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紅衣小鬼竟然是懷安的孩子？還好當時沒有不分青紅皂白的地就對他出手，否則今日必然釀成大禍了。

那孩子似乎有些怕懷安，直往那清風老頭身後躲，清風道士蹲下身子對著那孩子道：“莫怕，他不會傷你的，去吧。”

想來這孩子平日裏同清風道士的關系還可以，她朝著懷安看了兩眼，飛到他的身邊，懷安伸手抱住她，卻撲了個空，他呆楞楞地看著那穿過小鬼身體的手，擡眼看著那紅衣小鬼，哽咽道：“是為父......無能，沒能保護好你和你的母親......”

他嚎啕大哭起來，那紅衣小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清風道士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緩聲道：“這孩子是當年師父救下的，用聚魂燈保住了他的一縷魂魄，將養了近百年才將它養成這般大。”

“我.......大師恩德，無以為報.....”懷安說完這幾個字便要給那清風老頭下跪磕頭，清風老頭連忙擡手阻止，

“使不得，使不得，即便如今你已墮入妖道，可卻大我近千歲，我又怎能受你這一拜呢？”

“可是你救了我的孩子，懷安無以為報！”

清風扶住了他的手，“如今先不要在意這些虛禮了，師父圓寂時曾說三界在不久的將來會遭遇大的劫難，魔神現世，我知你入了妖道是遭人蠱惑，你可否告訴我那人到底是何來頭？”

那懷安眼中一片迷茫，突然，他伸手揪著自己淩亂的發，搖了搖頭，

“我忘記，我不記得，不記得！”

那抱頭痛苦的模樣仿佛被人拆了筋骨一般，連站在他身邊的紅衣小鬼都不禁閃躲兩步，

“你怎麽了？”

他那痛苦的模樣看得我實在有些不忍，我蹲下身來本想替他看看是怎麽回事，可是他卻一把推開我，

“滾！不要靠近我！”

“你——！”

我被他推得跌倒了，還好時淩花及時過來扶住我，我拍了拍手上的塵土，罵了句，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那清風道士念了幾句道教咒語，我聽不懂，只不過那咒語從他口中出來後竟成了一個個金色的大字，直直落在那懷安身上。

那些金色的字發出亮光，將他身上不斷溢出的魔氣一點點壓制住，他不再倒在地上翻滾掙紮，眼看著身上的魔氣一點點散盡，他也不再頭痛了。

額頭上那墮仙的印記一點點消失， 恢覆了深水潭水神最初的模樣。

“我記起來了，那位引我入魔的便是.....便是....”

“是誰？”

“天.....啊——！”

“懷安！”

“上神！”

他只說了一個字，心臟處便出現了個血洞，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將他的身體掏空，我跑到他的身邊的時候，他已經沒了氣息，眼睛直直地盯著那紅衣小鬼的方向。

清風道士探了探他的氣息，神色凝重道：“是中了咒術，怕是要魂飛魄散了。”

“什麽？！”

我迅速低頭看了眼他的屍首，果然，屍身開始漸漸消失，畫作星星點點的粉末，消散在了夜空中，那放在桌子上的三靈狐神像也應聲碎裂，破成碎片。

那紅衣小鬼楞楞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等到那懷安身體散盡的時候，她卻瞬間落下眼淚來。

我曾經見到過鬼的眼中流過血淚，可我卻很少見過鬼的眼中流出像人一般的眼淚，她的眼淚低落在地上，很快便隱沒在土裏。

“鬼竟然也會流眼淚麽？”

時淩花呆呆地問。

細細的小雨落下來，低落在這片地上，淹沒了方才的鬥爭，也淹沒了似乎已經散盡了的懷安的魂魄，可那紅衣小鬼仍舊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地哭泣。

“走吧。”

我朝她伸手，她緩緩轉過頭來，悲傷地喚了聲‘父親’，我吃驚不已，她方才一直不說話，我竟然以為她不會，不想她竟然.....

“我在娘親的腹中時，父親曾與我說過話，我聽得出他的聲音.....”

“可是你方才為何不喚他？”

“不敢，也舍不得，我怕這又是我的一個夢.....父親.....”她已經泣不成聲，我將她送到了屋中，人和仙的孩子，哪怕是魂魄，也許也會有些特殊的能力吧。

我暗暗對老頭道：“這孩子可是會喚雨？”

那清風道士伸出手指掐算了兩下，點點頭。

當時這個懷安臨死之前明明已經被洗去墮仙印記，可是為何他還會突然被從前下得咒術殺死，究竟是何人下的咒術，竟然如此可怕，還有，他臨死之前說的那個‘天’，到底是什麽意思？

這些簡直像是一個個謎團，將我的腦袋攪得一團亂，我甚至不敢想那隱藏在他背後的是個什麽東西，仙？妖？魔？

“如今三靈狐神像已碎，懷安也死了，我們是不是要直接去找那孟子儀？”時淩花問道。

我嘆了口氣，“明日也不遲，我們今天已經在道長這裏攪擾半日了，先回去再說吧。”

“那好吧。”

回去的路上，時淩花似乎看出了我有什麽心事，扯了扯我的手問道：“你怎麽了？小秋，不舒服嗎？”

“沒有，只是想到那懷安臨死前說的那個人，覺得有些蹊蹺，你走以後，我們經歷了很多詭異的事情，有的甚至你想都想不到。”

“啊？那你回去可跟我好好講講啊。”

“嗯，等解決了這件事，我們一起回雲都，我好好跟你說說。”

我們本打算在第二天去找孟子儀，可不想她倒是先找上門來了，我並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調查出我的住所的，只是看到她的一瞬間，我差點坐到地上。

眼前這滿頭白發滿臉老人斑的人竟是曾經的那個氣質高貴的孟子儀？雖說那日在醫院我已經見過她中年時候的樣子，可那時候也就是三四十歲的模樣，現在看來最起碼得有六七十歲吧。

“你是.....”

時淩花有些疑惑地問，又轉頭看了看我，“你的朋友嗎？小秋？”

“她就是一直供奉那三靈狐神像的人，孟子儀。”

“什麽？！她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我記得明明是個二十多歲的女人的形象啊？”

“那體內的精血如今已經快被那神像吸得幹凈了，現如今她也活該變成這般模樣，你說呢？孟子儀？”

“呵呵呵，如今我找你來不是來聽你譏諷我的，我如今這般模樣，已經是生不如死，我只想知道海小施的游魂是不是在你這？”

“你想做什麽？”

“有些事情，我只想當著她的面同她說清楚，你安排我們見一面，只當我臨死之前對你的請求。”

“呵呵呵，你真是好大的口氣，你是T市市長的女兒，但你的身份在我秋少穎的眼裏一文不值，求人就該有個求人的態度，你方才那是什麽？！ ”

“我知道你是獵鬼師，眼高於頂，像我們這種市儈地官家子弟自然是看不起的，只是，如果你今天不幫我，後悔的怕是不只一個人！”

“你——！”

我緊了緊拳頭，真的，若不是害怕我下手沒輕沒重把她打個好歹我真想上去甩她兩巴掌，都變成這般模樣了，骨子裏的倨傲真是半分沒變。

“怎麽樣？我要同她說的話，可是關乎著幾個人，你想好了。”

“好，我倒要看看你如今這般模樣，如何好意思站在她的面前。”我拿出上次曲南星留給我的牛眼淚，狠狠地往她眼睛上抹了兩把，她疼得‘啊，啊’的叫，我也沒理會她，我將小施的魂魄從聚魂燈中放出來，二人便這樣見到了。

海小施顯然也不認識這樣的孟子儀了，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我，眼中好像再問為什麽讓她見這個老人。

“海小施。”孟子儀坐在沙發上，緩緩開口。

海小施楞了一瞬，很久以後才問道：“你是孟子儀？！”

“呵呵呵，看到我如今這個模樣，你是不是覺得很開心？”

海小施的情緒有些控制不住，伸手便掐住了孟子儀的脖子，眼底充血，她恨恨道：“我只想知道當年我的孩子是不是你殺的！”

“咳咳咳......說實話，海小施，我有時候真的不理解為什麽你會這麽傻？而盛君笙還對你那般念念不忘！”

“什麽意思？！”

“當年的我，即便是拜了那三靈狐神像，又怎麽會有那樣的能力去殺死你的孩子？更何況，再怎麽樣，那也是君笙的孩子，我怎麽忍心殺了他？！真正的兇手是盛君笙的父親！”

“什麽？！”

這次驚訝的變成了我，這孟子儀在這講的什麽鬼話，那裏有爺爺殺自己孫子的？

“呵呵，你或許不信，但我可以告訴你，他先利用盛君笙和我報覆你和海家，而後買通了伺候你的保姆，把你平時吃的營養藥換成了能讓孩子漸漸流掉的藥，然後算準了你流產的時間，故意讓我在那天去找你，好將這一切的責任推給我。”

“你或許好奇他為什麽這麽做，當年為了整倒海家，他同我父親合作，被我父親抓住了不少曾經洗黑錢的把柄，為了自保，他也只能以我要挾我的父親，怕有一日事情敗露。”

海小施一點點松開了手，頹廢地倒在地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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