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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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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婭,薩菲羅斯的樣子好像不太對勁,你現在有空接個電話嗎?」

「我們調查魔晄爐的時候出了一點情況,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如果你看到了我的郵件,記得盡快回信,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

一通未接來電。

……

「薩菲羅斯一直待在地下室的圖書館,誰也不見,他說我是個叛徒,但叛徒是什麽意思?我不太放心,去查看他的情況,薩菲羅斯說他只想一個人待著,然後將我趕了出去。」

「如果看到了這封郵件,拜托給我回信。」

……

「已經三天了,地下室圖書館的燈光一直亮著。沒有人知道薩菲羅斯在幹什麽,他上次見到我的時候臉色很差,我是不是不該打擾他?他看起來有點恨我,但這肯定是錯覺,對吧?我們可是同伴啊。」

「你那邊的情況還好嗎?是工作太忙嗎?」

「不回信也沒關系,至少讓我知道你沒事就好。」

……

一通未接來電。

……

「你怎麽了,利婭?」

一通未接來電。

……

「已經五天了,薩菲羅斯還是將自己關在地下室的圖書館。」

……

一通未接來電。

……

「你沒事吧?手機不見了嗎?換了個新號碼嗎?」

「坎賽爾說他也聯系不上你,你到底怎麽了,利婭?」

……

「拜托給我回信。」

……

一通未接來電。

……

一通未接來電。

……

一通未接來電。

……

偏遠閉塞的村鎮很少見到外來者。

寒冷的風卷起地面上的灰塵,霧蒙蒙的天空陰沈黯淡,通向尼布爾海姆的石磚路旁停著一輛老舊的貨運卡車,村子中心的水塔矗立在幾米高的木架上,水車在風中緩緩轉動,發出生銹而艱澀的聲響。

她知道那些村民為什麽向她投來警惕的目光,她身上的衣物血跡斑斑,幹涸的血呈現出黯淡發黑的顏色,看起來就像從廢墟中爬出來的幸存者。

只有一個人楞了一下,背著重劍的身影飛快向她跑來。

“這些不是我的血。”

在紮克斯開口之前,她擡起眼簾,打斷他馬上就要脫口而出的擔憂和關心。

“薩菲羅斯在哪?”

紮克斯觀察她片刻,確定她雖然看起來狼狽但沒有受傷。那些傷勢在她過來的路上早已愈合,這是身為傑諾瓦宿主為數不多的優點。

紮克斯收回虛虛護在她肩膀兩側的手。他現在估計有很多疑問,光是她突然出現在尼布爾海姆這點就足夠可疑。但那些作為1st應該質問她的話,紮克斯什麽都沒說。

“薩菲羅斯在神羅公館的地下室。”他認真地看著她,“我現在得上山清剿魔獸,不能陪你同去,你要不需要先去旅館休息?你看起來很糟……”

她抓住紮克斯:“那個地方在哪?”

“利婭……”

她一字一頓:“在哪?”

神羅公館是一棟陰森宏偉的廢棄建築。三十年前,神羅的科學家曾以此為基地進行研究。公館二樓的房間有通往地下室的秘密通道,陰冷的石磚爬滿歲月的青苔。

陳舊的實驗儀器堆積在墻角,空涸的容器泛著詭異的綠色熒光,地下室的墻壁很高,她穿過一道門扉,看見了圍滿墻壁的書架。

寒冷的空氣裏飄浮著塵埃的味道,地面、桌面,排列書架的走廊上,到處都堆滿了攤開的書籍,老舊的吊燈照亮了昏暗的空間,圖書館的走廊通向圓形的房間。一個身影背著她站在盡頭的桌前,仰著頭一動不動的姿態仿佛在凝神傾聽並不存在於外界的聲音。

她以為他不會註意到背後的腳步聲。薩菲羅斯微微側頭,在那個時候忽然開口。

“你來得正好。”

他轉過身,好像早就知道她會來到這裏。

纖細的豎瞳嵌在碧綠的光河中,在昏暗的光線底下如玉石一般流動著異樣的光芒。薩菲羅斯似乎已經等她很久,蒼白俊美的臉上含著一絲笑意,她從來沒聽過他用如此動聽的聲音說話,低沈舒緩的嗓音帶著絲綢般的質地。

“利婭。”

薩菲羅斯上前一步,戴著黑色皮革手套的手輕輕按住她的肩膀。他柔和地對她說:“我們可以一起去迎接母親。”

他的手很涼。在陰冷的地下室裏待了這麽多天,他的身體冷得像冰。

薩菲羅斯微笑著說:“母親已經等很久了。”

“……”

她張開口,艱難地試了幾次,才發出輕若囈語的聲音:“母親?”

“你不知道?”薩菲羅斯蹙了下眉,表情頓時變得有些陰暗,“人類什麽都沒告訴你嗎?”

但那點波瀾很快就被撫平,他的嗓音再次變得溫柔。

“我們都是傑諾瓦的孩子。”薩菲羅斯說,“我們是古代種的末裔。”

她站在原地看著他。

她倒是想要動彈,想要大聲尖叫,扯下周圍的書架將實驗儀器摔得粉碎。

但是薩菲羅斯將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將她固定在原地,他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她,好像希望她也會像他一樣為此高興並露出笑意。

“我總算明白了,我為什麽如此特殊。”

薩菲羅斯聲音微低:“從以前我就感覺到了,我和其他人不一樣。”

“我覺得自己很特別。”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仿佛短暫地陷入了過去的回憶,痛苦的神色一閃而過,但那點破碎的憤怒很快就消失不見,他的聲音沒有一絲顫抖,平滑得如同結冰的湖面。

“我一定是為了某種原因才誕生於世。”

“但那個原因是什麽?我為什麽如此與眾不同?”他輕笑一聲,“現在我終於知道了。”

薩菲羅斯慢條斯理地說:“我是為了從人類手裏奪回這個星球才降生於世的。”

他不是實驗室制造的怪物,他是被上天選中的人。

“古代種本來是這個星球的主宰,因為兩千年前的一場災禍,這個星球才落入了人類手中。人類懦弱的祖先在災難來臨時躲藏了起來,古代種因此滅亡,卑劣的人類卻得以延續自己的血脈。”

“……”

不是的。

那一刻,她很想告訴他,他在這個圖書館裏找到的文獻並不準確,那些初期的研究錯誤地將傑諾瓦寄生的屍體當成了純粹的古代種。他體內的細胞實際上來自造成古代種滅絕的外星生物,是兩千多年前災難的源頭。

但這只會讓他更像一個怪物。

“我是為了糾正這一切才出生的。”薩菲羅斯說,“人類欺騙了我。”

他說:“人類一直在欺騙我。”

他迄今為止的人生,只是一場巨大而空虛的謊言。

英雄薩菲羅斯為何如此強大?

因為他是怪物。他是誕生於可怕人體實驗的產物。

人類踐踏了他的尊嚴,踩碎了他僅有的驕傲——

……不,不對。他不是怪物。錯誤的不是他的出生,是人類掌權的這個世界。

是人類利用了他,從他小時候起,就一直不斷給他灌輸謊言,讓他對神羅效忠,做個聽話的道具。他背後忍受的那些痛苦,這些年遭受的酷刑,全部都沒有任何意義。

“人類欺騙了我,但是母親不一樣。”

薩菲羅斯的語氣充滿眷戀:“母親一直與我同在。”

在他體內,傑諾瓦的細胞一直和他同在。

薩菲羅斯神態溫柔地撫上她的臉:“沒有背叛過我的,只有母親和你。”

光線昏暗的地下室,那雙豎瞳裏閃爍著惑人心魄的色澤,稠麗似融化的碧玉。

“你是母親給我的禮物。”

薩菲羅斯低下頭,銀色的長發似冰涼的月光灑落,他貼近她的臉,溫熱的呼吸落到她頸畔,他發出喟嘆般的聲音,喉嚨裏的笑意輕輕震動:

“是母親的指引讓我們相遇。”

梅色的唇瓣弧度微彎。

“消滅人類之後,我們會一起統治這個星球。”

他擡手抱住她,將她摟到懷裏,像即將實現心願的孩子一般,語氣難掩愉悅。

“我們會從人類手裏奪回被搶走的一切。”

臉頰貼著冰冷的黑色皮革,她好像站在遠處註視著自己,身體僵硬麻木,從口裏發出的聲音也沒有一絲起伏。

“……母親的指引?”

“沒錯,母親的指引。”低緩的聲音如同絲綢,“這一切都是母親的安排。”

她遲緩地從他懷裏擡起頭。

“怎麽了?”薩菲羅斯問她,“你難道沒有感覺嗎?”

“……什麽?”

“第一次相遇的時候,你就應該感覺到了才對。”

從很遙遠的地方,她聽見了咖啡館的門鈴聲,銀質的勺子敲在杯沿上發出一聲金屬的輕響。人行燈在馬路對面催促般地閃爍不停,黑壓壓的行人如魚群分流,酒吧裏的點唱機發出壞掉的樂聲,緩慢而詭異的聲音如同浸泡在水裏,黑夜裏雪花紛飛,傾斜的路燈照耀出銀色的長發。

她將手放在他胸口,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定在原地,著了魔一般地移不開視線,幾乎忘了呼吸。

視線相觸的瞬間,大腦嗡的一聲,無數支離破碎的意念剎那綻放。如同神經元短路,所有思緒模糊成雪花噪點,慢慢褪色成寂靜的空白。

溺水者發不出求救的呼聲,她顫抖著喘了口氣。

“……你也是?”

她盯著薩菲羅斯的臉,他低頭看著她,嘴角弧度微彎。

“當然。”

遠離地面的高空,米德加的雲層翻湧著灰白的鱗片。站在電梯門邊的特種兵轉過頭,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碧綠的豎瞳微微一動,露出幾分了然的神色。

「是你。」

外面的景色陡然一變,變成枯黃焦涸的曠野,連綿起伏的山坡。

「……利婭。」

這好像是個問句,又好像不是。光影在窗外閃過,金屬車廂左右輕晃,她拿著剛剛摘下的頭盔,心想:

——真意外,他居然記得她的名字。

列車呼嘯而去,咖啡館合攏門扉,鈴聲依然在寒冷的寂靜中擴散回蕩,漆黑的水澤泛起漣漪,黑暗中傳來一聲輕笑,慵懶似水生生物柔軟飄蕩的觸肢。

「他為什麽包庇你?」

她松開手。她先前不知道何時抓住了薩菲羅斯的衣襟,好像兩人正處於懸崖的邊緣搖搖欲墜,下方就是張開巨口的無底深淵。

「……我不知道。」

在那場盡是謊言的談話中,只有這句話發自真心。

她後退了一步。薩菲羅斯松開手,表情似是有些不解。

“利婭?”他朝她伸出手,掌心攤開向上。

她停下腳步。

薩菲羅斯的眼下有一圈不正常的青黑,仿佛他幾天幾夜都沒合眼,蒼白的臉色透著一種病態的冰冷,碧綠的豎瞳細長如蛇。

他盯著她:“怎麽了?”

“……”

漫長到接近永恒的瞬間過後,她緩緩握住他伸出的手:“你多久沒睡覺了?”

她擡起眼簾,問他:“你不累嗎?”

“……”

“先去睡一覺好不好?”她的語氣軟下來,幾乎有點哀求誘哄的意味,“你先睡一覺,等你醒了我們再慢慢談。”

“不管是從人類手裏奪回這個星球,還是……”卡在喉嚨裏的聲音從未如此艱澀,“還是去迎接母親,這些事情都可以從長計議。”

她說:“我們慢慢來,好不好?”

她上前一步,再次抓住他的衣服,手指緊緊嵌入黑色的皮革,用力到指骨泛白。

她冷靜地說:“神羅相當於現在的世界政府,如果你打算奪回人類手裏的權勢,估計得先從神羅下手。”

哪怕只是將範圍先縮小也好。

“如果要覆仇的話,從神羅開始如何?神羅一旦潰敗,人類社會的秩序也會陷入混亂。”

她深吸一口氣:“我們可以先……”

“你在說謊。”薩菲羅斯的聲音輕如寒霧。

她楞了一下,蛇一般的豎瞳忽然在面前放大,薩菲羅斯擡起她的下頜,手指捏住那處的骨頭。

“母親說你在說謊。”

意識海裏用來隔開傑諾瓦的屏障不知何時裂開了一條細縫。她驟然回神,但已經晚了。

薩菲羅斯嘆息一聲,語氣盡是冰涼的失望:“你為什麽就是不能理解?”

記憶被切斷前,破碎的聲音湧上喉嚨,她試著抓住他的手,她當時想說什麽?

……

薩菲。

……

「薩菲。」

她靠在他懷裏,問他對未來的居所有哪些期待。

其他的暫且不提,臥室一定要陽光充沛,窗戶的采光非常重要,至於窗外的景色,最好拉開窗簾就能見到藍色的天空。

陽臺上可以種花,如果有後院也可以種一些植物花草,但太多的話會招來蚊蟲,過於潮濕悶熱的地區肯定不行。

海邊的話得註意防潮,刮風的天氣衣服估計得晾在屋裏。四季分明的地方最好,春天有花,夏天有螢火,秋天可以賞楓,冬天白雪皚皚,兩人可以捧著熱茶靠在火爐邊取暖。

屋子不需要太大,容易顯得寂寞,但又需要足夠寬敞,要不然難以容納他一米九幾的身高。廚房櫃臺的高度也許可以做出妥協,書桌可以各有一張。共同的書架一定得結實,這樣才可以擺下多年累積的書籍。

「你不是喜歡陽光海岸嗎?」他問她。

那曾是她多年努力的目標。

但陽光海岸有太多神羅的眼線,註定是得被放棄的方案。

「沒關系。」她說,「我已經找到了更重要的東西。」

她靠在他懷裏,貼著他的胸口,覺得那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對於未來的構想尚且模糊,心臟卻在她體內溫熱發燙。

好像心臟要破裂開來,從心尖溢出濃稠的血液。

如果這不是愛的話。

如果這不是人類才會擁有的愛的話。

……

如果不是的話……

……

冰冷寂靜的黑暗,遠方傳來模糊的聲響。

神羅公館的二樓沒有燈,她在陌生的房間裏醒來,在地板上看見了搖曳的紅光。鮮血一般的光影滲入腐朽的地板,她緩步來到窗邊,看向山腳的方向。

刺目的火光映紅了夜空。

……

她還剩下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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