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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浮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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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8日,一個對大多數人來說沒什麽特別的日子。

但左正誼在這天晚上,做了一個足以影響他一生的決定。

他不想妥協,不想退縮,要迎著風雨往前走。

就像很久以前,他剛進入WSND的時候,前輩們教他的那樣。

他們說,WSND的戰隊精神是一往無前,永不後退。就像你在游戲中按住“W”鍵,只要你的手按下去,你的英雄就不會回頭了。

“WSND永不後退。”

可惜,喊口號容易做人難。大家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無奈,不後退也不意味著會得到想要的好結果。

一眨眼,四五年匆匆過去了,旅客般路過WSND的選手不知幾何,他們來了又走,留下一張張被歲月模糊的臉。不出意外,左正誼也要成為其中的一份子了。

而那個天真囂張不谙世事的W隊天才中單,跨過11月18日的夜晚,將半個自己拋在午夜十二點之前,另一半邁向19日,獲得了連他自己都暫時不知道的新生。

——左正誼沒時間想太多。

報警之後,他和紀決配合警察工作,忙了一整夜沒回基地。

同時被扣住的還有鄭茂。

本來左正誼以為,他不能把許宗平和鄭茂怎麽樣,強奸是大罪,但如果在罪名後面加上個“未遂”,結果就不好說了。

他沒法一舉扳倒許宗平,即使這人被關進局子裏,也關不了太久,事情結束後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

但他沒想到,他低估了許宗平的惡劣程度,也低估了鄭茂的心機和齷齪。

——鄭茂手機裏存了大量許宗平嫖娼和強奸年輕女孩的監控視頻。

視頻畫面之惡心,簡直挑戰每一個有良知的人的道德底線。左正誼只看一眼就心梗了,沒法想象視頻中被強迫的女孩是什麽心情。

他根本不敢細看。

而發現這些視頻純屬意外。

剛才左正誼回來找紀決的時候,已經決定報警了,報警就得搜查證據,他在腦海裏覆盤了一遍烏雲被騙的經過,不用問也知道,冒充他和烏雲聊微信的人肯定是鄭茂。

但鄭茂堅決不承認,左正誼忍住暴打他的沖動,在紀決的幫助下,把他的手機搶了。

本來他沒打算幹什麽,只是想看一眼鄭茂的微信罷了,看完就還回去。反正警察和醫生都還沒來,他們閑著沒事幹。

但手機一脫手,鄭茂反抗得無比激烈,好像他手機裏存了什麽不可告人的驚天秘密。

左正誼心覺奇怪,讓紀決按住他,順手翻了翻相冊,就翻到了那些視頻。

不僅左正誼和紀決震驚,事後趕到的警察也震驚了。

這件事一下子從強奸未遂升級成了連環犯罪大案,嚴重程度翻了幾倍。

左正誼被帶進派出所的時候,人還有點懵。

他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原來以前鄭茂每次出門陪許宗平做大保健,都是拿大保健當幌子,實際上做的事類似今晚,是有計劃的犯罪。

但也不全是犯罪,有個別人是自願的。

鄭茂的手機裏除了視頻證據,還有銀行轉賬記錄。

鄭茂雖然心機深,但本質也只是一個為了巴結領導不擇手段的普通人,不是專業罪犯,沒有“職業素養”。他一走進派出所的大門就腿軟了,警察再一盤問,就全都交待了。

據他說,這些女孩有的要錢,有的不要錢。遇到不要錢的那種,他就利用自己的外貌騙她們談戀愛,然後把“女朋友”帶到自己家裏,給許宗平睡。

他也有女粉絲,但他不會碰她們,無關道德,只是因為在圈內睡粉太容易被曝光,不安全。

至於那些“女朋友”為什麽沒報警,原因很簡單:不敢,怕以後沒臉見人。

許宗平出手大方,鄭茂一邊轉錢安撫她們,一邊出言恐嚇,聲稱如果敢鬧出去,就讓她們的親朋好友都知道,幫她們在親戚和同學裏“出名”。

這回如果不是鄭茂私心太重,故意搞到左正誼女粉絲的頭上,這件事恐怕還能一直瞞下去。

而他瞞著許宗平在家裏裝監控,同時保留轉賬證據,是給自己留後手,以防將來和許宗平鬧掰,被丟出來當替罪羊。

左正誼聽得毛骨悚然。

他覺得他不是被迫走進社會——正常的社會有黑暗面,但也不至於處處都這麽黑暗。

鄭茂和許宗平這種只應該出現在法制新聞裏的人,竟然活在他身邊。

他們平時還表現得這麽自然,仿佛一切再正常不過,只是有權有勢的男人睡幾個漂亮女孩罷了,“大家不都是這樣嗎?”“這就是社會規則。”

……

左正誼靠在紀決的懷裏哭了一場。

他無聲無息,哭到一半睡著了,又在天亮時被叫醒。

在這場巨大的不幸裏,唯一的好消息是,醒來之後的許宗平得知自己罪行敗露,被立案偵查,整個人慌得六神無主,無暇顧及左正誼了。

他不起訴,左正誼打人的事就不了了之,事情暫時結束後,他和紀決一起離開了派出所。

烏雲作為報警的當事人,也和他們在一起。但她不是單獨一人,她那位朋友也趕了過來。

四人站在路邊,準備分成兩個方向打車離開。

等車的時候,烏雲的目光不知第幾次落到左正誼和紀決牽在一起的手上,她欲言又止。

左正誼渾然不覺,也可能是察覺了但懶得解釋。

他沒長骨頭似的,靠在紀決的肩膀上刷微博。

——他又上熱搜了。

昨天晚上他在居民區裏打許宗平,圍觀的人不少,有人拍視頻發到了社交平臺上。

視頻的拍攝者不認識左正誼,只當是一場“新鮮事”隨手發布,沒想到被傳開了。電競圈大受震動,許多人徹夜不眠,為左正誼撕了一宿。

這個視頻拍得很清晰,左正誼本來就長得好看,五官辨識度高,認錯的可能性非常小。

而許宗平雖然不常露面,大部分人不認識他,但資深電競迷不可能不認識,他也被認了出來。甚至包括站在一旁的烏雲,也沒能逃過網友的法眼。

但紀決和鄭茂來得晚,沒被拍到。

熱搜的標題是“疑似End暴打WSND老板”。

沒人知道事情發生的原因,只看到左正誼行兇。最近他風評不好,又被拍到“惡劣”一面,簡直是雪上加霜。

雖然有理智的人提出“看起來似乎有內情,別太早下定論”,但大部分人不管這個,他們變著花樣嘲諷左正誼,不理解他為什麽囂張到敢打老板的地步,怕不是瘋了吧?難道不續約就能破罐子破摔,連人都不當了?

這些人還把烏雲寫進劇情裏,編了一堆離譜的段子,說他沖冠一怒為紅顏,說他私聯女粉無心打比賽……各種猜測層出不窮,全部惡意滿滿,搞著不好笑的笑,刷遍每一條微博的熱評,到處流傳。

左正誼麻木地翻了一會兒,心想,他沒瘋,但這些網友恐怕是瘋得不輕。

這就是這個世界。

這就是他曾經在意的“別人的眼光”。

現在網友不知內情,等過兩天警方那邊出調查結果,事情一公開,罵他的人應該會改口吧?可能還會反過來誇他。

“反轉”。

輿論就是這樣,是一種由墻頭草們的口水組成的東西。

這些墻頭草們總是特別著急,仿佛活不到他解釋澄清的那一天,趕緊先罵了再說,“人生苦短,及時行樂”,然後踩著他的傷口狂歡。

不在乎其實他是一個活人,被汙蔑也會傷心。

不過,左正誼現在確實不傷心了,他看開了。

他離開紀決的肩膀,站直了些,跟烏雲道別,說:“路上註意安全。”

又說:“以後不要輕易受騙了,你要保護好自己哦。”

烏雲點了點頭,紅著眼睛看他,忍了半天,實在沒忍住問:“你要離開WSND了,是真的嗎?”

“……”

左正誼微微苦笑,反問道:“你也不希望我離開嗎?”

“沒有沒有。”女粉絲連連擺手,“我相信你做出這種決定,一定有你的苦衷,是許狗的錯,他欺負你了吧?……以後你去哪兒都行,我會支持你,我會一直支持你的!正誼!”

“謝謝,再見。”左正誼朝她揮了揮手,拉著紀決上車。

在回基地的途中,他哭了一路。

左正誼懷疑自己的眼睛生病了,否則為什麽哭起來沒完,不受控制?

他都不知道他在為誰哭,可能是為那些素不相識的女孩,也可能是為WSND。

事情比他預想得嚴重,許宗平會被判刑,判幾年暫時不確定,要等結果。

但已經可以確定的是——WSND完了。

老板進監獄,俱樂部怎麽辦?要麽解散,要麽易主。

這麽大一家俱樂部,應該會有別的資本來接手吧,不會輕易解散。但逃不了易主的命運。

昨晚做出決定的那一刻,左正誼想,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他做好了被禁賽的心理準備。

可沒想到,因為許宗平的案子太大,牽涉太多,聯盟那邊得到消息,暫時沒有對他做出處罰,似乎在觀望——他這塊“玉”沒碎,WSND卻碎了。

如果換了老板,WSND將會有一個新的名字,會換新隊徽,新隊服,和一批新的管理層,也會有新的選手……

左正誼想到這兒就沒法再往下想了。

他的青春仿佛陡然中斷,成了坍塌的懸崖。他站在懸崖邊上,親眼看著土石紛紛掉落,那是WSND樓塌時散下的殘瓦,砸得他血肉模糊。

他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有人再喊“W隊永不後退”的口號,也許不會了吧……

左正誼在紀決的陪同下,走到WSND基地門前。

今天是個晴天,有風。風吹幹了他的眼淚,也吹起了門口高懸的隊旗。

左正誼仰頭看旗面,被蒼白的陽光刺痛了眼睛。

紀決看他一眼:“要我陪你進去嗎?”

“不用了。”左正誼搖了搖頭,放開紀決的手,逆光倒退著進門。

“別擔心,我不難過。”他說,“我還是會……好好訓練的。有沒有禁賽,能不能轉會,都隨緣吧。”

無論如何,他問心無愧了。

他曾經把WSND當成家一樣的存在,最大的願望是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家門”上,以身做旗,成為WSND不滅的標志。

現在願望破滅,W隊不能再往前走了,但他依然要往前走。

也許以後不會有第二家俱樂部讓他愛到想將自己的名字親手刻上,但也沒關系。

名都是浮名,不必刻給誰看。

從今往後,左正誼只為自己而戰,他依然要爬最高的山,練最強的劍,當他的天下第一。

(第一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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