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我是鐵石心腸，只是若雨那小子實在過於張揚，這事若是能給他個教訓倒也是好事。

若雪去的那日，我囑咐了他一些事情，他一一點頭答應，臨走還不忘給我行了個師徒禮，正是那眼神還是讓我有些煩躁。

我先前收若雨入門之時，給了他一百年修為，雖也不是很多，但我卻要我修行幾百年方能完全恢覆元氣。

這廂若雪去了又三天，卻全無一點消息，這全然出乎了我的預料，按理說赤鏈蛇妖的話再怎麽樣也會給我這個面子，畢竟認識了這許多年，可是若雪卻是連個信都沒有給我傳過來，似乎有些不妙。

我將門派中的事物交給掌教處理，親自下了山去了趟赤鏈山，多年不曾踏入這裏，卻不這裏的何時多出了千妖臺，然而去那赤鏈山還不得不經過這個千妖臺，可憐我現在離元氣恢覆還有十來年的時間，怕是有些招架不住這妖氣。

我踏上了千妖臺，一團團黑氣向我這裏撲過來，我周身的護印有些抵擋不住，混沌之中竟差點被一個妖怪傷到，我可是崆峒山第一女仙人啊，名震四方，若是真的死在這裏那還真是貽笑大方了，就在我還有一絲絲意識的時候，有一個身影向我這裏撲過來，像是若雪。

陰邪之氣入體，擾我元神，我暗自估摸，沒有百八十年是醒不過來了。但百八十年這只是我自己的估計，我現在只能躺著，聽得到聲音卻看不到周圍動靜，也什麽都做不了，只能聽小輩們一個愁似一個的嘆，仙尊怕是醒不過來了。

丟人！太丟人！真是想不到崆峒山第一女仙人竟然還有這一天的，看來是要被笑話個徹底了。

可話說回來你們也太瞧不起我了一點……

就在我昏迷了大概有兩日之久，若雪突然出現了，他一進來便撲到了我的床邊，顫抖的手在我的臉上來回游走，力氣卻是十分微弱，許是怕力氣大一點將我碰壞吧，這孩子的一舉一動還是那麽莫名的讓人心疼

“師父。”他喚了一聲便再無動靜， 隔了好久，我卻感覺到臉似乎流淌著什麽熱熱的東西，若雪，他竟哭了嗎？！想當年我只記得將他從那三頭鳥妖怪處救下來的時候哭過，日後即便是學術法摔得遍體鱗傷的時候也不曾埋怨一句。

有一次我教他變化之術，為了訓練他便讓他變作鷹將小鷹給我捉來一只，若雪盡管最後完成了任務，但卻差點摔出半條命，若不是門下弟子無意之間提起這件事我甚至還不知道。

當日晚上我便去了他的房間為他檢查了傷口，他一開始不想給我看，但我是他師父，他終究是拗不過我的。

“你摔成這樣為何都不與我說一聲？”彼時他才在我身邊不到十年，也就是十四五歲的年紀的，我扒開他的衣服看見了他縱橫交錯的後背，心間頓時一陣難受。

“師父不是曾教導過徒兒男兒有淚不輕彈嗎？徒兒謹記在心，不敢違背。”他輕輕地說。我一邊給他背上塗藥一邊道：“我說不容你哭，卻沒說讓你去送死，下次不許你這樣了。”

“是，師父。徒兒記得了。”

若雪向來聽我的話，但我卻的沒想到他今日竟然會因為我昏迷幾日就哭了。唉，這該如何是好，這孩子怕是情根深種了。如今即便是我想將他拉回來，又得令費一番腦筋了。

“師父。”他在我耳邊呢喃，一如我醉酒那日，不過他此時神智清明，言語中是我想象不到的堅定執著：“我會讓你醒過來的。”

我自己便能醒過來，你甭操這個心……

我說不了話，聽著他的腳步聲漸遠，然後在屋外與若雪發生了爭執：“師兄你不能去！”

“讓開。”

“你不能去找那赤鏈蛇妖啊！你忘了她是多麽兇狠了嗎？我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我不能讓你去！”

我聽到若雨的生意，放了一下心，不愧是我的嫡傳大弟子，將他的師弟救了出來。可聽到赤鏈蛇妖這個名字，我心裏也是驚得不行。

這個赤鏈蛇妖叫紅月，修為不若，但卻極其喜歡煉制丹藥和采陽補陰，我所不知道若雪是怎麽救了他師弟的，但以他那副長相若是去了紅月那裏怕是兇多吉少了。

這這這....若雪不會被這個妖怪給采了吧？

若雨苦聲勸：“師兄你若去，豈不是將掩藏這般久的心思公諸天下了嗎！彼時你讓師父如何在崆峒派中自處！而且那紅月……可是要....你……”

若雪沈默了很久：“若雨，師父今後就只有你這個弟子了，你切望收斂心性，別再讓她操心失望。”

“師兄！師兄！”

屋外歸於平靜，我覺得現在的自己便已足夠操心失望的了。拋開那所有的繁雜事端，就本質來看……你們……都不相信我能自己醒過來嗎……

糟了，我那大弟子若雪怕是要失貞了，只是為何心裏這般的痛苦難受，應該是那藏於內心的妖氣又在腐蝕我的元神了吧。

許是過了些日子，若雪終究還是求來了藥，我醒來以後卻只看見了他一個人在我的床邊，我服下了藥，卻又不知道要對他說些什麽，只能隨意找找話題，“若雨呢？”

若雪一默：“徒兒這就去把若雨換回來。”

換回來？我一皺眉：“他和你一同去找那紅月的？紅月將他留下了？”我言辭清晰的問出這句話，換來若雪露出了難得驚駭的神色。

“師父如何知曉……”

我掀被子離開：“我且去救他回來再與你細說。”

若雪拉住我：“師父初醒不宜……”

“為師再是不濟，憑著年紀也能壓她一頭。”我回頭望若雪，對他冷了臉色，“為師身體如何，自有分寸，何需他人斷論，胡亂插手。”

若雪一僵，白了臉色。

“不許跟來。”我拂長袖，禦劍而去。

我知道若雪待我極好，不然也不會不顧一切的去求這藥，但他這份好卻是我承擔不起的，經此一事，我明白將若雪留在身邊望他潛心修道那根本就是我的幻想，待救了若雨，便是時候做個抉擇了。

可若雨……到底不是個省油的燈。

我尋到那紅月居住的山谷之時，若雨正從背後抱著紅月，親昵的與她一起辨識藥草。

我當即便楞在門口了，我眼花了？

這一幕與我想象中的紅月強上若雨，若雨拼命掙紮反抗也差太多了吧。若雨見了我，一怔，立即淚流滿面的撲到我腳跟前，嚎啕大哭：“師父！是當日徒兒不孝，累您受傷！要打要罵，徒兒都甘願受著！”

我還沒做出反應，那紅月便從千止身後抱住了他，輕聲說：“你哭作甚，她這不都醒了麽，你可別傷心了，我心都痛了。”

我像是被天雷劈了一樣呆杵在當場：“什……麽情況？”

紅月擡眸看了我一眼：“你那大徒弟來求藥，他倒是真愛你，我想要采他，他卻寧願以命換命。我煉丹缺少藥引，想著他修為不錯將他練了也好。但若雨又來了，我才發覺自己經對他生了情愫，便不要你那大徒弟的命了，你把若雨留我這裏便好。”

我被她這一番話說得差點沒接上氣來。

我看看她又看看若雨：“她說的當真？”我唯恐若雨是為了救若雪而委屈自己，哪想若雨卻羞紅了臉點頭。

我……一口血悶上心頭。

我那根骨奇佳的大徒弟大逆不道喜歡上了為師我，我這天資聰穎的二徒弟大逆不道的喜歡上了邪魅妖怪。我真是不知該說我選人的眼光不好，還是我教育人的手段不好。

但無論什麽不好，我都是斷不能讓若雨留在這裏的。

妖邪心緒極難穩定，上一刻還你情我願情深意濃，下一刻說不準就能拿牙齒咬斷人的喉嚨。而且紅月拿人煉藥殺孽過重，身上戾氣極厚，對心性本就不穩的若雨影響太大，長時間在一起，恐墮入魔道。

為了若雨以後的修行，我今日必須得把他帶回崆峒。

“我不能把若雨留下。”

紅月聞言，擡頭看我，方才尚且溫和的面容，霎時變得猙獰：“那就把你的屍首留下！”她化指為爪，向我殺來。速度之快，若雨甚至還沒反應過來。

妖邪便是如此，我心裏早有準備，舉劍一擋，劍氣震蕩，推開她一丈遠，我將若雨衣襟一提，轉身便走。

紅月即便修行千年，與我想比還是顯得年輕，趕不上我禦劍的速度。被我遠遠丟下。

回到崆峒，若雨拽著我的衣擺十分委屈又憤慨：“師父為何如此！”

我大怒：“反了你！與妖邪私定終身竟還敢質問為師！給我去斷崖閉門思過！三月內不許出來！”

若雨咬牙，最後還是聽了我的話，去了斷崖的山洞。

我這方事宜剛處置完畢，有個山下的女弟子卻腳步蹣跚的往我這裏跑：“仙尊！仙尊！”她一邊哭一邊喊：“你快去救救若雪師祖啊！他快被師叔祖們打死了！”

我仰頭望天，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一個二個，都不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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