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刀劍交鋒的戰場。

單手執刀，小夜左文字的呼吸愈發沈重。

而他的另一只手，正按著肩膀上那道新添的傷口。

刀刃狠狠相撞的聲響回蕩在耳畔，一次比一次清晰，震得他耳膜生疼。

先前沾上敵方鮮血的衣物再度被染紅，只是這回，浸染的卻是他自己的血色。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大腦已經徹底理解了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但他的內心卻拒絕著接受，拒絕著接受這名為“現實”的夢魘。

越過溯行軍的屍體，他們卻仍不得不繼續戰鬥，仿佛永無止境。

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狼藉，簡直就宛如他兄長曾經所言的人間地獄。

——明明不該如此的……為什麽…為什麽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方才，他們正準備像以往那樣，執起刀劍討伐溯行軍。

然而熟料，就在戰鬥開始前的一剎那，眼前的溯行軍竟在瞬間被消滅殆盡。

緊接著，毫不掩飾的冰冷殺氣便向他們迎面撲來，深深地刺進皮膚、侵入骨髓。

他們立刻就明白了——盡管有新的軍勢斬殺了溯行軍，但卻也並不屬於己方。

那一個個扭曲的身姿，正在對他們宣戰：歷史的異物啊，雙方一同毀滅吧！

——開什麽玩笑…！怎麽能…就在這裏倒下！

——已經約定好了……要在下個春天一起賞櫻…要一直陪在她身旁…！

腦海裏浮現而出的嬌小身影，令小夜心頭一軟，眼神也不禁柔和了起來。

緊了緊握於手中的短刀，他微闔眼簾，深深吸了一口氣。

隨即，他驀地睜開了雙眸，露草色的眼瞳反射出淩厲的光芒。

“受死吧！”

刀刃夾雜著冷冽的殺意，狠狠刺向了身前的高大敵人。

可結果……卻是令人絕望的。

他拼盡全力所使出的一擊，對敵方來說卻似乎根本就不痛不癢。

靠著優秀的機動，他迅速向後一躍，才堪堪躲過對方迎面斬下的一刀。

對手比他們還要強大。

幾乎同時，在場的刀劍們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對方那強大到異常的力量，令他們感受到了一絲久違的不安。

那力量，比起斬殺溯行軍……倒不如說，更像是為了斬殺他們而存在的。

他們並非主力部隊，面對敵人那壓倒性的實力，漸漸都顯得力不從心起來。

連太刀和打刀都感受到了不小的壓力，更別說肋差和短刀了。

——再這樣下去，全軍覆沒也只是時間問題……

如是下著判斷，身為領隊的江雪左文字不由得神色一黯。

飛速瞥了眼身邊的隊友們，他不曾展開的眉頭頓時皺得更緊。

“我確實厭惡戰鬥……但是，這並不代表我願意束手就擒…！”

猛地使力逼退身前的大太刀，江雪微微偏過頭，再度輕啟薄唇。

“趁現在……宗三，快帶小夜他們離開。”

“……不，兄長大人，請讓我留下與你並肩作戰。”

短暫的怔楞過後，宗三左文字語速緩慢、卻格外堅定地否決了江雪的提議。

“青江君，我和兄長大人在這裏拖延時間……請你帶著短刀們，先回本丸吧。”

“什…！”聞言，小夜瞪大了雙眼，“不，我不會走的…！”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的兩位兄長，不願挪步半分。

“主人還在本丸裏等著你回去呢，不是嗎？……不要任性，快走。”

語畢，宗三側過身，執起刀反手斬下，給身後妄圖偷襲的敵方太刀狠狠一擊。

“你覺得這樣就能夠碰到我嗎？太天真了……”他語帶嘲諷，顯得格外游刃有餘。

“那麽……就交給你了，青江。”沈吟片刻，江雪應允了宗三的請求。

僅是一瞬，小夜覺得自己似乎與江雪視線相交了。

他看見對方的眉頭微微舒展，深邃的墨藍眼底隱約掠過了一道光華。

可那嘴角勾起的一抹弧度，卻是毫無喜悅，唯顯悲傷。

“…好，我明白了。”

青江垂眸，掩去了瞳孔深處的動搖。

隨後，他拉起尚未回過神的小夜，決絕地轉身，帶著短刀們遠離這片肅殺之地。

“…！放開我，青江！！”

手腕被緊緊地箍住，無法掙脫。

強烈的不祥預感，令小夜難以抑制心底肆意蔓延的焦躁。

“可惡…！讓我…繼續戰鬥啊！！”

——我還能繼續戰鬥啊……與兄長們一起…！！

“現在我所背負的，可不只是自己的性命……”

“就憑你們，是得不到天下的哦。”

身後，傳來了江雪和宗三那凜然的嗓音，他條件反射般地回首。

寬大的衣袖在風中翩然翻飛，他們執著刀佇立在那裏，仿佛無所畏懼。

那冷藍與淺緋的兩道背影，正距自己越來越遠……直到遙不可及。

但那最後傳入他耳畔的聲音，卻是那樣清晰，比刻於骨骸更加入木三分。

有什麽即將永遠地失去，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重要之物在眼前消逝。

就如同久遠的曾經，尚且只是一把短刀之時的自己，那般無力。

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視線早已朦朧。

陌生的溫熱液體自眼眶滑落，沾濕了胸前的衣襟，留下深色的印跡。

尚未完全綻放的花朵沾上了血色，逐漸暈染成混沌的黑。

他心底所殘存的最後一縷燈火，也就此在那淚光中……漸漸殞滅。

{二}

不知為何，她今天總是靜不下心。

或許是因為天氣的緣故吧，她這樣想著，放下了手中的毛筆。

從窗口望去，本丸的天空烏雲密布，陰沈沈的天色顯得毫無生氣。

灰暗的雲層擠滿了無邊的天幕，令人無法窺見絲毫的蔚藍。

她不喜歡陰天，非常不喜歡。

纖細的眉微微蹙起，窗外那風雨欲來的天色，令她心神難定。

甩了甩頭，她試圖借此擺脫那份在心底擴散的不安，只可惜卻收效甚微。

鼓著臉嘆了口氣，她只好將視線移回桌上鋪攤著的宣紙。

載於紙上的字跡還未幹，墨水沿著尚顯稚幼的軌跡蜿蜒伸展，組成一曲和歌。

「年たけて また越ゆべしと思ひきや命なりけり小夜の中山」

是西行法師所作的和歌，也是小夜左文字之名的出處。

當然，這些都是歌仙教給她的……也包括小夜身上所背負的仇恨枷鎖。

可她沒有如小夜那般的悲慟經歷，所以說實話，她無法完全理解“仇恨”這類心情。

但偶爾，小夜臉上所不經意流露的神情，卻會觸動到她的心，牽扯出隱隱的痛。

不論是置身於短刀們之間，還是立於兩位兄長的身側，他都幾乎不曾展露過笑容。

取而代之，充斥於那雙露草色眼瞳中的，是仿佛能將他隔絕於世的寂寥。

何其相似。

這與曾獨自一人蜷縮在收容所角落的她，何其相似。

難以與他人相處，不願與他人接觸。

那是一種根深蒂固，卻又無可救藥的孤獨。

她忍不住向他伸出了手，不僅由於曾經的自己，更是為了如今眼前的他。

她想告訴他，學會展露笑容的話，融入大家、融入這個世界，其實並不困難。

即便無法消除他的覆仇之心，她也想讓他了解仇恨之外的感情。

她希望能夠傳達與他，朝陽的溫暖，微風的柔和，以及花草的清香。

她希望他能感受到，這個世界的絢爛多彩。

而對他所心懷的這份“在意”，卻令她逐漸醞釀出了一種新的情感。

視線交匯時，臉頰總會不受控制地發燙，心跳也總是很輕易就脫離了既定的頻率。

在宗三的開導下，她才終於明白了心中這份異常的悸動，名為“喜歡”。

——就算孤僻，就算多疑，我也……無法不去喜歡這樣的小夜呢。

——好希望就這樣，一直一直待在他的身邊……等等，我都在想些什麽啊！？

反應過來後，她的臉頰不禁又開始發熱，止也止不住。

慌張地掩住雙頰，她努力嘗試用稍涼的手背給它們降溫，卻無奈並未見效。

“啊…對了！”手足無措間，她卻驀地開了口，無比突兀。

——算算時間，小夜他們應該就快回來了！

——還要去門口迎接呢，得趕緊把紙筆收拾好才行……

思及此，她立刻動手整理起了桌面。

就在這時，窗外卻突然劃過了一道電光，瞬間將晦暗的天空打亮。

而片刻後炸起的那陣轟鳴，則令反應不及的小小少女驚得手一哆嗦……

——糟糕…！

“哐當”一聲，捧於手中的硯臺翻落在桌上。

漆黑的墨水肆意流淌著，頃刻間便吞沒了宣紙上原本的字跡。

“啊，剛寫的和歌被……”

失落之感在她心底源源不斷地湧現，伴隨著難以名狀的不安。

壓下覆雜的心緒，她手忙腳亂地想要拿抹布擦拭，卻忽聞門外傳來了急促的步伐。

什麽人在緣側焦急地奔走著，腳步聲越來越近，直至她的房門被猛地拉開。

“誒、歌仙！？怎、怎麽了…？”

意料之外的人出現在面前，令她不由訝異得瞪大了一雙杏眼。

聽那腳步聲，她還以為會是活潑好動的短刀，完全沒料到竟是平日裏強調風雅的歌仙。

因奔跑而氣喘籲籲，額角也滲出了薄汗……這般狼狽的歌仙，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主！出陣的部隊回來了…但……”

“…但？發生了……什麽嗎？”

面對歌仙的欲言又止，她掩埋在心底的不安又一次覆蘇，愈演愈烈。

燦白的電光在此時再度閃過天際。

一瞬間，陰沈的天空變得亮如白晝，愈漸昏暗的室內也被打亮。

薄唇噏動，歌仙嚅囁而出的話語在一片寂靜中，無比清晰地傳進了她的耳畔。

下一刻，伴隨著雷聲的轟鳴，暴雨傾瀉。

驟然降臨的傾盆大雨，宛若此刻她內心的寫照。

她多麽希望，歌仙所言之事僅僅只是一場夢。

然而矗立於她面前的，卻是無法逆轉的殘酷現實。

——“他們遭遇了強敵，負責斷後的江雪和宗三最終未能歸隊……”

——“疑似…碎刀……”

疑似……碎刀？

殘留於腦海的話語不斷回響，一遍又一遍。

宛如利刃刺入心臟，引發尖銳的痛。

這是一場永遠無法醒來的的噩夢。

其名為——“現實”。

{三}

自那以後，小夜仿佛又變回了她最初所見的模樣。

嘴角失去了上揚的弧度，他封閉起內心，不再嘗試融入大家。

而在面對她時，他的態度也驟然冷淡起來，甚至不願與她視線相交。

——果然……被討厭了吧……

——或者是……憎恨起我了嗎？

盡管歌仙他們都說遭逢檢非違使是意外，錯不在她，但她仍舊無法心安。

畢竟，當時若不是她下達了出陣指令，江雪和宗三也就不會犧牲。

而小夜那冷若冰霜的態度，更是令她愈發不安起來。

自責與不安在內心交織，漸漸的，她也變得不願再與那雙眼瞳對視。

因為，她生怕視線交匯時，會從那露草色的雙眸中讀出對自己的厭惡與憎恨。

渴望接觸，卻又懼怕接近；試圖逃離，卻又不舍遠離。

這覆雜的、矛盾的、陌生的心緒，猶如亂麻般糾纏，堵塞在她的胸口。

仿若溺水般沈悶的窒息感壓在她心頭，令她感覺快要無法呼吸。

——好痛苦……好難受……

所謂的“喜歡”，不應是令人感到幸福的情感麽。

那為何這份名為“喜歡”的心情，會給她帶來如此之多的悲慟？

——不明白…不明白啊……無法理解啊…！

她明明曾下定決心，不再變回那個孤身一人的自己。

可如今，就連維持唇畔的笑容都變得艱難無比。

她曾嘗試向他傳達世界的絢爛。

而眼下，她的世界，卻又逐漸步回了灰暗。

{四}

自那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收到過出陣的命令。

就連遠征也未被指派的他，只得日覆一日從事著枯燥而乏味的內番工作。

遠離戰場究竟有多久了呢。

小夜左文字不清楚，也並未打算記清。

對他而言，每一天都已成為煎熬，時間的概念早就毫無意義。

而每當夜闌人靜之時，他卻總會在睡夢中再次回到那一日。

夢境的終焉，那兩道身影在霎那間破碎，宛若鏡中之花、水中之月。

驀然驚醒之後，他腦海中清晰浮現的，卻只有江雪那最後的眼神。

平日裏，那雙墨藍的眼瞳就如同一灘深水，幾乎不見波瀾。

而那一刻，他竟似乎從那素來淡漠的眼底望見了躍動的火焰。

那雙眼瞳所倒映的，明明只有他單薄而弱小的身影。

但江雪的神情卻給他一種錯覺——仿佛映入那雙眸中的，是名為希望的光芒。

——希望…？不…怎麽可能……

——這雙手所沾滿的，分明是兄長所極為厭惡的血腥……

這雙手，收割了無數的性命。

這付身軀，背負了無數的怨恨。

他並非希望……也絕對無法成為希望。

滿載於這付軀殼中的，除卻覆仇之心之外，已經一無所有。

是啊，明明……理應如此。

可那早應失去痛感的內心，又為何會感覺到鈍鈍的疼？

尚且年幼的審神者的面容，忽地浮現在他眼前。

嘴角維持著僵硬的弧度，竭力掩飾眼眸深處的自責與不安。

對他而言，小小少女那強顏歡笑的臉龐，卻是成為了另一種煎熬。

——為什麽要自責？這分明不是你的責任……

——是啊……明明全部都是…那些家夥們的錯啊…！

檢非違使。

他所憎恨的…再度喚醒他覆仇之心的存在。

壓下多餘的情感，露草色的眼底籠罩起厚重的陰霾。

烙印於胸口的混沌漸漸覆蘇，暗色的火焰在心底蔓延，勢如燎原。

內心已然痛得麻木，他卻選擇了視若無睹。

他堅信自己早就一無所有。

除卻覆仇，他認為自己別無所求。

是時候了，他提醒著自己。

——是時候出發了，奔赴那條名為“覆仇”的…無盡黑暗之途。

{五}

時間荏苒，猶如白駒過隙。四季折轉間，冬去春來。

冰雪消融，潤物無聲，櫻樹的枝頭點綴起星星點點的嫩綠。

轉眼間，本丸又將迎來那櫻花漫開的時節。

“誒？你是說，想去尋找……江雪和宗三？”

“是的，雖然無謀……但還請您，允許我出陣。”

她沒想到，小夜竟會主動跑來向自己搭話。

而她更未曾料到，對方會向她提出這樣的央求。

望著深深彎下腰的小夜，她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對方願意與自己交談的欣喜。

提及江雪與宗三時心中閃過的刺痛。

那意料之外的請求給她所帶來的困擾。

以及……心底深處那不知為何，突然湧現而出的不安。

紛擾繁雜的思緒盤旋在心頭，一時間，她不知該如何開口。

而對方，卻似乎將那沈默理解為了不認同。

維持著深深彎腰的姿勢，他垂著頭，再度發出了懇求。

“拜托了……”

傳入她耳畔的嗓音，似乎隱約在顫抖。

“如果不去試著尋找……我便永遠無法安心。”

“……我知道了。”

最終，似是參透了什麽，她輕輕地笑了。

半闔著眼簾，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向上的弧度。

“那麽，明天就……再去一次久違的桶狹間吧。”

彎下腰懇請的小夜不會知道，年幼的審神者臉上所流露的神情。

明明是在笑著，她的眼底卻毫無喜悅，僅有濃重得化不開的悲傷。

他看不到，浮現在她臉上的，那與她年齡所不相符的笑容。

正如她望不見，垂下頭的他眼中所燃燒著的……仇恨的業火。

{六}

和小夜之前所預想的一樣。

那群家夥，真的又一次出現了。

“那就是…檢非違使……”

倒吸一口冷氣，那清脆而空靈的嗓音夾雜著明顯的顫栗。

撲面而來的凜冽殺氣，令首次陪同出陣的審神者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由於尚且年幼，這一任的審神者在此之前還從未經歷過實戰。

然而，明明害怕得發抖，可她卻硬是死死咬緊了牙關。

為的是阻止那因恐懼而產生的嗚咽沖破喉嚨，從唇畔溢出。

她是傳達神音的審神者，是引領刀劍前行的主將。

年幼不應成為借口，她本就理應與她的刀劍們並肩而戰。

並、肩、而、戰。

嘴唇噏動，她默念起了這個詞匯。

似乎只要這樣，就能汲取到些許的勇氣。

“大家…！快撤退！！”深呼吸過後，她用清亮的聲音下達了命令。

可熟料，小夜卻將她的話置若罔聞，孤身一人殺入了敵陣。

不，並非沒有料到……她其實早就察覺到了對方的意圖。

江雪與宗三若是仍然活著，又怎麽可能半年之久都杳無音訊？

她知道，所謂的“想要尋找他們”，只是小夜為了重回戰場而編造的謊言。

而她真正沒有料到的是，小夜對仇恨的執念，遠比她所想象的還要深。

那執念仿若泥沼、猶如深淵，一旦陷入其中，便無法輕易脫身。

她原本以為自己能給予他救贖，但這……終究不過只是她的一廂情願。

——但是，即便如此……

在一眾刀劍們反應過來之前，她也驀地闖入了敵陣，只身一人。

無視刺入皮膚的冰冷殺氣，像是已然忘卻了恐懼，她向著敵陣中的小夜不斷靠近。

——即便如此……我也想要救他！

——神明大人，拜托了……唯獨這一次…請讓我，救出他吧！！

是向神明的祈求奏效了嗎？她竟順利地抵達了小夜的身畔。

實力上的差距是殘酷的，不過片刻，身為短刀的小夜就已經遍體鱗傷。

本就稍顯簡陋的衣物，在此時更是破損不堪，狼狽至極。

“…！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察覺到她的存在，小夜的瞳孔猛地收縮，語氣充滿了難以置信。

她並未應答，而是趁對方尚且反應不及時，竭盡全力狠狠一推——

小夜本就已經體力不支，此時，更是輕易就被推出了敵方的攻擊範圍。

可如此一來，毫無武力的審神者，卻徹底暴露在了敵方的刀下，宛若俎上之魚。

對她而言，那一瞬，時間仿佛被無限延長。

整個世界都猶如慢鏡頭一般，在她的眼前呈現。

她定定地望向小夜，就像是要將他的身影深深印刻於腦海一般，不願把視線移開分毫。

然後，她看到了他那驟然睜大的雙眼，與她四目相對。

他的神情滿載著驚詫，從那露草色的眼瞳中，她竟隱約看到了一絲氤氳蔓延。

——啊啊，太好了……視線合上了呢。

——這一次……我是不是終於救出了你？

踉蹌著摔倒於地，他眼中所倒映的，滿滿都是不遠處的小小身影。

嬌小的少女被高大的敵人圍困住，卻沒有流露出絲毫的畏怯。

她反而彎起眉眼，朝著他說了什麽，揚起一個淺淺的笑容。

他恍惚間覺得，那笑顏，比冬日的朝陽還要來得更為溫暖、更為燦爛。

——“一起賞櫻的約定，沒辦法履行了……對不起呢。”

即便繽紛而炫目的世界逐漸遠離，她也仍然不顧一切地將其深深眷戀。

縱然他的世界沾滿了鮮血與仇恨，她也依舊不願遺失對它的深深愛戀。

下意識地，他將手伸向了觸及不到的她。

悲鳴哽咽在喉頭，他的眼眶逐漸發熱。

下一秒，他的視野被審神者的鮮血所浸染。

再也無法掌控的眼淚劃過臉頰，墜落於地打出破碎的水花。

一同破碎的，還有那自始至終都未曾好好傳達的情感。

貴方を戀しいと思うのは、貴方が手を伸ばした時。

貴方を愛しいと思うのは、貴方が思い出になった時。

他終於願意直視深埋心底的這份戀慕。

只可惜，教會他這份感情的人……卻已成為了永不蘇醒的回憶。

-Fin.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的…是親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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