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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永無森林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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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經性厭食癥,具體涉及社會、心理、病理等諸多因素,直接原因可以解釋為五羥色胺、多巴胺、去甲腎上腺素等神經遞質分泌、活動異常,造成多種與食欲、飽感相關的激素和神經肽功能紊亂。

部分神經元紊亂癥的患者也存在間歇神經性厭食癥狀,沈夜當年就有。

聲武實驗的攻擊目標正是神經系統,因此阿玉的厭食表現與眩暈、流鼻血等副作用的成因一致。

但這點他不能跟白旸坦白直說,否則梅博士的小白鼠就沒了。

“我知道怎麽幫自己調節和治療,”阿玉又給白旸科普了一堆專業知識,中心思想是這小毛病不算事兒,當然他也不會因為這個就暫停工作,即便彼此是法律上的伴侶關系,也無權強制幹涉對方合理合法的社會行為。

他已經挖空心思使用詞匯,盡量將意思表達得婉轉,不刺傷白旸的感情。

白旸心頭的違和感卻像雨前陰雲,又加厚了一層。

白旸沒有多跟阿玉爭辯什麽,第二天送他上班後,直接約了寧教授出來面談。

“我覺得他有點不對勁,”白旸開門見山。

寧折似乎松了一口氣,還好,這小子不是來找他飯後算賬的。

寧折研究機械神經系統,必然對人體的神經系統了解極深,才能制造出巧奪天工的替代品。

白旸想了一夜,覺得找他談是最妥當的,萬一自己緊張過度,也不至於讓外人對阿玉有奇怪的看法。

“他給我講了一個多小時的神經性厭食,好像我特別求知若渴,而他真地想教會我。”

“不止昨天,最近,他最近都有點兒……怎麽說,對一些事情漠不關心,對另一些事情又過分在意。前者就比如……他對伍爾夫,對小狼有點愛答不理的,湊他旁邊他都不多看一眼,至於摸摸抱抱什麽的,你根本想都不要想……咳,我是說狗,狗也是很需要感情交流的。”

“他在意的就是病毒,白天在學院搞還不算完,晚上回了家,一盒牛奶不等喝完就鉆進實驗室,門一關,不過半夜絕出不來……”

“我每天送他、接他、照顧他……不是說要他怎麽感動、感激,起碼給個回應、給個笑臉……沒有,有時候我呆他旁邊,跟屋裏多個桌椅板凳沒啥區別,還不如清潔機有存在感……清潔機如果太吵,他還上手給關了。”

“他結婚前真不是這樣的,我開始以為他是工作壓力大,時間緊、任務重,我也挺支持他的。現在回想吧,他對婚禮的那個態度,就有點兒嫌麻煩,那時開始已經不對勁兒了……”

白旸嘬了口黑咖,臉色發苦,時而無奈嘆氣,時而困惑憂傷,像是婚後發現丈夫沈迷網游備受冷落的小妻子,委屈地逮著公爹一頓告狀。

“我不是說埋怨他或者跟您發牢騷,我肯定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惹他不高興……呃,我也不是不高興,我是擔心他。”

“如果他只是情緒波動大些、工作狂,還算合理範圍內;可他現在營養不良!厭食癥!!我一外行也知道這屬於生病了,他自己懂太多又不讓我管,我真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寧折面前的拿鐵一滴沒碰,聽多說少,仿佛盡職的情感心理咨詢師在耐心傾聽苦主的敘述。

輪到給意見的時候,他端起咖啡一飲而盡,站起身。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走人。

白旸:“……”他能覺得阿玉這毛病是隨根兒麽?吃了自己那麽多頓,連請杯咖啡的自覺都沒有。

不請客也沒啥,還說走就走,他這種如果出門診的話,是要被醫鬧的好嗎?

寧折腳步匆匆,沒回吳崧實驗室,而是直奔A棟新九段。

科學院幾乎沒人知道寧折和梅瑟薇兩人有一個孩子,往前數二十多年,連寧折自己也不知道。

星元111年的那個雨夜,突然有個女人抱著啼哭的嬰孩兒來敲門,女人對寧折說,這孩子是你的。

寧折從小到大經常會令人目瞪口呆,直到這一刻,他才切身體會到震驚無語是什麽感覺。

他確定自己從沒沾染過任何女人,十分確定,這並不是說他一發育正常、青春鼎盛的小夥子從沒紓解過欲望。

他其實給自己攢過一個智能伴侶機器人,還經常隨心情給機器人更換零件、添加功能,可絕對沒有往它肚子裏塞子宮這類奇怪的配置,它也絕沒有智能到會和人類生出孩子。

然而科學家求證真相的手段非常科學,那就是比對生物信息,很好,百分百是他親生的崽!

但這嬰兒的基因與女人對不上,說明女人不是親媽,女人承認這一點。

那麽問題來了,他兒子的親媽是誰、在哪?怎麽懷上的他家種?為什麽要偷摸為他生孩子?

寧折非常苦惱,他喜歡研究人工智能算法,但不喜歡研究人類想法,後者對他來說要難上一萬倍。毫不科學!

可眼下一個大活兒子擺在眼前,打定主意終身不婚不育的寧教授也不得不含淚收下。

女人說她可以照顧這孩子,寧折立即應允,不然他哪來的時間養崽。

女人說她照顧孩子得有地方住,得有生活開支,這對寧折來說不算事兒,他房子一年空三百六十天,賺的錢也沒時間花。

女人說她照顧孩子該有個身份,不想鄰居議論,寧折短暫考慮後,同她註冊結婚了。

“我猜到他和研究所搬遷時丟棄的一批嬰兒有關,但沒想到你至今仍把他當做一個合成出來的實驗耗材。”

寧折和梅瑟薇面對面站在地下逼仄的緊急逃生通道裏,這兩人的肩頭擔著腦力科學的大半重量,卻毫無一同孕育生命的和契。

“博士,人命關天。”

“我不是來找你算舊賬的,”寧折雙手插袋,身姿削薄如刃,“他患上了情感解離。”

梅博士秀麗的杏目微張、瞳仁輕顫。

情感解離是一種精神障礙,患者表現為對人類正常情感的淡漠、割裂、缺失、極端,遲鈍於他人非直接和非主動的情感表達,同時無法或無意願表達自我,同理心和道德感淡薄,控制欲極強或極端專註。

一些狹窄領域的天才和反社會人格均患有不同程度的情感解離癥,醫學上只能矯正、無法治愈。

“我不是為了個人聲譽,”梅瑟薇垂手成拳,“從始至終,我沒忘記自己想要做什麽,也沒停止過為之努力!”

世人皆以為‘造神’即是終點,對她來說,那僅是未來消滅異星入侵者的一個步驟,好像煮濃湯前先要得到一只番茄。

梅瑟薇不過是利用了那些人的貪婪和妄想,她從沒有一刻是真正站在瓦訶裏家或羅素家那邊的。

“教授,當你站在普通人無法企及的高度,自然也看到他們看不到的風景。”

“個體的喜憂愛恨不會再主導你的選擇,就好像你同情幫助盲人的方式不是扶一個瞎子過馬路,而是研發出讓所有視障者受益的智眼。”

“對我來說,我無法對將來隨時可能發生的毀滅性入侵視而不見,假裝無憂無慮地跟與我有血緣關系的親人們廝守等死,並把這種認命和逃避美化成人性的浪漫。抱歉,我做不到。”

寧折有些想給對方這番獨白鼓掌,假如那個喜憂愛恨不重要的個體不是他們的兒子的話。

作為一個理性和邏輯的擁躉,寧折不是不能理解對方的立場。

“只是,你已經拋棄過他一次,我也錯過他很多年,”寧折尷尬地摸了摸鼻尖,“我們是不是,換一種方式……我是說,他明知會受傷害仍然選擇支持你的實驗,我們……也別太過分。”

“不過分是指?”梅博士討論的態度相當認真。

寧折:“下次實驗拖久一點,給我時間想想辦法。”

對於這樣一句‘撫養費我有錢就會打給你’的同款渣男牌空頭支票,梅博士難得地點頭接受了。

~~~

寧折在科學院是出了名的沒收沒管、我行我素,回到吳崧實驗室卷了行李就走,沒人敢問。

吳崧帶頭苦著臉站門口目送,老師在的這段時間,他不僅像個有爹的孩子遇事有人商量,寧折的那些輔助算法、程序也大大助力了實驗進程,讓他們事半功倍。

現在外掛要掉線,所有人心裏苦。

寧折看他們這送殯的架勢,一反常態主動解釋:“我有個新活兒,弄成了還回來。”

阿玉留在座位上,垂著眼睫沒看寧折,也沒有忙手邊的工作,不知在想什麽。

寧折已經走出門,又像離家打工的父親舍不得自家留守兒童,呼啦啦退回來,湊到兒子旁邊一歪頭,用只有對方能聽見的聲音說:“你也得抽空過去給我幫幫忙,大家一人貢獻一半的基因,你不能厚此薄彼。”

寧為玉脊背明顯一僵,頭頸極緩慢地轉過去,卻只看到他爹跑遠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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