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我見她面色有些不好，連忙飛到她身邊。

她搖搖頭，“突然想起和姬然約好的十五月圓一起放河燈。”

她又恍惚了一下，晃了晃頭，“都已經當鬼了怎麽還這般執迷不悟，我不該想這些的。”說完她便又跑過去和那水鬼講故事。

“那個小女孩很笨的，幾乎什麽都不會，但還是有一樣很厲害的。”她的嗓音柔軟好聽，還帶著一點韌性，聽著舒服極了。

水鬼接道：“什麽啊？”

“她會跳舞啊，跳得很好的。”

“那她是怎麽跳得？”

“就是這樣啊。”她說著說著便開始給水鬼比劃起來，比劃比劃就自己跳起來，忘了自己是在給水鬼講故事了。

其實當鬼的好處之一便是跳起舞來更清逸好看了，她慢慢的躍上一個個河燈在上面翩翩起舞，步及之處，便有一陣清風吹的那河燈上的燭火忽閃一下，遠處的人們看著這明滅的火光都以為是河風，只有水鬼一人看得呆了。

她越跳越起勁，轉頭飛上了那緩緩漂游過來的最大的蓮花燈上，腳尖踏上每一片花瓣，輕盈似風，那燈罩裏的燭火也明滅的愈發厲害了，她還在忘我的跳著。

離河這岸的姬然看著那盞河燈，突然不顧一切地雙腳趟進冰冷刺骨的河水裏，身邊的內侍張公公連忙伸手拉他，他卻一把將他推至一邊，雙目緊緊的盯著那展最大的蓮花的河燈，

“檀溪..”

水已漫至他的腰間，他仿佛看見了檀溪，竟然叫出了她的名字。

“檀溪你是不是在這裏...，檀溪..”

“你不是說讓我給你買最好看的花燈麽，我給你買了，你快出來看看...”

張公公從水裏起來，也趟到河中拉著他道，

“皇上，快隨老奴回去吧，娘娘不在這裏。”

他沒理會身邊的人繼續定定的看著遠處的那盞河燈，眸中倒映著月色的晶亮，輕柔道：“她在。”

他竟然感受得到檀溪，可見他對檀溪的感情，可是檀溪為何說姬然不愛他呢？

檀溪跳得累了，飛回到小水鬼的身邊，喘著粗氣道：“看，她就是這般跳，好看吧。”

小水鬼委屈的看了她一眼道：“檀溪，你騙我啊，這故事的主角明明不就是你？”

檀溪楞了楞，隨即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道：“是啊，是啊，被發現了。”

那日我們和這小水鬼聊了很久，我們才回皇宮。

不過聽說姬然那日卻病了，而且過了很久都沒有好。

檀溪仍日日守在這個皇宮，有時候我會陪著她一起在屋頂上看星星，有時候會陪她一起去禦膳房吸食物的香味，但檀溪最經常做的事情便是探望姬然。

“你還是放不下他嗎？”

檀溪搖搖頭道：“並非如此，其實我心中已經釋然，只是不知為何我倒像是離不開這個地方似得....”

“那與我講講你們的故事好嗎？”

檀溪的表情有些默然，過了一會她才悠悠開口。這也算是一段陳年已久的往事了吧，但我總是覺得或許姬然會將這些往事記得更加清晰，聽完檀溪說完這些後，我便趁著姬然喝酒的時候偷偷入了他的夢。

只有這樣我才能知道事情的全部，弄清這對陰陽相隔的戀人的痛苦。

姬然本是杞國的太子，混入北鄴做了將軍只為打探敵情。只是讓他想不到的是，北鄴境地已然如此，內憂外患已腐壞而無可救藥，上上下下就好似一個快碩大的蟲蛀朽木。他本欲等時機一到便早些抽身，卻不想竟為自己累了一樁婚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被她看上了，可是後來卻覺得自己竟是這般幸運。

檀溪是個可愛的姑娘，但卻迷糊，這是姬然第一次見到她時的印象。

這姑娘腦子裏想什麽就會順嘴說出來，什麽秘密都藏不住。

“你長得可真好看啊。”在他下朝時的必經之路上，她笑瞇瞇的看著他說。

他自小便在杞國皇宮長大，杞國禮儀規矩本就多，更何況他作為杞國的太子，從小便被端作榜樣，因此時時都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

在他的印象中女孩子都應該是矜持溫婉的，杞國女子也大都如此，不想今日竟見到了這樣言語放蕩大膽的女子。內心不由厭惡，他離開她一點距離，冷聲道，

“公主過譽。”

她倒像是完全沒註意到他的表情，又上前一步道：“我叫檀溪，是坎坎伐檀兮的那個檀，清溪淺水行洲的那個溪，”她刻意引了幾句詩解釋著自己的名字，生怕被他看出來她沒文化。

“下官知道了。”其實怎麽能不知道，這北鄴帝的唯一的女兒，一舞傾城的檀溪公主。

“我想...”她開始吱吱唔唔。

“我...會些書畫，女紅也是會一點點的，但我有很多嫁妝，我能不能向你求親呢？”她臉紅撲撲滿眼期待的擡頭看著他。

他這回是徹底被問的啞然。他是天之驕子，自問無論國家大事還四書五經他都能對答如流，但女子向男子求親這樁事他倒是第一次聽說也是第一次經歷，他尷尬的立在那裏不知怎麽回答，身邊的侍女拿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渾然不覺，仍舊那樣盯著他，似乎是非要從他嘴裏得到個答案一般。

他腦海裏反覆的拿捏著說辭，擡眼便見雲婉婉匆匆向他這裏趕來，他心下松了口氣，終是找到了借口推諉。雲婉婉附在他耳邊道：

“公子，府上有急事。”

他點了點頭，回首對著檀溪欠欠身便急急的同雲婉婉離開了，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哪裏是著急了，他只是被這小女子給窘著了。

後來北鄴帝找到自己，和他談起了她的事情。

“那孩子都觀察你好久了，可朕沒想到她竟然跑去和你求親了。”北鄴帝似乎絲毫都不覺得自己女兒的行為有多不合乎禮儀，臉上還寵溺的微笑。

“那孩子單純，看你和你那侍女一起回去的時候傷心了好久呢。”

“你們若成親，你一定好好照看他，至於你的身份和你想要的，朕都給你。”

一番話過後，他心內震驚之餘還生出了對他的敬意。

原來他們口中的昏君，內心竟是如此清明。

他們順理成章的成親了。住在他的將軍府上，他眼見著她為了他開始變得小心翼翼，他平日裏忙的時候她便倚在一邊給他奉茶，他若在書房歇息了他便為他添被。

那次生辰，他是第一次看到她跳舞，只是徹底的被驚在那裏。平時只當傳說，可今日見到，她原來是那麽美，就像九重天上的仙女，甚至府中的人眼睛都一瞬不瞬的盯著她，他突然覺得生氣，突然很想把她藏起來不給別人看，而後又被自己的這樣的想法震驚到了，他竟是已經把她當成所有物了麽？不知是羞怯面對自己的感情還是其他，衣袖一甩的便離開了。

可是他沒有看見的是她那哀傷的眸子。

雲婉婉的心思姬然也不是不知，可若他有心又怎會娶檀溪？她曾隨他一起出征，她也曾和軍中將士一起喝酒比武打成一片，他卻不曾有何反應只覺得時正常，可檀溪只是在府中跳了次舞他便這般受不了了麽？

原來真的不一樣，她和檀溪真的不一樣，誰和檀溪都不一樣，檀溪是檀溪，他們是他們。

這次征西前檀溪來找他，端著一盤糕點立在一邊，聲音帶著一點小心翼翼，

“夫君，你可得趕在十五之前回來，我們一起去放河燈，可漂亮呢。”

他點了點頭，又低頭看手上的軍務，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繞到桌邊竟不經意的親了他一下。

他擡眸看了看她被燭光映襯的紅透的臉，放下軍務，走到她面前擡起她的下顎，

“你做什麽？嗯？’”

呼吸相聞，她眼神開始四處亂飄，這是她緊張時最愛做的小動作。

他越看越覺得可愛，終是沒能忍住，一把將她的臉扳過來，吻就這麽印了上去，原來她的味道竟是這般美好，讓他一輩子都不願忘記。

直至後來，姬然每每想起這一幕，只覺得心內猶如刀絞滾油一般疼痛，生生的被撕開一般鮮血淋漓。

他們的的回憶至此便戛然而止，我也從姬然的夢境中飛了出來，他面上病態又重了，雙手緊緊捂著自己的胸口，一遍一遍的喊著檀溪的名字。

“檀溪，若是你能入了他的夢，你便會知道他有多愛你。”我站在姬然床邊，幫他扶了一下被子便離開了。

我也不知道要在這裏待多久，總感覺這裏的時間過的飛快，一年一年的，春去秋來花些花開，姬然仍然沒有娶親，他的身體越來越弱，有時候甚至連朝都上不了。

他將雲婉婉派去鎮守邊疆做了將軍，這也算是幾朝幾代的第一位女將軍了，眾人都以為是姬然對雲家的厚愛，只有姬然身邊的張公公才知道，這哪是偏愛啊，是皇上他知曉先皇後他不喜愛雲婉婉，才派她去那麽遠的地方的。

歸根結底啊， 還是皇上寵愛著皇後，哪怕過了兩年之久仍是無法放下，日日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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