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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脈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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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局結束在下午一點,幾夥要前往不同方向的人分別道別,左正誼夾在人群裏不想說話,尤其是不想跟紀決的父母說話。

他臉色沈沈,嘴巴好似縫上了,眼睛也疲於多轉一下,直直地盯著地面,仿佛多看誰一眼能要他的命。

總而言之,不搭理人。

剛才他回到包廂,紀決五分鐘後才回來。他不知道紀決是否跟謝蘭說了什麽,他不問,只在紀決進門時用餘光掃了一眼,紀決落座後來握他的手,也被他甩開。

飯桌上人多,不好說話。紀決便也沒說,只默默給他夾菜。左正誼本就不好的胃口被紀決活生生夾沒了,一口也吃不下去,心煩得無以言表。

他的心煩在回基地後也沒好轉。

下午的訓練賽在三點鐘,他們不到兩點就到基地了。左正誼回自己房間,把門一關,剛趴到床上,就聽見了敲門聲。

“哥哥。”紀決在門外叫他,“我們談談。”

“不談!”左正誼抄起枕頭砸向門,一聲悶鈍的輕響,沒什麽殺傷力。

但說不想談是假的,他最終還是讓紀決進來了。

房門開了又合,紀決反手鎖上,撿起地上的枕頭拂了拂灰塵,把它放回原位。

左正誼也和枕頭一樣,又趴回了床上。

他把後腦勺留給紀決,緊繃的肩背線條瘦削單薄,一截窄腰隱在隊服T恤下,隨衣擺的上滑露出兩寸,皮膚白得發光。

紀決的視線落到他身上,卻沒像往常一樣壓上去擁抱或索吻,只站在床邊,靜靜看著他。

或許是這目光太灼人,左正誼被盯得不舒服,忍不住轉過頭來,卻在看清紀決的表情時微微一楞。

紀決似乎很受傷。

但和他以前裝可憐時的表情不同,他的五官原封不動地待在原位,鼻梁挺而沈,嘴唇緊抿,不彎一分弧度,眼珠銹住似的不動,眉也不皺,是個標準的“面無表情”。

甚至連站姿都很隨意,單手插兜,另一手無意識地轉著手機。

可他的傷心依然散發了出來,幾乎將整個房間充滿。

“不是要談嗎?你怎麽不說話?”左正誼撈起枕頭,丟到他身上。

紀決接住隨手一放,垂眸看著左正誼,半天才說:“你還生氣嗎?”

“你說呢?”左正誼坐起身,雙腿沿床邊垂下,仰頭看紀決,“你有話快說,沒話就走。我要午睡一會兒。”

“……”

紀決被他不耐煩的語氣刺得臉色一白,唇抿得更緊了,嗓音微啞:“是我做錯了事嗎?”

左正誼道:“是你。”

“……我做錯了什麽?”

“我說你錯了就是你錯了。”

左正誼兇巴巴地瞪紀決一眼,卻委屈得眼睛通紅,強忍著不讓自己哭。

可能是因為他最近忍哭的本事見長,還真沒有眼淚流出來。但忍得太用力,表情就更兇了,幾乎把人生前二十年的厭煩都融匯於這一眼,盡數送給紀決。

他們從沒這樣吵過架。

雖然這幾句幼稚的你問我答也算不上吵架。

左正誼狠狠地盯著紀決,比剛才在飯店走廊裏發火時還要狠。

那時他說的是氣話,現在卻是氣急攻心,越想越氣,已經沒藥可救了。

紀決低下頭:“我媽說的那些話……對不起。我不知道她會來找你說那些,我剛才已經跟她聊過了,我保證,她以後絕對不會再來煩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紀決很擅長哄左正誼,這道歉足夠低聲下氣,也算直擊重點,沒有回避。

可他說完,左正誼的臉色竟然沒有一點好轉,反問他:“什麽意思?你媽不想抱孫子了嗎?”

紀決頓了頓:“她愛想就想唄,隨她的便,反正我不可能去生。”

左正誼道:“但她是你親媽。只要她還想,她就不可能放過我們,就算不當面找我麻煩,她也不會喜歡我。”

“……”

紀決聽了這話,沈默了兩秒:“哥哥,今天是我的錯。但以後真的不會了,我不會讓你在我爸媽那兒受委屈,相信我好不好?”

“不好。”左正誼第三次拿起枕頭,往紀決身上砸,“你根本都不知道你哪裏錯了,你在敷衍我,你走開,我不喜歡你了——走開啊。”

左正誼把紀決往門外推,去抓門把手的時候,被紀決捏住了手腕。

紀決捏得用力,幾乎要把他骨頭扭斷似的,沈聲問:“什麽意思?”

“沒意思,你走。”

“……你要和我分手?”

“你說是就是,分手吧,你快走,我不想再看見你。”

左正誼忍了半天的眼淚到底還是流了出來,可他卻一臉無情,恨恨的,要紀決滾。

紀決想不通自己究竟犯了什麽彌天大罪,左正誼平日裏雖然脾氣壞但也不至於如此,連繼續哄的機會都不肯給他。

“我到底怎麽了?”紀決摟住左正誼的腰,反身將他壓到門上,神情也恨恨的。

左正誼扭開臉不吭聲。

紀決硬扳住他的下巴,把他轉過來:“說話。”

左正誼瞪著眼,水光順著微紅的臉龐開閘似的往下流:“我討厭你!”

“……”

紀決哽住。

左正誼道:“你比你媽還討厭,就是你的錯。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

“行,我的錯。”紀決照單全收,說不上是氣是急還是因為心臟被捅成蜂窩痛得漏風,以至於他忘了溫柔,手勁兒格外大,打橫抱起左正誼時,勒得後者肋骨疼。

左正誼罵得更兇了:“你要幹什麽?我已經把你甩了!你不是我男朋友!你滾啊!”

“你說甩就甩?”紀決把左正誼壓到床上,咬牙切齒道,“我不同意。”

他咬住了左正誼的脖子。

咬得太狠,肯定會留下痕跡,左正誼想到等會兒還要打訓練賽,火更大,拳打腳踢地推他。可根本推不動,紀決可能是練過,頗有幾分擒拿手段,把他壓制在身下不準動彈,咬夠了脖子又來咬他的耳朵。

左正誼氣得腦袋冒煙兒,眼淚更是止不住地流。

其實他自己也說不清究竟在生什麽氣——謝蘭似乎不是全部原因。

可除此以外,他腦內沒有一個清晰的邏輯,情緒卻不受控制,山崩海嘯天塌地陷一般淹沒他掩埋他,他委屈又孤單,不知該向誰訴說。

應該是向紀決——也只能是紀決。

“我討厭你。”左正誼在紀決身下哭得發抖,“你、你根本不是……”不是什麽他說不出來,語無倫次地說,“我想奶奶了,只有奶奶對我好……可她不來接我,我都沒見到她最後一面。她也不要我。”

“我呢?”紀決伏在他身上,被他哭得頭痛欲裂,連著心肝肺一起疼。

——左正誼已經很久沒這樣哭過了。

他雖然胡攪蠻纏撒起嬌來不愛講道理,但每次哭都有原因。他怎麽這麽傷心?

“我對你不好嗎?”紀決低頭吻他,用嘴唇擦拭他的淚,“我愛你,什麽都願意給你,把你放在我人生的第一位。我對你不好嗎?左正誼?”

“……”

左正誼被眼淚沾濕的睫毛忽閃一擡,眼神對上紀決的。

“你不是我的,”他莫名其妙地說,“你有你的家,有人給你規劃未來,等你長大。但我沒有。”

紀決楞了下。

左正誼突然把自己的邏輯給理順了,他明白了,也更傷心了:“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我只喜歡你。可你有別的家,叔叔是你的,爸媽是你的,都是你的,我什麽都沒有。”

“你和他們一樣。”左正誼說,“你們都是有家可歸的人,只有我,是天地間孤零零的一個。”

“……”

“你媽還想把我趕走,我是外人,紀決。”

左正誼不哭了。

他伸手去夠床頭櫃上的紙巾盒,抽出一張,把自己的臉擦幹。

“對不起,我失態了。”他低聲說,“我知道不是你的錯,這不怪你,只能怪我自己命不好。我不應該仗著你喜歡我,就都發洩到你身上。”

他沖紀決笑了一下,笑得慘淡:“我不會為了這麽莫名其妙的事和你分手,不好意思,當我沒說過吧。”

最後的口吻甚至客氣了起來,左正誼又抽出一張紙巾,胡亂抹自己的臉。

他的臉擦幹了,眼睛也幹了,卻突然有一滴淚從上方掉落,直直砸到他的鼻梁上。

“……你還不如殺了我。”紀決眼眶發紅,牙齒都在打顫,無聲的淚一顆一顆砸到左正誼的臉上。

“他們才是外人,我是你的。”紀決近乎失控,顫抖著低頭吻他,“別再說這種話,別對我這麽疏遠,我是你的,哥哥。我愛你,我從小就愛你……永遠不會離開你。”

左正誼卻只看著他,臉色猶如經霜歷雪,蒼白得可憐。

紀決猛地抓起他的手,像是要掌握他的脈搏一般重重撫過手腕皮肉,滑下去,十指緊扣,心跳交疊。

“我是你的家人,正誼,我就是你的家。”紀決說。

“真的嗎?”

“真的。”

“……”

左正誼輕輕呼出口氣,仿佛一縷漂浮的心魂又有了落處。他回抱紀決,極其罕見又認真地說:“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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