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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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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城連著下了幾天的雨, 連綿不斷。這裏秋季的氣溫本來就低,雨一來,整座城就像泡進了雨水裏,天空從早到晚都陰沈沈的, 瞧不見一絲陽光。

吳母前天剛去了趟城東。那兒坐落著一個全淩城最大的菜市場, 除了本地的菜販菜農在那兒擺攤外, 還混著一些緬甸人和柬埔寨人,在那兒偷偷售賣走私來的印度藥。

早年因為吳曼佳爸爸的病, 吳母也買過一回走私來的印度藥。

他們家庭條件艱苦, 以前一直靠吳父在建築工地做散工養活一家,吳父病倒後,便失去了唯一的收入來源。

吳母沒錢給吳父做基因檢測, 只是白玉蘭街的其它鄰居見她成日以淚洗面, 給她出主意, 讓她試試盲吃靶向藥。還說誰誰誰家的外婆之前得了肺癌,肺右葉上的瘤子長到了4公分大,幾盒靶向藥盲吃下去, 老人不僅精神了起來,可以下床走路自己吃飯, 去醫院檢查, 腫瘤直徑更是直接縮減到了1公分。

吳母聽得心動,又擔心,問鄰居:“……咱們老吳沒做基因檢測,直接吃靶向藥, 會不會有什麽副作用啊?”

鄰居回答:“哎喲, 老吳都這個樣子了, 你還管什麽副作用!再大的副作用又咋的?不就一個死。胰腺上的瘤子可是癌王, 他放療化療都沒轍了,橫豎都要見閻王,你還不如壯著膽子賭一賭!”

聽完鄰居的說法,吳母一琢磨,覺得是這麽個理。她活了大半輩子,就膽小了半輩子,當初在蘭江,她聽著那些流言蜚語,不敢站出來為女兒對抗,只能帶著孩子遠走他鄉,如今總要大膽一回。

下定決心後,吳母便說:“那我明天就上醫院給老吳買藥去!”

“醫院買不到的。”鄰居一擺手,“現在管得可嚴了,沒有基因檢測的報告,甭管是醫院還是藥房,只要是正規渠道,絕對不會有藥賣你。”

吳母聞言,眉心頓時擰起個結:“醫院藥店都不行,那這藥我上哪兒買去?”

鄰居這才壓低嗓子,告訴吳母:“買走私的印度藥,去城東菜市場買。”

走私藥品是犯罪,買賣違禁藥品也是犯罪。可人被逼到了絕境,誰還顧忌法律和道德。吳母當時想:只要能讓孩子爸有一線生機,就算真的被抓去坐牢,她也認了。

吳母便咬咬牙,從櫃子裏找出省吃儉用攢下來的積蓄,去到了淩城城東菜市場。

吳父沒做基因檢測,靶向藥有沒有效果,誰也說不準。吳母背著個買菜的布口袋,神色倉皇地走在菜市場裏,想著先買個一盒給吳父試試。

淩城的走私犯個個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一眼就看出吳母是來買藥的。很快便有一個緬甸人過去跟她搭訕,抄著一口蹩腳的淩城方言,問她要不要藥。

吳母說要。

緬甸販子便報了個價,還說,他今天是最後一天在這兒賣藥,明天就要回家鄉,如果吳母藥拿得多,他可以直接低價甩賣。

吳母本來還堅持著只要一盒。可數分鐘之後,架不住緬甸人的三寸不爛之舌,稀裏糊塗地就把他所有藥都給買了下去。

收到錢後緬甸人數了數,確認數值沒錯,怕她後悔,掉頭就直接竄進了人潮,消失不見。

很可惜,吳母祈求的奇跡並沒有發生。

買來的第二盒藥才剛拆封,沒吃幾顆,吳父人就走了。當時吳母沈浸在丈夫去世的傷痛中,也沒多想剩下的那堆藥,隨手一放,忘在腦後。

直到上次收拾屋子,她才無意間,重新把那些走私藥翻出來。

藥是高價買的,每一盒的價格,頂吳母和吳曼佳母女倆三個月的生活費。

吳母望著那六七盒藥發起愁。

直接扔,意味著錢全都打水漂,她舍不得。可要是不扔,放在家裏也下不出個崽,沒什麽意思。

吳母思來想去,最後決定鋌而走險,也當回藥販子,去城東菜市場把藥轉手賣給其它人。

她前些日子去城東菜市場,為的就是這樁事。

三年時間,這些走私來的靶向藥早就過了保質期。但對普通人來說,過期了的藥,只要價格合適,他們也完全可以死馬當作活馬醫,拿給患了病的親人一試,沒準兒就能為他們續命。

幾年,幾個月,哪怕幾個星期,都是好的。

吳母在菜市場溜達了兩圈,沒多久便發現了一個穿藍色衣服的老漢。

老漢五十多歲,衣著樸素,長相端正,一看就是就是個老實本分的憨厚人。吳母見他也到處溜達著什麽沒買,便抱著試一試的心態,過去問他是不是買藥。

老漢回答是。

吳母喜出望外,連忙說:“我這兒有藥。不過是過了期的,我給你算最低價,保證你在這兒找不到更便宜的。要不要?”

聽見是過期藥,老漢明顯猶豫了下,接著點點頭,說要。

吳母很謹慎,怕出什麽岔子,這次去菜市場,她只帶了一盒藥在身上。收下老漢給的定金以後,她把帶在身上的藥遞過去,讓老漢先把藥用上,並與之約定,兩天後在菜市場見面,交付剩下的所有藥品。

今天就是吳母和買藥老漢約定的日子。

吳曼佳前幾天連著加班,後廚領導看這小姑娘辛苦,想到她平時勤快肯幹從來不偷懶,便特意給她放了半天假,讓她上午十點再去上班。

盡管如此,吳曼佳還是天沒亮就醒了。

這麽多年雷打不動的早起,已經形成了生物鐘。她睜開眼躺在床上,看著窗外黑漆漆的天空,打了個哈欠,爬起來,穿鞋去衛生間洗漱。

牙刷杯子乒乒乓乓的響動,傳進了吳母的臥室,吳母循聲走出來,皺眉道:“昨晚你回來的時候,不是說你們領導給你放半天假嗎?你起這麽早幹什麽。”

聽見媽媽的話,吳曼佳舉著牙刷呆了呆,這才後知後覺記起,今天自己不用去單位給所有人煮早飯。

吳曼佳撓撓頭:“我,忘記了。”

“平時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難得有個假期還不抓緊了?快,再去睡會兒。”吳母對著女兒叨叨著。打了個哈欠,面容看上去很是疲憊。

吳曼佳見吳母這副樣子,疑惑地問:“媽媽,你怎麽,也這麽早?我吵醒……吵醒你了?”

吳母說:“不是。你沒吵醒我,我昨兒晚上壓根就沒睡著。”

吳曼佳擔心地皺起眉:“沒睡著……為什麽?你失眠,是不……是身體,哪裏不舒服?”

“還不是怪你陳阿姨?”吳母語氣裏透出幾絲埋怨,“昨天半夜三更給我打電話,非要和我聊,一聊聊到兩點多。本來我睡眠就不好,掛了電話就徹底睡不著了。”

陳阿姨是吳母一輩子的姐們兒,兩人是同鄉也是發小,小時候一起在田地裏撒歡,年輕時又一起進廠打工,形影不離,無話不說,親密得可以穿同條褲子。

後來吳母認識吳曼佳爸爸後,跟隨丈夫嫁去蘭江。即使和陳阿姨相隔千裏,她也沒和這個好閨蜜疏遠,三不五時就會打打電話聊聊天。

再後來,吳曼佳出事,他們全家人隱姓埋名來到淩城,和大多數親戚朋友都斷了聯系。吳母唯一還保持著聯絡的朋友,就是老姐妹陳阿姨。

吳曼佳知道陳阿姨和媽媽親近交好,聞言笑了笑,邊用毛巾擦著洗漱臺上的水漬,邊隨口問:“陳阿姨……找你聊天,又說什麽啦?”

“還能說什麽?說她那個閨女唄。”吳母嘆了口氣,“你陳阿姨也是可憐人,早早和賭鬼丈夫離了婚,一個人辛辛苦苦把閨女拉扯大,結果呢,閨女跟她一點兒不親,平時忙得見不了面,一見面就是吵架。”

吳曼佳有點不理解:“陳阿姨的女兒,是大明星,那麽漂……亮有出息。陳阿……阿姨應很驕傲,才對。她們吵什麽?”

“要我說,這主要還是你陳阿姨的問題,思想太老古董。”吳母說,“明星嘛,哪個不是花邊新聞滿天飛,記者拍到你,想寫什麽寫什麽,想怎麽編怎麽編。那姑娘拍過一些露背露大腿的電影,你陳阿姨就特別信那些新聞寫的,老覺得她閨女賺的錢不幹凈,她閨女不正經。”

吳曼佳似懂非懂:“哦。”

吳母也不管女兒聽不聽得懂,感不感興趣,還在自顧自說:“我瞧她那閨女就挺好。小時候見過幾次,說話細聲細氣,看到我一口一個姨,乖得很。”

吳曼佳笑笑,沒說話,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躺床上鉆進被子,怔怔發呆。吳曼佳的思緒忽而變得天馬行空,一會兒想到前幾天聽陳姐說的八卦,哪個寡婦和小叔子好上了,一會兒想到鄰居放養在院子裏的貍花貓,一會兒想到在電視裏看到的飛機大炮火箭車。

最後,種種畫面全都變成一張男人的臉。

他有深色的皮膚,深邃的眉眼,和稍顯單薄的唇。不笑時看起來很嚴肅,冷冷的,透著點兒傲。

但是,他笑起來時,會讓她感到溫暖。

吳曼佳想著那名年輕警官的笑容,兩頰不知不覺便略微升溫。她人生中第一次發現,原來歡喜這種情緒,可以如此簡單地得到。

僅僅只需要想起一個人而已……

吳母不許吳曼佳早起,硬逼著把她趕回被窩,睡回籠覺。可她睡不著,裹著被子心跳砰砰,連續兩三個鐘頭都沈浸在那種奇怪的喜悅裏。

八點不到,她便再次起床。

磨磨蹭蹭磨磨蹭蹭,走到吳母的房間門口。內心掙紮了好一會兒,才張嘴出聲,喊道:“媽。”

吳母正睡在床上閉目養神。聽見聲音,她翻身往門口看,說:“早飯我給你蒸了饅頭,還有昨天晚上剩下的一點西紅柿炒雞蛋。都在鍋裏,餓了就自己去吃。”

吳曼佳繼續說:“我記得……媽媽你好像,有一只口紅?”

吳母楞了下,完全沒反應過來:“我有什麽?”

“口紅,就是去年你生日,陳阿姨寄過來的那只。”這句話,吳曼佳奇跡般說得連貫了。她朝吳母露出了一個笑,“我想用一下。”

吳母驚訝極了。她看著門口女兒柔順恬靜的臉,怔楞好一會兒,才回過神,連忙點頭:“哦,就在梳妝臺抽屜裏。你找找看。”

吳曼佳走進來,拉開梳妝臺的抽屜。吳母化妝品寥寥無幾,那只陳阿姨送的口紅,吳曼佳一眼便看見。

她伸手把口紅拿起來,認真端詳。

純黑色的一只豎型方圓管,銜接處印著一圈窄窄的銀色裝飾。在口紅的最頂端,刻著“CD”兩個英文字母。

吳曼佳不認識“CD”是個什麽牌子,她也不在意。

她拔掉口紅蓋,旋轉出口紅膏體,看見一抹很妖艷明亮的紅。

吳曼佳上次化妝,還是將近十年以前。那時她和蘭江一中的大部分學生一樣,淳樸而老土,每天的生活除了念書做作業參加考試,便再沒有其它。

和韓錦書成為朋友後,那個大城市轉學來的明艷少女,指著她嘖嘖感嘆:“這麽清水出芙蓉的一張臉,素顏都這麽絕了,化個妝不得迷死一大片?來來,我新買了一只口紅,你試試。”

說完,無視她的驚恐推辭,摁住她,不由分說便拔了口紅蓋子往她嘴上抹……

吳曼佳看著鏡子,抿抿唇,開始塗口紅,塗得認真而仔細。

口紅顏色太亮,她只抹了很薄一層。

抹完,端詳鏡子裏自己的全貌。

裏面的女孩,五官比起十八歲時,要更成熟一些。她的臉型配合了整副骨架,長得非常小巧,下巴有點尖,鼻子有點翹,膚色也白白的,但是常年在後廚工作,油汙侵擾,讓她的兩側顴骨長出了一些淡色的小斑。淺淡的唇有了口紅的點綴,像是令她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提上去不少。

如果這張臉可以完全露出來,可能也會很好看。

只是,她的大半張左臉,只能永遠躲藏在黑色劉海之下……

正出神的時候,背後傳來吳母的聲音。很訝異地詢問:“你今天怎麽忽然想化妝?”

短短數字,瞬間將吳曼佳的神思拽回現實。她心跳又開始急促,非常心虛地回答:“今天……可以去晚點,就有時間……有時間化了呀。這個我、我先借走。”

說完,怕被媽媽看見自己緋紅的臉,她飛快收起口紅,低著頭轉身出去了。

“古裏古怪的。”

吳母見女兒這模樣,心下狐疑又好笑,更多的卻是欣慰,搖頭笑笑,說:“趕緊吃早飯,吃完我們一起出門。”

吳曼佳不解:“出門?你……去、哪裏?”

吳母隨口說:“去趟菜市場,個把鐘頭就回來了。”

不知是因為唇上塗了亮麗的口紅,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一整天,吳曼佳的心情都很好。

淩城陰沈沈的雨天,和壓在頭頂的烏雲,統統都不能影響。

吳曼佳內心彌漫著小小的雀躍,和絲絲殷切的期待。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期待過下班回家。

傍晚時分,吳曼佳盼了一天的時刻終於到來。

她忙完自己的所有工作後,還專程進休息室重新補了點口紅,對著鏡子窘窘不安地照半天,然後才走到食堂外面,等待。

耷拉著腦袋踱過來,踱過去,沿著幾米路,來來回回踱了不知多久。吳曼佳眼睛微微一亮。

她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聲。

緊張感再次席卷而來。吳曼佳鼓起腮幫,悄悄吐出一口氣,然後轉身,擡起腦袋看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

向懷遠一雙修長的腿包裹在黑色長褲裏,邁著步子走過來,隨口道:“你今天挺早啊。”

因為我加緊趕工,特意提前半個小時就忙完了所有事呀。

吳曼佳在心裏默默回了句。她朝他靦腆地彎彎唇,註意到他身上穿著的黑色沖鋒衣外套,和同色系的褲子,不由眸光微動。

這還是第一次,她看見她沒穿制服的樣子。休閑,幹凈,凜然郎朗的帥氣。

“向警官,你今天……”吳曼佳兩頰發熱,說得很緩慢,盡量不讓自己口吃:“有點不一樣。”

向懷遠兩手隨意插在褲兜裏,垂眸打量她的臉,然後說:“你也是。”

吳曼佳:“……”

向懷遠盯著她,擡手虛指了下她紅潤飽滿的唇,語氣似笑而非的:“嘴巴有點兒紅啊。”

“……”吳曼佳臉更紅了,微微垂低腦袋,不知道回他什麽。

就在這時,一陣手機鈴聲驀的響起來。

吳曼佳呆了呆,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是她的手機在響。她打開自己背的白色挎包,從裏面取出一只手機。

向懷遠餘光掃過,註意到,她手機的屏幕上有裂痕。

顯然已經用了有些年頭。

吳曼佳舉起手機。來電顯示很陌生,她略微思考了一下,掛斷。

向懷遠挑起眉梢:“怎麽不接?”

“我媽說跟我、我說,陌生的,號碼,一般、一般都是騷……擾電話。”吳曼佳認真地回答他。

向懷遠沒再說什麽。兩人一道往停車場方向走。

走到車前,吳曼佳的手機再次響起。還是同樣的來電號碼。

她掛斷。

那邊又打。再掛斷,還是打。

如此往覆循環幾次,吳曼佳皺起了眉,捏著手機不知道怎麽辦了。向懷遠看了眼身邊這個有點傻乎乎的小姑娘,把手伸過去,勾了勾指,“給我。”

吳曼佳沒明白他的意思:“什麽?”

“手機給我,我幫你接。”向懷遠道。

吳曼佳猶豫幾秒,把還在叫喚的手機輕輕放進他寬大的掌心。

這機子使用的時間實在太長,卡頓很厲害。向懷遠第一次滑動接聽鍵,沒有滑開,試到第三次都沒把電話接起來。

他隨口揶揄:“這麽卡,平時用得不難受?”

姑娘有點不好意思,低聲囁嚅:“平時只有,我媽給、給我打電話。用得,很少。”

向懷遠眼神凝了下,再試第四次,終於將這通電話接起。

“餵。”

“你好,我是定平區城東街道派出所的,請問是不是張玉蓮的家屬?”聽筒那端的聲音這麽說道。

向懷遠把手機拿遠幾公分,問吳曼佳:“張玉蓮是你誰?”

“……”聽見這個名字,吳曼佳霎時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慌張道:“是我媽媽,我……我媽怎麽……怎麽了!”

向懷遠靜半秒,回電話裏的人:“是。”

那頭的語氣聽著不太好,不耐煩道:“張玉蓮涉嫌走私違禁藥品,你們家屬過來一趟配合調查。”說完便將電話掛斷。

吳曼佳站在旁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急得冷汗涔涔,追問:“到底發、發生什麽事?”

向懷遠拉開車門,沒什麽起伏地道,“你媽在派出所。”

“派、派出所?”

吳曼佳大驚失色,連忙道:“不好意……意思,我要……去找我媽,你先走吧!”

她說完,轉身便朝大門的方向走。

背後一道男聲突然叫住她:“我帶你去。”

吳曼佳:“……”

她詫異地回過頭來。

向懷遠臉色淡淡:“上車。”

數分鐘後,吳曼佳和向懷遠趕到定平區城東街道派出所。

剛走到門口,吳曼佳便瞧見了吳母。她驚慌失措地坐在一張椅子上,身邊除了穿警服的數個警察外,好有好些賊眉鼠目的外籍人員。

原來,吳母今天運氣不好。她到達城東菜市場後不久,便遇上了搞突擊的警察。政府知道城東菜市場是靶向藥走私犯的樂土,早就盯上了這裏,今天這一波閃電行動,就是想將這群走私犯一網打盡。

去轉賣過期靶向藥的吳母,便被誤當成了走私犯中的一員。

最後,了解完整件事的所有細節後,派出所的刑警沒有為難這個面容憔悴的中年婦女。只將吳母批評教育了一番後,便將她釋放。

出了派出所大門,吳母猶感到驚魂未定。回憶起自己今天被抓上警車的過程,她覺得簡直跟做噩夢沒兩樣。

沈吟片刻後,吳母轉頭,看向了那個始終沈默著,一言不發的高大男人。

她扯了扯吳曼佳的衣服袖子,聲音壓低:“這個小夥子是你同事?”

“哦……”吳曼佳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有跟吳母做介紹,連忙窘迫地說:“媽,這是我們、們單位的領……導,向懷遠警官。”

鬧出這一茬,吳母本就臊得慌,聽見向懷遠是女兒單位的大領導,頓時更不好意思。

吳母說:“不好意思啊向警官,給你添麻煩了!還勞累你專程跑這一趟。”

向懷遠很淡地笑了下,“您別這麽說。我和阿雯是朋友,舉手之勞的事而已。”

朋友。

聽見這個詞,吳曼佳心底忽然一暖,嘴角再次無意識地上揚。

一旁,吳母也楞了下。她的目光在女兒和這青年之間巡視,隱約像是明白過來了什麽,又像是什麽都沒明白。

之後,向懷遠便把母女二人送回了白玉蘭街。

下了車,吳曼佳在車門外躊躇幾秒,終於鼓足勇氣朝向懷遠揮了揮手,有點磕巴地說道:“今天……謝謝你呀。”

向懷遠坐在車裏,側頭瞧著車窗外略彎著腰的女孩。

夜幕下,她整個人被路燈的光輕盈籠罩,輪廓柔和得不可思議。

他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說:“你好像還沒告訴我,你今天嘴巴為什麽這麽紅?”

不遠處,吳母清清嗓子,腳下步子刻意加快了些,身影轉眼就消失進小區大門。

吳曼佳站在原地呆了呆,好一會兒才窘窘地,支吾回答:“因為我塗、塗了,口紅。”

向懷遠嘴角勾起來,“好看。”

她怔住,沒明白:“……什麽?”

“說你呢。”向懷遠道。

“……”僅一秒鐘不到的光景,吳曼佳的臉蛋和脖子,全部以摧枯拉朽之勢蔓延開紅潮。她漲紅著一張小臉與他對視,腦袋吃力地消化著他這句話。

然後明白過來,他在誇她,好看。

吳曼佳呼吸變得有點急促,半晌,別過頭直起身來,很小聲地自言自語:“只要你覺得好看,就好。”

那邊廂,向懷遠視線直直瞧著她。須臾,他老神在在地喊了她一聲:“小姑娘。”

面前的女孩兒下意識點頭,帶著點遲鈍呆傻的可愛:“啊,你說。”

向懷遠問:“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

自從知道那間暗室的存在後,韓錦書平靜下來一回味,愈發覺得,言渡那個病,是真的嚴重。

難怪所有人都對她三緘其口,齊齊瞞著她。也難怪言渡需要治療這麽多年。

韓錦書非常確定,如果在結婚之前,或者前兩年裏的任一時間段,言渡的心理病癥被她發現,她一定不會同意跟他結婚。即使領了證,她也會毫不猶豫地,把這變態大佬給踹了。

但,時至今日,他對她這麽好,可以說是千般縱容,萬般寵溺。再要踹了他,她做不出來。

韓錦書記得,海島婚禮上,白胡子神父無比莊嚴地問她:“無論富貴貧窮,無論健康疾病,無論人生的順境逆境,在言渡先生最需要你的時候,你願意對他不離不棄,直到永遠嗎?”

韓錦書答的是“願意”。

韓錦書想,夫妻嘛,老公生了病,治就好了,她可不能背信棄義。違背了在上帝面前發的誓,肯定會遭天譴。

為了不遭天譴,韓錦書沈思兩天,終於說服自己,徹底接受“我老公是個真變態”的事實。

她只希望,言渡的心理醫生給力點,把他的病情鞏固好。

想通這一層後,韓錦書便沒再計較言渡收集她幾千張照片,並且日夜觀賞的變態行徑。

至於那個暗室,言渡抱著韓錦書摁墻上,在裏面做過一次。因為四面都是韓錦書的照片,暴君大佬異常興奮,韓錦書的體驗感卻奇差無比。

事後,她氣呼呼地抗議,要言渡把所有照片撤下來,改建成專門的電競屋子,供他們倆打游戲用。

被言渡果斷拒絕。

韓錦書見他態度堅決,就沒再強求。

那些照片是言渡的珍藏,既然他喜歡得要命,留著就留著吧。反正照片上的也不是其它狐貍精,只要他不要再拖著她去裏面亂搞就好。

忙碌的白天,操勞的夜晚,規律異常的生活節奏推進下,金秋十月宣告結束。

十一月的第一天,韓錦書像往常一樣走進辦公室,隨手撕下十月最後一天的日歷。

今天天氣不錯,九點剛過,陽光便灑向了城市的每個角落。韓錦書心情美妙,哼著歌心血來潮,登入微博號,發了一張剛才隨手拍的陽光照片。

配上文字:燦爛的陽光,今天也是開心快樂的一天【露齒笑】

然後點擊“發送”。

韓錦書的微博,是她當年為宣傳盛世醫美而專門註冊的。沒有什麽個人內容,全是“國慶盛世大放價!熱瑪吉史上最大優惠來了!”“什麽?你還在為毛孔粗大肌膚暗沈而煩惱嗎?別擔心!盛世醫美來幫你!”“一面好相,一生好運。變美路上踩過雷?急需修覆?選擇盛世,權威專家團隊,值得你信賴!”之類的廣告。

微博號的粉絲數倒是不少,足足五十萬,全是姚薈薈買的僵屍粉,活躍度低得可憐。

因此,韓錦書這條微博發送出去,整整三個小時,只收獲了兩條評論。

韓錦書習以為常,發完便關閉大眼仔APP,開始認真工作,轉頭就把這條微博給拋在腦後。

誰知,吃完午飯回來午休,躺在休息間的床上隨手刷手機。

微博提示:【未讀消息99+】

韓錦書:?

她狐疑地睜大了眼,懷抱著一種自己怎麽突然火了的疑惑,茫然點進微博主頁。

再一刷評論區:

網友1:燦爛的陽光,今天也是把別人毀容的一天【露齒笑】

網友2:燦爛的陽光,今天也是天打雷劈的一天【露齒笑】

網友3:燦爛的陽光,今天也是當蛇蠍毒婦的一天【露齒笑】

網友4:燦爛的陽光,今天也是出門馬上被車撞的一天【露齒笑】

……

一路看下來,句式出奇一致,全是改編她的博文原話來罵她的。

韓錦書緩緩打出了一串問號:???

正百思不得其解間,辦公室的大門被人從外頭拍得邦邦響,緊接著便是姚薈薈難掩倉皇的聲音:“韓院!韓院別睡了!出事了出事了!韓院!”

韓錦書頂著一頭霧水從床上爬起來,走出休息室,去打開辦公室大門。

姚薈薈站門口,胸口起伏急劇,臉色蒼白。看見韓錦書,她立刻舉起手機,焦急道:“韓院,你上熱搜了。”

韓錦書茫然地問:“十一月的KPI裏還有這項嗎?你買的?”

姚薈薈:“……當然不是!你清醒一點,點進熱搜看一看!老大,你好像被人整了!!!”

韓錦書坐回辦公桌前,點進熱搜一看,並沒有看到“盛世醫美”之類的關鍵詞。

她:“哪個詞條?”

姚薈薈:“【黑心姐妹花】”

韓錦書:“……”

點進熱搜上【黑心姐妹花】這個詞條,進入廣場主頁。

十分鐘後,大概明白了。

昨晚十點多,一個網名叫“烏鴉不會飛”的網友發了條微博,講述了一段自己得抑郁癥的經歷。

博文中,這名網友寫到,她是某知名糖酒企業的市場部員工,性格內向,業務能力並不突出,她深知自己的不足,就職以來,一直在通過各種努力提升自己的業務。她的直系領導,也就是該企業董事長的千金大小姐,因為不滿她的業績,長期對她語言暴力,諷刺她業績差是因為個人形象不過關,長得太醜。

她受不了女領導的羞辱,久而久之便產生了嚴重容貌焦慮,今年國慶,她在女領導的介紹下來到某知名醫美中心做線雕隆鼻手術。半個月後,鼻部就出現了嚴重潰爛,並伴有發臭流膿等癥狀。

女領導見她毀了容,便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需要好好休息為由,順理成章將她辭退。

現如今,她已經患上重度抑郁癥,沒有勇氣再活下去。

另外還配了幾張自己鼻部潰爛穿孔的照片。

這條博文剛發送的時候並沒有多少人關註,似乎的確只是一個普通網友的深夜樹洞。然而,就在今天早上,無數個美業大V卻齊齊轉發了這位網友的相關博文,超大流量加持下,福爾摩斯們隆重登場,通過該網友博文中的各種信息,扒出了她曾就職的企業,是俞氏糖酒集團,給她做毀容手術的醫院,是盛世醫美。

此消息一出,網絡上頓時一片嘩然。

很快又有“知情人士”站出來,各種“內部消息”,各種“真實爆料”,因此【黑心姐妹花】這一詞條便被網友們提煉出來,並且迅速沖上了熱搜前排。

吃完自己所有瓜的韓錦書:“……”

韓錦書瞇了瞇眼。

就在這時,她手機響起來。看一眼來電顯示:暖床工具。

韓錦書克制著怒火,盡量心平氣和地接起電話,“餵,老公。”

言渡清冷的嗓音在耳畔響起,說道:“我上午一直在開會,剛看到那些新聞。”

韓錦書:“嗯。”

“情書你乖,先冷靜一點。”言渡低聲安撫她,“弗朗已經在著手處理了。”

韓錦書深吸一口氣,吐出來,沈聲:“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生氣。氣得快要炸了。”

言渡說:“嗯,我很理解你。”

“那些爆料,居然說我畢業以後為了迅速上位,找了個又禿又肥還早.洩的老男人當靠山?”

“說我什麽我都無所謂,居然敢說我老公醜?拜托,你可是宇宙第一帥!”韓錦書對著手機,超大聲,吼出了顏控的倔強:“你馬上照個自拍發給我,比個大大的耶,一定要露出你的全臉和我們的同款婚戒!”

言渡:“……”

作者有話說:

情書:生氣!我老公明明這麽帥!!!

言渡:不愧是老婆,生氣的理由都這麽可愛【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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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肥肥,沒有加更啦,明天早上更新下一章~另外等完結以後會在我圍脖搞個抽獎活動,以後的各種實體書消息也會po圍脖,關註一下不迷路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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