

既然對方已來行兇兩次，那麽必會再三顧，現下她已磨好利刃寶刀，只等對方來自投羅網了。

蕭玉凝頓了頓，又道:“我已散播了消息，無論出於何種目的，兇手必不會留活口，想必已找準時機，準備動手了吧。只是在此之前，我想請你離開，門中患必要有門中人清理....相信我。”

“你這是送死，你要以自己為誘餌，可有考慮過對方的勢力麽？”夙璃勃然大怒，此時他已不覆往日的沈著與鎮靜。

“放心，我自有把握，最壞不過同歸於盡。”蕭玉凝沈聲道，眸中是不容置疑的堅毅與篤定。這幾日，她很苦，做夢都想揪出真兇將其殺個幹凈，醒後卻只有憤怒和壓抑相隨，這種痛楚誰人懂。

“這些時日，我悟得一些心法，煉制了一種可以降心魔益神魂的丹藥，這便去取....你先好好冷靜。”話末夙璃便消逝在她的視線。

良久，蕭玉凝淡然地緩過神，慢悠悠地走到了後山。

正值大寒時節，無論何處本應有著這個季節專屬的特色——銀白。然而這後山不一樣，終年青蔥聳翠，綿長小徑上的落葉被大風掃得十分幹凈，林澗的碎石兀起，湖中的水也是碧綠如墨，岸邊的垂葉隨風搖曳，相映在水中，瀲灩晴光。

此時，蕭玉凝正立於三潭霧泉邊上，感嘆著大自然的天賦。擡眼間，便望見山上的三條白色飛練瀑流沿著峭壁俯沖直下，撞在平靜的潭水上，升起騰騰的白霧，似一股天地純厚的靈氣彌漫在空氣裏，遠近飄散。

她望著這一處景致出了神，往昔也如同這般，倚在一塊巨石上，盯促著師弟們調息論劍，場景何其熱鬧，安靜時也熱鬧。只是自打那變故後，這兒便徹底安靜了，唯有鳥獸來訪，才添起一絲生色。

正出神，忽然，山巖邊上的樹葉晃動地更為淩厲，只是催發這一陣仗的不再是風，而是她身後那具黑影，黑影陰寒無風，卻自帶風氣，引得四周一陣驚響。

蕭玉凝回過頭，眼神內卻沒有一絲驚訝和害怕，反倒是淡定從容，波瀾不驚，好似這一刻已等了很久。

黑影頗為不悅，似是對她了如指掌，本想以此震懾對方，好削弱對方的戰鬥力，縮短作戰的時間，讓己占據上風。哪知這女子媚骨子裏倔，不肯屈服，那麽也只有先讓她嘗一嘗苦頭了，教教她什麽叫做屈服。

霎時間，殺氣自黑影的體內燃起，陰森的冷風將他黑色的大袍吹飛，鋒劍的寒芒隨著虛步的移動離女子越來越近。隨後又是一道淩厲的劍痕如狂暴襲來。縱使女子有洪荒之力也難以抵擋這風暴。

蕭玉凝蛾眉輕蹙，神念一閃，“砰”，光暈漫開，蕭玉凝受到震蕩後連退數步，雙手捂著胸口，顯然已受到不小的創傷，然而在短時間內，蕭玉凝已調整了過來，做好了再戰的準備。

黑影暴怒，戾氣更重，似火山噴發疾出，絲毫不給她任何得利的間隙。緊接著，兩道罡戾之氣在虛空中再一次對撞，陣陣撕裂聲呼嘯而出，火光閃閃。

蕭玉凝面露凝色，手上的劍已沾滿了血跡。她一咬緊牙根，奮力沖向黑影的強行攻擊。

經過一番打鬥，黑影已取得優勢，便慢慢地放松了猛攻，此時，要想殺死她，簡直是易如反掌，只是黑影還不能這麽做，因為心要活的。

不遠處，黑影凜然地站立著，始終沒有說話，除了方才的打鬥聲，便是瑟瑟的風聲。

“你是何人，為何要滅我師門？”

過了不久，蕭玉凝低沈地開口道，滿懷期望地等著對方的作答，當然黑影是不會回答她，因為黑影一身的黑袍上，是一張戴著面具的臉。

既然要有所隱瞞身份，那自然不會有所暴露，若要答覆她，也必會隱去了他真實的聲音。只是從他的態度中是在害怕或者警惕些什麽？

不，應該是他太了解她了，為了以防萬一。

黑影沈默了。

他默立久久，完全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蕭玉凝終於失了冷靜，周身的怒氣騰起，潭中水花聚集滾來，似漩渦般的無窮力量呼嘯蒼穹，暗流湧動，而後狠狠地劈往黑影的方向。

千鈞一刻，黑影也使出了渾身解數，滔天的源氣不斷地沖擊而出，橫空霹靂，終是破了那漩渦，只是動蕩過後，煙消雲散，面具已毀，露出了一張臉。

近處，蕭玉凝真真切切地看清了這個面具下的人物，她瞪大了眼睛，雙腳癱軟倒地，仿佛世界頃刻靜止了一樣，聽不見任何聲音。曾經和藹可親又熟悉的臉，她從不曾忘記，她很是懷念。

可是，師父，為何是你？你還活著，可為什麽....？

她萬念俱灰，臉色蒼白，嘴角抖得吐不出一字，最後頑強用內力支撐著站起，啞然開口，聲淡如水：“師父，是你，這一切都是你所為？.....為什麽？”

絕望，無助....對於面前這人，她該如何還擊？

千算萬算，千妨萬妨，終還是避不開這一劫。事情已發展到這一步，逸虛並沒有過餘的情緒，也不再做任何的隱瞞，如實道：“為師確實有過錯，但殘害同門的罪魁禍首卻是另有其人，或許在此之前你還可以向那墨大郡主尋仇，但是今天過後，怕是你沒有這個機會了。”

蕭玉凝剛清醒的大腦似再一次被天雷轟擊，神識錯亂，半信半疑。

“事情的真相便是如此。”

逸虛目色混濁，冷冷道：“歷百年來，為師自問待你不薄，精心栽培你，教你為人，賦你詩書，授你武藝，所有弟子當中為師最關懷最看重你，為的是什麽？”

“現在，我想你應該清楚明白了吧，師恩之情，今日你也一並償還了吧，做個兩清，是你親自動手，還是為師替你？”

逸虛瞳孔懾人，步步逼近，他像是個戰勝的捕獵手，居高臨下地望著一只待斃的羔羊。

“不，不....師父，你是我最敬愛最重要的親人啊，卻要將我痛下殺手，這不是真的，不.....我不相信。”蕭玉凝大喊，費力地向後退卻。

“沒錯，為師為的就是這一切，我苦等了數百年，只要剜了你的心墮了你的仙，我便擁有這天下至高無上的神力，誰人還敢不從我！”

逸虛冷笑一聲，神情如厲鬼。片刻後，他的面色沈了沈，又繼續道：“你體內的奇異氣息太重，對我的真氣有壓制削弱作用，我的神魂中屢次遭到反噬，如今只有你才能幫得了我，取了你的心丹煉化，我便可功力大增。”

他的目光冷劣如踞，兇殘煞人。

蕭玉凝完全像是喪失了意識，眼神呆滯，手腳冰涼。

“為師追逐了一生，愛恨了一世，謀劃了一輩子，塵埃終要落定，恩怨必要有個了斷，是我的一分一毫不能少，現在你知道了我的真相，就算我不誅你心，也留不得你！”

雙眼，朦朧；淚水，決堤。

他是她曾經的庇護大樹，如今卻被□□裸地暴露在烈日當下，像在征場上丟了金戟，也失了鎧甲，只身應戰。心似荒漠裏一朵枯萎的花蕾，現在只剩下了一片荒無。等待著那雙絕情而刺冷的雙手將她□□，輕而易舉，在她的面前。

就算不死，也是九死一生。

“念在多年的師徒情分上，留你個全屍。”

風雪狂轟，排山倒海，她的眼前一片眩黑，地上流著一灘血水。隱約中有個少年用身軀沖上前為她獨擋了一劫，少年臉色煞白，青眸緊閉，全身的血液浸染了他那件端厚的白袍，空中幾道淩厲的掌風再次向他狠劈而來。

隨後，少年倒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他的身上頓時有了一股獨特的力量護體，可惜，他再也感知不到了。

戰鬥還在持續，萬空中一道光影閃電疾現，光影所過之處，飛沙走石，電閃雷鳴，聲震長空。

望著光影的出現，逸虛聲色厲變，戾氣暴增，不留餘力地打出致命一擊。而他自知他的實力與光影是天壤之別，正圖謀生機遁逃，而光影卻是將他重重困圍，絲毫不留任何的機會。

一股磅礴的力量在空中浩蕩，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強大的氣流撲天掀地，方圓幾百裏內的山脈接連被夷為平地，萬空盡裂，鳥獸悲吼。

空中白茫茫一片，看不見天，看不見地，看不山山水水，只有破空的震響傳出。

數十息過後，耀眼的光芒終於漸散，聲響也逐漸變小。

空明的天際一方，光影凜然面立。

其前方，逸虛狂吐血沫，他那顫動的身軀搖搖欲墜，最後爆裂開來，散落在茫茫的平山汪洋之中。

良久。

動蕩過後，天地間終歸於平靜，只餘下一片狼藉。

夙璃緩緩收回視線，長籲一氣，對著逐漸清晰在眼前的身影，如釋道： “有勞了。”

而他的手上，身上也已是淌了滿滿的血跡，他的臉色極其悲戚，慌措失楞地望向躺在他那臂彎下已了無生息的少年。

映白疾速飛來，抱起地上血泊中的女子，沈寂久久。

而後淡淡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此後，生生世世，你就不會那麽好運了，再從我身旁...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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