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以為，我到現在還會察覺不到，從一開始，你就是在坑我？”

白豆蔻忽然笑了笑，她繼續說：“年華啊年華！其實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接近我，心思不單純，你的減肥實驗，我不太相信，但我拒絕不了，後來得知你是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醫學院神經科學博士，我知道，不管你有什麽目的，我都拒絕不了你了。”

“從你第一次跟我表白說交個女朋友的時候，我就知道，追求我是你的目的之一，但我一絲一毫都不會認為你單純是為了追求我，因為我自身，沒有任何吸引異性的可取之處。你對我的好，我全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你與我的那些相親對象都不同，這讓我很驚異。21天可以形成一個習慣，這兩個多月，我習慣了有你在身邊的感覺，我習慣了被你照顧。”

“但是啊……我不懂你對我的愛，只覺得莫名其妙。我這麽說可能會傷你心，你別著急，先聽我說完。”白豆蔻見年華表情驟變，他欲要開口辯解，她攔住了他。

“小時候我和白辰軒玩在一塊，學生時代一直都追著他的步伐，所有人都認為我們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認定我們最後會在一起，但是，我只當他是鄰家哥哥，是良師，是益友。人們都說我不開竅，可能我的腦回路確實迂回一些吧！你一出現，主動得不給我拒絕的機會，我周圍的人也都站在你那邊幫著你，恨不得把我給綁了送你。就像以前對待白辰軒一樣，現在我身邊的所有人都覺得我應該跟你在一起。都覺得我是當局者迷，都覺得我傻，呵呵！”

“就算是我傻吧！一個傻字，就可以將我內心的紛繁覆雜的情緒給搪塞過去，我自然懶得剖析真正的內心想法。霍小魚說我表面上大大咧咧，實際上糾結擰巴得要命！嗯！我承認這是事實。我從八歲開始就是一個寄住在外祖家的拖油瓶，為了不被拋棄，不失寵愛，我要迎合討好很多人，外祖家，爺爺奶奶家，媽媽的新家，爸爸的新家……很多個家庭的人，我都要去討好，可我，在這些家裏，我都沒有歸屬感，我小時候做的最多的噩夢，就是我被從一個又一個家門裏趕出來……”

“說這些不是為了博取你的同情哈！”白豆蔻朝年華吐吐舌頭，平覆心情繼續說下去，“我從小就不相信沒有血緣關系的人之間會有牢固的情義，當然，有血緣關系，情義也不見得有多牢固。對於男女之情，婚姻大事，我從理解了這些事之後，就本能的排斥。我這人很矛盾，既向往人世間的真情真愛，又不相信它真的會存在。”

“我說這麽多，也不知道你到底能懂多少，我心裏覆雜的情緒，能用話語文字表達出來的只是極小的一部分。這些話，我也是第一次同人說，我感謝你對我的愛意，卻無法接受，所以鄭重地向你解釋。還有，我不能在給不了你回應的同時，還裝傻充楞的享受你對我的付出，我不是傻白甜，我也不做綠茶婊或是聖女婊。之所以等到今天才向你挑明，是我必須給小景送考，最大限度去滿足他，因為我向母親保證過，讓他平平安安地去參加高考……”

白豆蔻說到此處，眼淚突然決堤，猶如洪水泛濫，起勢兇猛，滔滔不絕。

“我沒想到自己會摔那一跤，最近倒黴事都湊到了一塊，我悲哀地發現，身邊除了你，連個能幫我的人都沒有，所以我自私地繼續賴著你幫忙……人都有軟弱自私的時候，就讓我軟弱自私這一回，我只得如此安慰自己。但是，年華，我不能繼續賴著你了……”白豆蔻哽咽著說完，她睜著婆娑的淚眼，認真且嚴肅地看著年華，她一臉的決然堅定。

年華內心震撼，他從未期待白豆蔻會向他講述她深藏心底的那些不為人知的辛酸與苦楚，他一直知道她是那種打落了牙齒都會和血吞的倔強不屈的性子。

“小白，你別說了，我懂！我都懂！”年華想伸手去給白豆蔻抹眼淚，可看到她眼裏的拒絕，他伸出去的手，無力地垂下了。

年華沈默不語，他只是靜靜地看著白豆蔻默默無聲地流淚，他恨此刻的自己依舊走不進她的心，止不住她的眼淚。

白豆蔻極少哭，特別是在外人面前哭，但她既然連心底的秘密都告訴了年華，再在他面前哭一次，她也就沒那麽在意了，最近壓抑在心底的委屈太多，又是在高考這樣一個特殊的時間段，講了一些心裏話，不免又會牽出些往事回憶，白豆蔻這一哭，就越哭越兇猛，越哭越止不住了……

“小白，你不記得我，我本來覺得慶幸，現在，我不得不告訴你了，你願意聽一聽，我的故事嗎？”兩人此時已經走到一處假山前，年華指了指假山後面，示意白豆蔻進去，幸好他們這一路越走越偏，白豆蔻從開始哭到現在，路上都沒遇到其餘的行人，所以她才覺得沒那麽丟臉。

假山後是一處涼亭，蔭蔽幽靜，是學校裏的“地下小情侶們”最喜歡的地方之一。

年華扶著白豆蔻坐在涼亭石桌邊的石凳上，他在另一張凳子上坐下，掏出紙巾給白豆蔻擦眼淚。

白豆蔻哭了一陣，差不多發洩夠了，眼淚就慢慢地止住了，她用紅腫的核桃眼睛盯著年華，等待著他的故事。

年華先是嘆息一聲，才悠悠道來：“我是家裏的獨生子，父母工作忙，所以我從小也是在外祖家長大，母親娘家的親戚裏姐姐妹妹多，我是那幫同輩孩子裏，唯一的男孩，所以更得長輩們喜愛。外祖家經商，外祖父對我要求嚴厲且苛刻，著重培養我，希望我能繼承他的衣缽，但我木訥愚鈍，頻頻讓他失望。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我生了一場大病，不得不長期服用激素類藥物，身型外貌由於激素影響，大變了樣，我變成了一個大胖子。”說到此處，年華停頓下來，他刻意觀察白豆蔻的微表情。

白豆蔻挑了挑眉，卻沒有出聲取笑，她朝年華眨眨眼睛，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收到白豆蔻的鼓勵，年華倍感安慰，他繼續說道：“因為努力了卻老是達不到外祖父的期望，我慢慢的就越來越自卑，變胖了之後，收到了很多人的怪異眼神，還有很多的取笑嘲諷，我因此更加自卑了……我學習成績不好，性格木訥且不善言辭，人又長得又醜又胖，在家裏不再受寵，在學校也被同學排擠。我本以為我的人生會如此徹底地黯淡下去……可是，我看到了光芒四射的你！”

“你不管去哪裏，都是被人簇擁，你在那裏，哪裏就是光源處！我羨慕你的受歡迎，羨慕你的好成績，羨慕你的樂觀自信……你身上有太多太多讓我羨慕的東西……我的目光不自覺地會追隨向你，你若在人群中，只一眼，我就能準確地找到你！”

“我從此默默地關註著你的一切，得知你的家庭遭遇後，我對你更是敬佩不已。原先，我以為我有足夠的理由沈淪墮落，但是知道你的故事後，我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麽可笑，和你相比起來，我遭遇的挫折根本就算不上什麽！”

“我以為你學習成績好是天賦異稟，卻無意中看到你深夜都在圖書館裏自習的畫面，我終於發現了你次次考試名列前茅的秘密。我自此終於領悟，積極向上還是沈淪墮落，不過是一念之間，成功也沒有捷徑……”

“我一改往日的頹喪，努力學習，堅持鍛煉，慢慢地，我的付出有了回報，學習成績上去了，體重降下來了。當我終於蛻變成讓我比較滿意的樣子時，我不願再默默地遠遠地關註你，我想去你的身邊，可是，你身邊的白辰軒太強大，我不及他。特別是高一第二學期，在我竊喜終於和你分到一班的時候，你突然去交流學習了，在見不到你的那一個學期，我備受煎熬，但我也明白，你是欲要振翅高飛的大鵬鳥，橘洲的小天地留不住你。所以，我答應了父母出國留學的建議，本來按照他們的規劃，我初中畢業就該去美國和他們團圓。”

“我發誓，我要變得足夠好，足夠與你比肩，好到比你身邊的任何男性都要好！”

“小白，是你將我從歧途上拉回正道，是你鼓勵我改變，我能有今天的一切成就，都是因為你的閃耀光芒，幫我驅散了黑暗，幫我照亮了前方的路，你就是我的指向明燈！你是我的執念，此生唯一的執念！小白，我說這些，你可懂？”年華努力平覆內心裏的激動，他目光灼灼地看著白豆蔻。

白豆蔻內心裏的震撼，不比年華之前聽她講心底話時少……她呆楞楞地看著年華，很久很久之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年華，你把我想得太美好，你甚至神化了我在你心裏的形象。沒錯，讀書那會我可能成績好，受歡迎，但是，哪個學校裏沒有那樣的幾個人呢！你能有今天的成就，其實都是你自己幡然醒悟，迷途知返，加倍勤奮努力得到的，與我無關，我什麽都沒做，不能高高在上般享受這份殊榮。況且，現在的我，已經掉下神壇，昔日的光環都已經不在了……”白豆蔻努力措詞解釋，她覺得年華誤會她，誤會得超級大！

“不！小白，你一直是你，我經歷過兩次外貌的巨大變化，我知道膚淺的人各種各樣的看法，但我從未如此看現在的你，你樂觀積極，堅強無畏，你身上的這些品質，這些年都沒有變過。小白，皮相的美醜，都不是一成不變的，但是，內在的善惡本質，卻是深入骨髓。一個人的心靈美，才是她閃耀生輝的根本！”

“年華，我該怎麽去說服你，你對我的誤會，太大了！”白豆蔻覺得頭疼了。

“小白，我沒有誤會，我很清楚明白你在我心裏的分量。”年華果斷而肯定。

“可是你對我的這份情誼，太沈重，我明明沒有為你做任何事，你卻對我執念至深，年華，本來你這些天對我的好，就已經讓我深感歉意，聽了你的故事，我都覺得自己是罪孽深重了……”白豆蔻心虛地說。

“小白，我一開始就知道，來到你身邊，我不主動，你發覺不了我對你的心意。我太主動，以你那敏感的心思，很快就會識破我的目的。反覆斟酌，我決定速戰速決與徐徐圖之交替進行，幸好我這次運氣不錯，頻頻得到外力相助，我才能在你身邊這麽久……小白，我只是希望能陪在你身邊，在你需要的時候，能為你做一些事情，我從未奢望你回報我什麽，能留在你身邊就已經很好很好……你不相信我對你是沒有圖謀，我只能向你表白心意，告訴你我為你而來……”

“你心裏的覆雜心情，我都懂，你的害怕，我也懂。小白，我們之間有很多的相似，我懂你的孤獨無助假裝堅強，我也懂你對陌生異性的不信任，我更懂你對男女之情的排斥……但是，我想陪在你的身邊，用行動打破你的噩夢，小白，讓我陪在你的身邊，好不好？”年華的聲音裏，滿是懇求。

“……”白豆蔻沈默了，兩人聊到此處，各自的心底話，想要說的，都說的差不多了，各自都吐露出了深藏在心底不願與人分享的秘密，白豆蔻也終於真正了解到了年華對她的心意。

榜樣的力量裏到底蘊含了多少能量？就看那個被激勵的人本身的決心有多大，毅力有多強，執念有多深……

年華能蛻變，是他自己的努力付出，但他將一切功勞都歸結在白豆蔻的身上，白豆蔻知道，他對她的執念，真的很深很深……能在無意中影響一個人，激勵他變得更好，白豆蔻覺得很榮幸，年華將她看得那般重要，她感激也感動，但是……不是自己的功勞，白豆蔻從來不去占有！

“年華，我不能理所應當地占著你的好，只有付出不求回報的恩惠，我承受不來，等價交換，禮尚往來，才是我的處事風格。這些你可明白？”白豆蔻試圖轉變年華的觀念。

“小白，我為你做任何事，都是因為我願意，你可又明白？”年華的堅持，又哪裏是輕易能改變得了的。

“……哎！罷了罷了！現在我們就相當於雞同鴨講，既然我們各執己見，不能統一意見，那……咱先找個折中的辦法，你看行不行？”白豆蔻敗下陣來，只得退而求其次。

“小白，咱們的三月之期還未到，不如，等過了這個月再說？”年華建議道。

“這個……你的研究實驗只是用來誆我的，沒必要繼續了吧！”白豆蔻拒絕年華的建議。

“小白，這個研究，確實是真的，你那麽聰明敏銳，我想要……誆你，自然也得拿真東西出來。”

“什麽！”白豆蔻提高了音量，她看到年華笑得狡黠，遂又問：“我若是現在毀約，會怎樣？”

“咱們的賭約是，我助你成功減重，你答應我一個條件，反之，我任你處置。後來咱們又加了一條，如果誰單方面想要終止約定，需要賠償對方在此期間的一切損失。是不是？”

“對啊！沒毛病啊！”

“那麽，你現在毀約的話，需要賠償我的損失，嗯！我的損失很明顯，就是你，所以，小白，你要把你自己賠給我。”年華沖著白豆蔻笑，得意又狡猾。

“……哪有這麽賠償的！”白豆蔻表示，她驚呆了！

“咱們的合同最後是不是註明了，一切解釋權歸我？”年華逐步給白豆蔻洗腦，而白豆蔻卻沒察覺到。

“是啊！”

“既然如此，在我的理解裏，你毀約，我損失了你，你必須把你賠給我，沒毛病啊！小白，你一向喜歡以理服人，你倒說說，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好吧……沒毛病。”白豆蔻無奈地答，“我確實是一向都喜歡以理服人，但這一次，竟然栽在了你的手裏了。我醞釀了一肚子話，本是想要說服你，結果……反而是被你說服……”白豆蔻扶額嘆息，想她好歹也算交際小能手，但在年華面前，她是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一種人與人相處的深深的無力感。

小白，我是不會讓你逃出我的手掌心的！年華在心裏，默默地說。

兩人無言對視，年華淡淡地笑了，笑意在臉上一點一點蔓延，最後，眼角眉梢都是笑。

白豆蔻看得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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