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6章

關燈
阿戊背魚箱、拿釣竿、扛窩料,雁洄兩袖清風,帶他出了門。

雁洄走在前面,阿戊認出是往巴獨村的方向。

巴獨水洞在峰叢軸部,沿裂隙發育,他們要去的地方是峰叢後背的窪地。

窪地呈長條形,形成有倒錐型梯狀田,可以看出耕耘的痕跡,不過有些地方已經塌陷,所以被棄置了。

雁洄說:“就是這裏。”

阿戊把魚箱那些放下。

塌陷的地方基巖外翻,雁洄在平緩點的巖面將工具排開,像是選定了位置。

“這裏沒有水,哪有魚?”阿戊問道。

雁洄擰開窩料的蓋子,說:“喏,就在裂開的巖隙下。”

阿戊走到她身邊,蹲下看,巖隙深處洇有白煙,隱有水光,頓時明白了。

“這是個塌陷不久的暗河窗口,水裏與地表存在溫差,才起煙霧。”雁洄說著,俯身去吹開煙霧。

阿戊拽了雁洄的衣角,巖隙挺寬,怕她不小心栽進去。

雁洄就著這個附身的姿勢,撒開一罐窩料,然後下餌、支釣竿。草面露水未幹,她雙手捧著搓,就當凈手了。

釣魚需要耐性,雁洄找塊巖石坐好,安靜地等待。

反倒是看起來最持重的阿戊,會去聽雀鵑的聲,會去尋幾乎感覺不到的花香。

杜鵑花開在低谷,開在半腰,也在峰頂,或躋身石縫,或附於灌木旁,幾種顏色糅雜。

阿戊記得,尤望雲很喜歡鮮花,至於為什麽,他沒來得及了解。

這些花,應該能安慰一座灰灰的土丘。

可是離得遠了。

雁洄不經意一瞥,差點憋不住笑。

能想象一個身廓硬朗的男人,胸口堆了簇嬌艷的花嗎?

雁洄扯下地面長的淡竹葉的芯子,咬嘴裏,苦澀中回甘。

“覺得花漂亮?”

“不知道。”

“那你摘它做甚?”

“想摘。”阿戊不講究,隨便往石頭上坐,石底不平,帶著他晃啊晃的。

雁洄一把扯住他手臂,拉著往自己這邊來,反正地方夠大,可容兩人一起坐。

阿戊看魚竿紋絲不動,問:“會有魚嗎?”

“會。”雁洄很肯定。

“很久了。”

“等得起。”

鳥兒歸巢,四化俱靜。

阿戊手腳微僵,提議:“巴獨水洞不是更大嗎?”

期間,雁洄扯了小把淡竹芯,抿著汁說:“白鱔平常喜鉆深溝,越是雨季,就越衷於溯洄而上。你看這幾座峰叢,落雨時雨水沖刷而下,這窪地就相當於一個匯水結構,有進必有排洩,從這個巖縫到巴獨水洞可擔當排洩機構。你想象一下,這是不是一個微型的上下游關系?”

阿戊聽懂了,所以要在‘上游’釣魚。

“你擡頭看西北方向。”

雁洄所指,是一座高峰。

“那是弄甲山,界於地蘇和保安之間,是七百弄最高的山峰。登頂可觀山脈趨勢,當初阿公就是這樣初判地下河的走向,再加以水洞枯水期水位的高程對比,和聯通試驗,在一個百年難遇的旱期,描繪了地蘇地下河圖。”

雁洄說起這些時,眼裏有不一樣的光芒,眸光也變柔和。

“我曾兩次登過弄甲山,一次是阿巴帶我認識地下河,還有一次是他想再次看清地下河……”

雁洄沒有繼續往下說,這時魚竿動了,她慢了會,才去收竿。

可能是大魚,雁洄力有不逮,阿戊扔了花,手臂繞過她肩膀,握住魚竿,順著她使力的方位加持。

魚拉到水面,隱約可瞧出體型不小,通身烏黑。

魚線收不動了,阿戊想彎腰伸手進去撈。

雁洄看出他的意圖,攔住說:“別動,那是條大烏鱧,不知道活了多久,成精了。它沒咬勾,裝的,想引人下去。”

阿戊問:“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想釣的是食腐性魚,下的窩料不適合它吃,它就是太陰毒,想把人騙下去吃肉。”

阿戊並不覺得驚奇,因為他本身就是個不合常理的存在。

“那放走它嗎?”

雁洄說:“嗯,沒觸到我的底線,就不必為它花心思。”

這句話,在阿戊聽來,可以有很多種解釋。越是想,他越是不願往下想。

日頭落得很快,殘照才凸顯出一條若隱若現的山道。西向延伸到保安鄉地界,北向是通往哪裏的?

雁洄往北走了一段路程,阿戊跟上她。

目擊者和失蹤者的關鍵提取,都指向巴獨附近峰林一帶,雁洄能想到這位置的特別之處是:除了鬼喊谷之外,從這周邊可抄近路到保安鄉。

不管是山魈或人扮鬼,能被撞見這麽多次,經過的地方必有痕跡。

雁洄彎腰觀察,灌木和雜草確實有折損後的生長,再往前植被漸稀疏,巖塊裸露,不太能分辨了。她依靠斜陽照在植物上的光線斷層,大致推測線路,然後記住參照物和……方位。

“怎麽了?”阿戊在身後問。

雁洄回頭說:“在聽‘它們‘說話。”

她雙掌開舉,之上是天空飛禽,之下是大地孕育的萬物。

阿戊似懂非懂,一直看著雁洄。

“風向,水的流向,巖溶溶蝕走向,植物的生長向,都是它們獨特的語言。只要你認真聽,它們會用生命去跟你交流。”

很虛無,此刻的阿戊無法共鳴。

雁洄也不執著於此,說:“等這件事過去,我給你買新衣服。就那麽喜歡穿白襯衫啊……”

阿戊楞了楞,低頭看到襯衫前襟染了花汁,一塊塊斑駁的顏色。

回去路上,遇到位背竹簍的老者,竹簍裏裝著石斛和山銀花,雁洄便主動上前問候。

“阿公,你在哪采的草藥啊?”

“就在那裏!矮峰腳下還有許多山銀花咧。”

山銀花不值錢,一般用來做降火飲,但石斛卻能賣錢。

老者所指,是漁具鋪的方向。

雁洄往左指北面,問:“那邊也能采到嗎?”

“那邊還有更多好東西哩……”老者說說,又看眼雁洄,語氣多了絲勸解,“山怪可怕,小姑娘好好的別去。”

“哪有山怪喲?”

“好幾年咧,有時就得見……鬼喊谷叫得又兇,奇了怪了,離那麽遠,聽得還好清楚,就麽人敢去啰!”

講話費了點時間,老者卸下竹簍,放松肩膀。雁洄接起來,幫忙送到家。

一來一回,天完全黑了。

點點燈火,壓在夜的影子下。

次日大早,公安上門例行問詢。

巧的是農植龍也在。

雁洄跟兩名公安說:“我先去說兩句話,不耽誤你們工作。”

雁洄走近,農植龍挺了挺肩膀,開始都沒互相打招呼。

農植龍咳一聲,先說:“公安同志不熟路,恰巧碰到,托我帶路。”

農植龍在公社上班,吃國家糧的,常穿襯衫長褲,形象就是普義上的有為青年。

嗯,說話也是周全。

雁洄笑了下,問道:“青苗還好嗎?”

農植龍意想不到,“她……很好。”

雁洄點頭,“她是個善良的人。”

農植龍平和的眼神,瞬間變防備,不過還是微笑地說:“是的。”

接下來,公安拿出紙筆。

“最近就失蹤案和山魈的傳聞,我們派出所下鄉走訪,請你據實相告。”

“好。”

“六月底到今日為止,你一直都在家嗎?”

“有去過桂市兩天,回來後多數時間開鋪,也到過縣城和鎮上,都是短時間內來回。”

“那巴獨村附近呢?有路經過嗎?”

“經過三次。”

“去做什麽?”

“一次祝著節登山,一次掃墓,一次釣魚。”

……

公安問什麽,雁洄就答什麽。

“對了,你家裏還有人吧?”公安避重就輕地點題了。

“有的。”

公安剛要進主題,雁洄高喊“阿戊”。

有個男人懷裏抱只貓走出來,公安略一打量:膚色較常人白,身高約183,體型看起來70公斤上下,脖子筋脈比較浮顯,但並不是紫色的。

兩個公安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開始問詢。

“7月2日那天,你渾身是血倒在路邊是嗎?”

“是。”

“怎麽受的傷?”

“是一位阿婆被車撞到,我抱她去診所時,染上的血。”

“那你怎麽會暈倒?”

“未進食,體力不支。”

後面問題都一樣,阿戊答得和雁洄無大致差異,口齒順暢,邏輯清晰。

沒問出來什麽,畢竟都只是傳聞,沒有實際證據,況且這個男人看起來很正常。

農植龍給公安帶路,繼續到下一家問詢。

兩名公安私下交流,覺得怎麽所長也信這股妖風。

高訪這人,出現的時機總是棋差一著。

“我昨日還想著通知你,派出所下來問詢了,想不到他們這麽早,怎麽樣?”

雁洄回:“沒事。”

高訪說:“昨天我問過目擊證人後,回所裏碰到同事,多打聽了幾句案情,叫謝隊聽見了,他支使我出去辦林為旻案件的收尾工作。原本我還想去保安一趟,現在得你自己去了。”

雁洄問:“去保安做什麽?”

“我了解到不止地蘇有怪事發生,保安那邊也有類似的靈異事件,就在巴獨西面的平浪村。保安知曉你的人不多,你去查查看,或許兩處的訊息並連起來,可以找到突破。”

“嗯,我過會就去。”

高訪要走了,問:“還有什麽事嗎?”

聽言,雁洄笑得分外誠摯,“你是不是要去火葬場?”

高訪嘿一聲,道:“你這直覺,比狗獾聞屍還厲害啊!”

“你能弄到什麽,我都要。”存糧緊缺,雁洄沒資格挑了。

高訪答應,雁洄又說:“再順便找人幫我辦個假證明。”

高訪面色深重地抱臂,“你這是要挑戰我職業的多少下限?”

“辛苦費。”一張張大團結啊,雁洄早就準備好了。

高訪雙眼瞬間亮了,將錢摞進口袋,態度轉變,“好說,好說……”

雁洄交待:“姓名就寫……望戊,從桂市雁山鎮雁山街道來此探親……”

“好!”高訪說,“你把關鍵疑點都記住,不懂再問我。早點查明,澄清傳聞,女孩家家的,名聲別壞了。”

雁洄覺得好笑,“早壞完了。”

高訪要說什麽,想想幹脆不說了,告別。

作者有話說:

周六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