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笑容來得突然且詭異, 出現在劉婆子這張老皺如樹皮的臉上更是顯得突兀。就像是生硬的拼貼畫，顯得古怪而不合時宜。

蘇霽壓根沒機會深思這劉婆子笑容背後的含義是什麽，便深深地墮入了黑暗又冰冷的河水之中。

屏住呼吸, 蘇霽攥緊了手中那顆小小的珠子。

【稀有道具：避水珠】

【道具說明：這是游戲主神以華國古代傳說中的寶物為靈感而制成的道具。有了它，玩家可在水中自由呼吸。】

【該道具為消耗類道具, 剩餘使用次數：1】

【使用時間：24小時。】

【是否使用？】

蘇霽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是。

只一瞬, 他的周身便被一層防水氣泡給罩住，壓抑的窒息感驟然減輕。

睜開眼, 目光所示之處便是一片深沈而望不見底的河水。略顯渾濁的水中除了時不時飄過的水草，便再也看不見其他生物。

邵豐人呢？

難不成是因為他晚來了一步就已經先被那個“河神”給帶走了？

擔心同伴出事, 蘇霽隨即尋人。

掏出十字聖劍充當照明燈，銀白色的光束在漆黑的水底四處掃射。然而，不論他怎麽找都沒有看見邵豐的身影。

寒冷和寂靜充斥著這片幽深的河底，壓抑得令人心悸。

握緊了手中的劍，蘇霽冷靜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片刻後，他毅然決然地往下潛。

越往深處游, 河裏的水草也就越多，偶爾還能看到幾條灰撲撲的野生魚類在草叢中穿行。點點瑩白裸露在被淤泥覆蓋的河底裏，那似乎是歷年來溺於水中的河神新娘的遺骨。

那些遺骨像是被人刻意安排好了似的，圍繞著一個巨大的開口朝上的銅鈴, 首尾相連，一個接著一個, 最終組成了一個圓環狀。

哦不, 也不能完全稱之為圓環。

因為那個圓還缺了一塊沒有閉合。

蘇霽數了數, 這裏的遺體一共有11具。看圓圈的缺口大小，似乎還差一人便可以填滿。而這個空缺顯然就是留給剛剛被扔下河的邵豐的。

三年一個新娘，除去先前被村民李代桃僵扔下河的女童, 一共12具。

一時間，某種令人膽寒的猜測驟然浮現在腦海。

或許，幕後黑手是在用這些河神新娘來組成一個陣法。雖然目前還不知道這個白骨圓圈具體有著什麽樣的作用，但是他想，一旦那個空缺被填滿，將會發生非常嚴重的事。

就在蘇霽想要往下游去破壞圓陣的時候，他的腳下突然一緊。就像是被水草纏住似的，腳腕上冰冰涼涼。

低頭一看，一團黑色的水草在腳邊蕩漾。

蘇霽擰了擰眉，舉起十字聖劍正要把礙事的水草割斷時，那團墨色竟然移開了。

只見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正緊緊抓著他的腳脖子。那東西擡起頭，露出了一張慘白的，被水泡得腫脹不堪的臉。

蘇霽這才意識到，剛才那團漆黑的東西根本不是什麽水草，而是水鬼的頭發！

下意識地，他舉起手中的十字聖劍朝著那東西砍去。

那水鬼像是感受到了危險，隨即松開手往後飄去。

蘇霽一劍揮空，本想追上去再補一劍，卻見他的身後不知何時竟又多出了十幾個水鬼。

它們自發地將蘇霽團團包圍了起來，

看它們的穿著打扮應該是靈河村先前那些淹死的村民。不知出於什麽目的，它們似乎並不想讓他靠近那個圓陣，但卻又因為畏懼著蘇霽手中的劍，不敢靠近半分，只能圍在他周邊緊緊盯著。

一時間，雙方僵持不下。

就在這時，原本平靜的河底突然開始水流加速。只見那個由骸骨組成的圓陣中心竟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旋渦！

只一瞬，附近的魚蝦被驚擾得四處逃竄。而那些水鬼們也像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扭頭就跑。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蘇霽本想留下來一探究竟，沒有持劍的左手卻突然被人一拽。扭頭一看，便瞥見了一身紅衣以及紅衣之下隱隱閃爍的銀白色魚尾。

這不是邵豐又是誰？

來不及追問對方之前的行蹤，蘇霽便被邵豐拖著奪命狂游。

因為在他們的身後，那個古怪的旋渦變得越來越大，就像是龍卷風一般，旋渦轉動產生的強大吸力不斷地將河裏的生物往圓陣中心拖拽，並將整個水域攪和得渾濁不堪。

混亂間，蘇霽看見了先前那些圍堵他的水鬼中有不少都被旋渦給吸走了，甚至沒有一點可以反抗逃脫的機會。

聽著身後水鬼們淒厲的慘叫聲，二人更是不敢停頓，奮力掙紮著往外游。

然而湍急的水流卻像一雙無情的大手，不斷地將他們拖拽著往反方向拉。猶如520膠水的巨大吸力，死死貼著二人的身軀，想要將他們扯向地獄的深淵。

事發突然，蘇霽甚至都沒機會去游戲商城購買加速推動器一類的道具，只能用身體花費更大的力氣去對抗著突如其來的激流。

“堅持住！要是被吸進去咱們就完了！”

邵豐緊咬著牙，因為用力過度的面龐一時間竟變得有些猙獰。

也不知過了多久，圓陣中心的旋渦漸漸停了下來。感受到周身水流速度變緩，二人這才漸漸停下了逃亡的腳步。

眼前的河水又恢覆了平靜，除了水下有些渾濁不堪以外，一切都與事發前的景象無甚差別。

察覺到危險解除，邵豐倏地松了口氣，“MD，勞資剛才差點嚇尿了。”

收回目光，蘇霽看向身側的邵豐，“你剛才到底去哪兒了？我下水後找了老半天還以為你被河神抓了呢。”

“不好意思啊。”邵豐尷尬地撓了撓頭，“其實我下水沒多久就遇上了水鬼。你也知道我對這些東西本來就有些犯怵，然後就……”

“然後就被嚇暈了？”蘇霽似笑非笑。

“哪能啊！你也太小看你豐哥了！”

就見邵豐雙手一動做了一招詠春起勢，誇誇其談道：“然後你哥我就掄起了平底鍋準備來一招物理驅鬼。”

“……”蘇霽：“說重點。”

“哦。”邵豐興致缺缺地收回手道：“我本來打算跟那水鬼死磕的，突然間卻聽見了一個聲音，說什麽‘有人下來了，這河裏的陣法快要成了，必須要趕緊阻止’之類的話。”

聞言，蘇霽不由想到先前在河底裏看到的那個奇怪的圓陣，還有那個突然出現將水鬼吸走的怪異旋渦。隨後便問：“是誰告訴你這些話的？那個水鬼嗎？”

“好像不是。”

“那是誰？”

“這……”這個問題似是難倒了邵豐，他抓耳撓腮極力回憶，半晌頓住了。

蘇霽：“想起來了？”

邵豐：“不記得了。”

“……”蘇霽：“關鍵時刻能不能靠點譜？”

“這真的不賴我。”邵豐委屈巴巴，“那聲音出現得太突然了，我當時正忙著對付那只水鬼呢，哪裏註意得到。再說那聲音也就出現過一次，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了。”

“好吧。”

既然邵豐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蘇霽也就不打算在這件事上多糾結，只問：“那你剛才是怎麽找到我的？”

聞言，邵豐的表情頓時又活泛了起來，“我當時不是準備跟那只水鬼大戰三百回合嗎，卻沒想到那家夥竟然突然丟下我，調頭就跑了！”

“我當時就覺得奇怪，這水鬼也不是灰太狼，應該不至於見著我的平底鍋就起應激反應吧？”

“然後，我就好奇地跟了過去。接著就看到你被幾個水鬼圍堵……”

說到這兒，邵豐下意識地瞟了一眼蘇霽，飛快道：“其實兄弟我本來是打算上去幫忙的，可是突然間水裏不就起旋渦了嗎，然後我看那些水鬼都嚇得跑路了就猜那玩意兒八成不是什麽好東西，所以也就拉著你跑了。”

蘇霽聞言瞇了瞇眸子。

雖然細節不足，但聽完邵豐所說，他也大概能推測出整件事情的經過。

或許是因為他靠近了那個陣法，那些水鬼便想來阻止他。

邵豐面前的那只水鬼之所以突然掉頭，估計也是因為突然接到了其他水鬼的消息，所以才趕回去幫忙。

至於他聽到的聲音應該是其他水鬼傳來的求助訊號。

在此基礎之上，他不由大膽猜想，那些水鬼剛才之所以要阻攔他估計是因為知道這個陣法的危險性，怕他白白喪命。

想到這兒，蘇霽頓了頓。

也就是說自己剛才是誤會了它們的好意？

……

果真第一眼印象害死人，頂著那種恐怖的臉，誰能想到這些水鬼竟然不是反派陣營的。

不但不害人，反而還跑來幫人，簡直是鬼界的活雷鋒啊！

想到那些被旋渦白白卷走的水鬼，蘇霽竟難得產生了一絲內疚的情緒。

不過這份內疚之情也只僅僅停留了片刻，因為很快的，蘇霽又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

既然水鬼會選擇阻止他，那就意味著它們肯定知道些什麽。

既然如此，或許他可以從它們那裏得知關於靈河村河神還有河底下陣法的真正秘密。

想著，蘇霽不動聲色地將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礁石背後那片若隱若現的白色衣角。

看著蘇霽陡然揚起的唇角，不知為何，邵豐只覺得脊背一寒。

熟悉的感覺又來了。

不等他開口詢問蘇霽又想到什麽鬼點子的時候，卻見眼前人竟自顧自地朝前游去。

順著蘇霽目光所示的方向看去，突然間邵豐像是明白了什麽。

礁石背後，水鬼阿土正緊張兮兮地盯著遠處那個大紅色的背影。

老大說今天村裏會舉行河神祭，到時候又會有新的新娘墜河變成祭壇陣法的一部分。為了阻止法陣完成，老大就讓他們在水下時刻待命。

一開始，他也的確是看見了一個穿著紅衣服的新娘子。本來高高興興地迎上去，卻不曾想眼前的新娘竟突然長出了魚尾巴！

簡直嚇死鬼了！

他不像石頭膽子那麽大，見到新娘子變成了魚妖之後還能堅持留在那兒。

他當時轉頭就跑了。

本想先回去跟老大會合，可沒曾想這河底的陣法突然間啟動了！

他根本來不及去見老大，就被困在了這裏。

好不容易等陣法停了，誰曾想又遇見了那個女魚妖。

這特麽是什麽倒黴的運氣啊！

正當阿土在心裏瘋狂罵娘時，耳旁忽的傳來一句——

“不好意思，這位水鬼小哥，可以打擾你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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