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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永夜日光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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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旸在黑暗中搖搖頭,又想起沈夜可能看不清他動作:“我沒見過寧教授,他在我們蘇醒之前……我是說,他參與的部分要更早些,我被喚醒時他已經離開了亞華城。”

“我能再看看你的,那裏嗎?”沈夜盯著他發光的脖頸,“你的,後面。”

“當,當然。”如果你能說得別這麽奇怪,讓人菊花發涼。

白旸起身,背對沈夜坐著。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靠近,像只踩著肉墊的小貓,溫熱的呼吸吹在頸間帶著溽濕水汽,然後,一只微涼的手撫上來。

白旸感覺自己漏電了,大腦片刻短路。

我就知道是他弄的,別人根本做不到。

沈夜珍惜地註視皮膚下那片螢綠,仿生機械神經傳導裝置模擬出人類的頸椎,難度在於同大腦和胸椎神經的連接,就像接水管的游戲一樣,只要有一處沒連通,就會有反射區被淹沒。

白旸是他真正的限量版,難以覆制的計算系統學與醫學融合的奇跡。

除此之外,他一定還留下了什麽神奇的東西,畢竟用如今的琉晶石芯片技術,水滴大小的觸角便能實現一百多年前家用電腦的全部運算功能。

好在白旸是屬於他的私有財產,他可以留在日後慢慢探索和挖掘,他喜歡這種需要耐心和勇氣的尋寶游戲。

沈夜嘚嘚嘚跑回去,他沒躺回被窩裏,而是像伍爾夫那樣,將自己的被褥拖到白旸旁邊,滋溜一下鉆進去。

“我想挨著你睡。”

沈夜的邏輯是這樣的:

他作為一個貨真價實的人類,有美好和醜陋的很多面,有虛榮心和羞恥感,他不會輕易對另外一個人類表達好感或尋求安慰,但白旸不同,他是個AI。

這就比如人類不需要在自己的智能機面前裝腔作勢,他們不會在自/慰時刻意摘下觸角,又總是通過它們搜尋自己最隱秘的共鳴,智能機了解他們最陰暗和不為人知的一面,但它從不批判或嘲笑。

所以,只要他想,他可以對白旸做任何事,他在白旸面前可以是真實的。

見白旸還傻楞楞地背對著自己,擰著脖子坐在那,沈夜伸出一條胳膊扯翻他:“最好的青年,躺下來睡覺了,乖。”

沈夜很快睡著了,白旸失眠了。

這麽近的距離,他不用夜視也看得清沈夜的睡顏,漂亮的眉眼臉蛋透出孩童般的安然,不怕也不疼。

白旸心說,他真可愛,但如果我做了什麽,無論是AI對人類,還是長輩對後輩,都有點不很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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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麽直接吃?”次日一早,沈夜盯著盤子裏一塊保持原樣的營養膏,發出靈魂質問。

白旸忍了個呵欠,將自己那塊塞進嘴裏,生無可戀地咀嚼:“不然呢?你再用刀摳個腦花兒?”他起晚了,沒時間搗鼓太覆雜。

沈夜像被養刁嘴了的小鳥,不情願叨了兩口就只肯喝牛奶。這家夥沒兩天就不拿自己當外人了,分內工作都這麽敷衍,我得想想作為一家之主怎麽調/教他。

白旸伸過左手替他暖牛奶:“你能休假到什麽時候?”

“過了元旦。”溫熱的奶香驅散了那點小不滿。

白旸:“帶你出去旅行?總不能一星期都悶在家裏。”

沈夜:“我拿不到回厄爾斯的簽證,AI過關也非常麻煩,最關鍵的……旅行需要錢。”

白旸:“我們可以自駕。”

沈夜:“機車自駕嗎?沒問題,等會兒就能去趟城裏最大的超市,把電充滿應該夠一個來回。”“我們的錢還夠買一箱營養膏嗎?或者兩桶牛奶?”

錢,真是一樣很不浪漫的東西!

白旸妥協:“不然我們今晚去趟獾鼠夜市吧,網上說那裏能淘到不少好東西,價錢也便宜,先把這個月熬過去再說。”

“明年我會想辦法搞一輛車,再做點別的工作……不是你想的那種。”他閃了下瞳孔的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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獾鼠夜市位於C、D、E三區交界處貧民區邊緣的一片爛尾安置工程,是個自主形成的黑市交易據點,最早用來買賣銀獾和彈頭鼠,也因此得名。

區劃上來講它有點兒三不管,因此得以長期存活。

彈頭鼠就是沈夜在河姆案作證時用來舉例的那種小東西,身材只有普通田鼠的四分之一,腦袋尖尖像子彈頭,躥得飛快不容易捕捉。

但這小家夥皮毛光亮、肌肉緊致,且繁育、生存能力極強,暮星上多得是。

不少窮人開始捕獵彈頭鼠,起先是為了吃肉充饑,它的肉質從味道和口感上來說比營養膏強了不止一星半點。

後來有人發現了它們身上更值錢的寶貝,於是彈頭鼠的皮毛被剝下來賣給制衣商人。

這些商人用彈頭鼠的毛皮拼接後能縫制出和水貂裘不相上下的高檔成衣,價格卻只有十分之一,因此很有市場。

彈頭鼠身價倍增,從陰溝裏食腐的邋遢鬼變成渾身是寶的小可愛,引來無數捕鼠能手。

小東西長著尖利的牙齒,常有人被它們咬傷,但好在傷口感染致死的幾率很低,僅有十萬分之一,所以暮星的捕鼠事業一向如火如荼。

當局也對這事兒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小小的彈頭鼠解決了許多人的吃飯問題,甚至成了暮星出口的支柱產業,比許多公務員還能幹。

後來這處不受管控的集市漸漸熱鬧起來,賣什麽的都有,吸引了大批客源,無論是厄爾斯走私來的低價貨還是暮星黑作坊生產的高仿品,在這兒都能找到買家。

甚至據說,只要你有錢有門路,連身上零件和琉晶石都能買。

“鼠肉好吃嗎?”白旸邊走邊問,好奇地看向路邊攤擺放的一只密網鐵籠,裏面擠著十來只彈頭鼠,可能是展示的樣品。

挺萌的,小家夥很像古早的一種拉繩玩具,屁股滾圓,腦袋是風阻很小的圓錐形,鼠如其名,怪不得是速度型選手。

沈夜和他兩個人都穿著寬大的防寒袍,扣著帽兜,還用圍巾裹住半張臉。這裏八成的賣家買家都這種打扮。

他聞言轉頭:“沒吃過。”

白旸也側頭看過來,一雙眼睛漂亮得仿佛會說話,為啥不吃?是抓不著嗎?

“彈頭鼠之所以這麽多,一是因為它們很能生,雌鼠每年懷崽8胎,每胎5-7只。小鼠長到兩三個月就可以繼續繁殖,生生不息,一只雌鼠用一年的時間就可以將它的鼠群成員數增加超過一千只。”沈夜隨便科普一下都是嚴謹有據的敘述。

“二是……”他頓了頓,像是不太想講這個,“它們什麽都吃,腐敗的垃圾、其他動物屍體、泥土……還有同類的糞便。不然暮星上哪來那麽多食物養活他們,據說一窩彈頭鼠能夠靠自產自銷的糞便挨過整個冬季。”

“你的數據庫裏沒有這些嗎?為什麽還要我講!”沈夜不高興地咕噥。

白旸的眼睛笑起來:“吃冰淇淋嗎?買給你。”“才不!”沈夜快走幾步甩開他。

隨著夜色加深,出攤的賣主越來越多,在一片不算廣闊的安置區地基上毫無章法地撐起各色鋪位。

人潮湧動、人聲嘈雜,有的大聲叫賣和討價還價,還有的因為堵住路互相爭吵鬥毆,儼然不是什麽體面人會光顧的地方。

沈夜蹲在一個攤位前撿看鳥笛,這是一種用木頭削制的簡單樂器,手指壓堵不同的氣孔便能吹出各種不一樣的鳥叫聲。

擺攤的是位老婦人,年齡十分大了,枯瘦的臉頰和手布滿褶皺、凍瘡,她今晚的生意有點冷清,所以對唯一感興趣的顧客盡可能熱情,取了糅漆的鳥笛遞給沈夜讓他試吹。

在這種汙臟混亂的地方,沈夜斷不可能讓他的嘴唇觸碰任何東西,連接都沒接,直接選了一根,打開智能機要付款。

白旸搶先一步,將一張20因聯盟鈔遞給老婆婆,木板上的標價是15一支,他等著找零。

“我換了紙幣,別在這兒刷賬戶。”不安全。

老婦人剛開張,訕訕將手裏那支鳥笛又遞過來,意思很明顯,這支算5因。

白旸幹脆地收下了,一只鳥叫著多孤單,反正家裏隔音好,回去他倆可以對叫,說不定還能發明出什麽“有危險”或“下樓吃飯”一類的暗號。

“信用兌現要付手續費,五個點。”沈夜將兩只鳥笛收進外袍口袋繼續走。

白旸:“我只兌了一千因……嗯,現在還有九百三。”

沈夜擡手扶額。

“頭疼?”白旸關切地問,“還是哪裏疼?”

沈夜:“肉疼。”敗家男人,一頓飯錢沒了。

白旸忍笑:“今晚多買些好東西,咱們省回來。”

又逛了半小時,白旸手裏多了只大口袋,裏面塞了不少戰利品,有懶人充氣沙發、軟藤編的桌面收納筐、一塊銀獾毛皮地毯、十來種難尋的調味香料、地板蠟、奶茶過濾壺……

每一種都是他們倆精心挑選,共同決定的,五十因應該省回來了,這裏的物價比外面普遍便宜三成以上。

“銀獾的皮毛要貴很多,沒幾家賣的。”白旸將口袋扛在肩上。

沈夜也不糾結他沒有自學成才,耐心解釋:“原本捕獾的也很多,銀獾沒有彈頭鼠那樣的繁育能力,暮星的銀獾幾乎被捕到滅絕。我們買的八成是從厄爾斯走私過來的,這裏沒獾可捕,但厄爾斯的聰明人會在母星人工養獾,反而成本更低些。”

白斯特點點頭:“看來彈頭鼠就沒那麽好養了,這小東西關不住吧?”

“彈頭鼠牙齒尖利,擅長挖洞逃跑,像厄爾斯那些人口密集的現代城市都把它和蚊蠅蟑螂當做四害清除。”眼看有人撞到白旸的口袋,沈夜托著手肘拉他一把,兩人靠得更近了些,“還有就是,彈頭鼠體內可攜帶多種常見病毒,流感、輪狀、柯薩奇、皰疹、EB……它們自己不會致病,可能高溫烹煮後也能滅菌,但沒法證明它們能夠安全食用。即使傳了人,因為病毒很常見,也不好判斷究竟毒株是否來自鼠類本身……”

白旸嗅到了沈夜身上清甜的奶香,這在腌臜的市集中簡直清新到令人上頭,以至於沈夜的話他沒有聽進去多少。

“去年這個時候曝出的士聖營養膏事件,就是制造商非法使用了鼠肉做成分原料,被那位自媒體騎士‘Truth’寫出來,然後那家公司就破產退市了。”

白旸回魂般哦了一聲:“Truth,我知道,傳媒界的蝙蝠俠……外號‘廚師’的那個……”

沈夜:“跑題了吧,我們在聊彈頭鼠。”

白旸:“閑聊就是想到哪兒說到哪兒呀,哪有什麽主題?”

沈夜:你這麽奇怪的表情,誰知道你究竟在想些什麽,不愛聽可以關上耳朵呀!

內心正在吐槽的沈夜快走幾步,忽然感覺到腰間多了一只手,他倏地轉頭看向白旸,對方的兩手明明都還在他自己身上!

“甜心兒,”一張皮膚白成活鬼,牙齒熏黃的臉冷不丁湊近過來,惡臭的呼吸像毒蛇的信子直竄面門,“認識一下如何?我給你推薦點兒好東西試試,包您滿意。”

白旸一步上前,左手伸出去攬住沈夜前在男人的袍擺上帶了一把,下一瞬已經將沈夜拉進自己的懷裏。

他溫柔一低頭,嘴唇幾乎擦著沈夜的額發:“寶貝兒別上當,其他男人那裏可沒什麽包您滿意的東西!”

這話說完,白臉抽著鼻子聞到一股焦糊味,跟著屁股那裏灼燙難耐。

他猛地轉頭吱哇大叫,身後騰起的火焰像根翹上天的大尾巴,驚得男人趕緊脫掉防寒袍往地上抽打,卷起的火星又燎著了他的臟發卷。

白臉嚇得顧不上搶救外袍,像蹭癢的癩皮狗般仰在地上打滾兒。

周圍一時間沸反盈天,看熱鬧的擠近過來,始作俑者白旸已經攬著沈夜混進人群裏。

有幾個流浪漢模樣的男人直接解開褲子朝地上的白臉澆尿,腥臊的熱氣熄滅了火星子,蒸在猥瑣的怪笑聲中。

白旸擡手將沈夜臉上的圍巾拉高一些,遮住他幹凈到惹人註目的臉。

“我們走吧。”沈夜扯了一下白旸的衣襟。兩人並肩退出人群。

身後賣彈頭鼠的攤位前,一個身材矮瘦的男人拉著帽兜遮住半邊臉,視線卻斜乜著透出來,粘在走遠的二人的背影上。

隨後,他飛快朝相反的方向擠過去,跛著腳消失在人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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