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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舟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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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倨站在清虛仙尊身後,看似表情冷漠地註視著下面所有人,實際上餘光始終不動聲色地放在司吉月身上,看著她那張小臉上快要氣炸了一樣的可愛神色,裴倨忍不住微微彎了一下唇角。

但是在清虛仙尊回頭之前,他又把自己的視線收斂回來。

清虛仙尊微微偏過頭,回眸看了小弟子一眼,“走吧。”

裴倨最後看了一眼司吉月,跟在清虛仙尊身後,踏上了他腳下的法器,這是一艘小型的飛舟,看上去沒什麽特別之處,但其實光這麽一艘飛舟都能在仙域換一座山頭了。

而這也僅僅只是清虛仙尊乾坤袋的一個法器而已。

裴倨表情平靜,臉上不見任何情緒起伏,對於被清虛仙尊收為親傳弟子這件事表現得不卑不亢,這一點倒是讓清虛很滿意。

甚至不到半個時辰,裴倨就和清虛仙尊一起回到了青雲派黎鄉山。

清虛所占據的山脈位於青雲派最中央,跟其他山脈不同,這座黎鄉山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整個仙域靈氣最為充沛的地方了。

但是這一整座山上只居住著一個人,就是清虛自己。他素來不喜道童在身邊服侍,有資格陪在左右的只有親傳弟子,而從前所收的那些徒弟早就在幾十年前出師,有的離開青雲派去各處歷練,有的另立了山頭,早就不需要他的庇護。

靈氣這樣充沛的地方為一人獨占,確實稱得上浪費,但是卻無人敢對此提出什麽異議,因為自從五十年前清虛仙尊一人獨挑其他四門長老,並且勝利以後,清虛就是毫無疑問的仙界第一人。

那一戰給他帶來了仙尊的名號,也讓“清虛”這個名字一戰成名。

清虛座下弟子不知多少,徒子徒孫加起來少說也有一千之多,親傳的卻不到十人。

清虛收下裴倨是打算把他當作閉門弟子來培養的。因此,清虛一開始就沒有跟裴倨客套的想法,他平淡的視線向裴倨看過去,問:“那個月族的小姑娘和你的牽扯很深?”

裴倨也沒藏著掖著,因為以他目前的修為,想在清虛仙尊面前隱瞞什麽簡直就是癡心妄想,修為的差距猶如天溝地壑,就算想隱藏也是徒做無用功。

“那姑娘是我的未婚妻。”

清虛臉上神色依舊雲淡風輕得一如往常,絲毫沒有訝異之色,他淡淡道:“你既然選擇了無情道,就要斬斷過往,該舍棄的就不要再回頭看。”

裴倨知道清虛仙尊是在點自己,剛才他看向司吉月的視線還是太明顯了。

清虛從袖中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藥瓶,藥瓶懸空著漂浮到裴倨手中,清虛對裴倨說:“這是忘憂丹,一粒之後就能忘卻過往所有放不下的事……不過吃或不吃,在你。”

裴倨恭敬接下,從藥瓶中倒出那顆指節大小的藥丸,靜靜地看著這顆手心中晶瑩剔透的藥丸,清虛仙尊的意思很明顯了,是要選擇一條脫俗忘憂的通天大道,還是選擇十幾年來一起長大的未婚妻……

清虛仙尊看著裴倨眉目低斂的神情,暗想這孩子身上有股渾然天成的神性,註定是要走上無情道這條路的。

但是以他現在的年紀,真的下定決心舍棄一切恐怕有些難。清虛正想對小弟子說他有三天的時間好好考慮,就看見裴倨擡手將藥丸放入口中,面色平靜地咽了下去。

難得地,連清虛本人都有了點意外,他重新審視自己這個面如冠玉的小徒弟,發現他居然真的天生就是個冷心冷面的性子。

清虛心情稍有些覆雜,一方面是因為自己撿到了個天資卓越的小徒弟,一方面又覺得仿佛在弟子身上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

很久以前的清虛仙尊也和裴倨一樣堅定地選擇了無情道。

清虛背著手審視自己門下最後一個徒弟,回想起摘星閣傳來的消息。他清楚假以時日,裴倨也許會取得和自己相似的成就,甚至在自己之上。

而現在,兩鬢已戴風霜的清虛仙尊卻只是平靜地替自己這個小徒弟感到了一股悲哀。

清虛仙尊眼神微動,一塊腰牌就從桌上飛到了裴倨面前,他對裴倨淡淡地說:“往後每一年正月可憑此令牌去天藥房領一瓶忘憂丹,若是不夠,便再來找我。”

裴倨在師父面前恭敬點頭。

清虛仙尊又把修煉的註意事項對他交代清楚,扔下一堆秘籍和天材地寶,告訴小弟子三天之後檢查他的功課之後,就禦劍離開。

***

於是李星火拎起司吉月的後衣領,打算就這麽把人揣回自己師門。

路上時,司吉月還欲把自己的鬥笠帶上,卻被李星火搶過來扔掉了,他很狂妄地告訴司吉月:“這種東西以後就不要再帶了。”

“……”司吉月沒能把鬥笠搶回來,眼睜睜看著它離自己遠去,她拍拍身下的木鳶,在淩烈的風聲中拼命朝李星火喊:“可是這個飛得太快了,吹得我臉疼!”

李星火動作一僵,不動聲色地將他們坐著的這艘木鳶速度降下來。

好一會兒後,司吉月看夠了黑壓壓天空中單調的景色,無聊地坐在木鳶的背上,剛安靜了一會兒,就忍不住對身下的木頭敲敲打打,好奇地問李星火:“為什麽我感受不到靈力流動呢?為什麽這個東西突然就變得這麽大了?還能變回去嗎?”

這只木鳶雖然比不上來時坐的飛舟,但是也有一間房間大小了,是李星火從懷裏掏出來的那塊小木頭變的,讓司吉月覺得很神奇。

李星火被她喋喋不休的一堆問題問煩了,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胡亂飛舞,為了讓司吉月聽到自己的聲音,他皺著眉頭喊回去:“不是靠靈力的!不知道!能變回去!”

“不靠靈力那靠什麽?”

“……不知道,回去問你二師兄去。”

“二師兄?你還有別的徒弟嗎?”

李星火看著她一臉嚴陣以待的神色,忍不住笑了,撐著頭回道:“你應該叫我大師兄……你的師父不是我,是沈灼洲。”

司吉月楞了楞。

“……那他厲害嗎?”

“厲害。”

李星火不假思索的回答讓司吉月心裏多了幾分放心,既然李星火都這麽說了,那這個師父一定很厲害吧!

李星火掃了一眼她腰間的示君,淡淡地說:“你那把劍太脆了,回去以後換一把。”

僅僅是交手了一下,李星火就敏銳地察覺到她那把劍不是什麽好料子。

“不要。”司吉月皺了皺鼻子,握緊了自己的示君。

“不要也得要,你是個劍修,拿著那把破劍能走多遠?”李星火斜她一眼,蠻橫獨斷地替她做了決定。

司吉月氣得臉又皺起來,捂著耳朵大聲喊道:“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李星火:……?

李星火在她頭上敲了一下,很使勁,根本沒留力,司吉月“嗷”的叫喚一聲,疼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她眼眶裏帶著淚,憤憤地看過去,對上李星火威脅的視線只能皺皺鼻子,憋屈地暫時先忍下來。

舟錫山離他們越來越近,司吉月不知道他們究竟飛了多久,但是等她再一次擡眼的時候,就已經可以遠望到蔚藍澄澈的海灣了。

仙域在整體形狀上呈現出一種不規則的圓狀,青雲派位於仙域最東面,蔥郁的群山之外,隔著一片與東大陸遙遙相望的海洋。

他們回到舟錫山時,天色已經不早了,但是兩個人之間彌漫著火藥味,剛剛還差點打起來,司吉月皺著鼻子反覆提醒自己——打不過,先忍了。

這是一座極為陡峭的山脈,每個師門都獨占一山,監察門的門標掛在山腰處,還沒飛近時,司吉月從遠處就隱約看到了一道火光,和李星火用劍時的劍光不一樣,更像是一簇自然篝火。

李星火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更難看起來,他操控飛鳶直直飛到火光處停下,一撩袍子跳下去,對坐在篝火處烤地瓜的人咬牙笑,“我不是說了不要再在山上點火了嗎?!”

被他呵斥的那個修士看上去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生著一張極為清俊的臉,第一眼就給人留下一種溫和可親的感覺,司吉月猜測這個應該就是二師兄了。

“二師兄”乖巧地交叉著手聽他說話,在李星火的指揮下唯唯諾諾地把篝火給滅了,連自己的紅薯被李星火撬走都不敢多言什麽。

李星火拿著紅薯怒氣沖沖地走了——整個師門上下,沒一個讓他省心的。

司吉月和“二師兄”對視一眼,看到“二師兄”先是因為她的白發微微一楞,然後又溫和地笑起來。他的笑容很親切,所以司吉月挪挪蹭蹭地主動向他走過去。

司吉月踮起腳尖,拍了拍“二師兄”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等我在師父門下認真學習幾年,修為早晚會超過他,到時候我就帶領大家推翻李星火的壓迫!”

“二師兄”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崇拜的眼神很大程度上滿足了司吉月心裏那顆幼稚的虛榮心。看著眼前這人臉上那副信任的神色,司吉月感覺責任越發沈重,她堅定地說:“那時我會幫你討回公道……還有你的地瓜!”

那人認認真真聽著她說話,時不時還溫柔地露出一個笑。兩個人越說越來勁,已經開始暢想以後的美好生活,司吉月這時候突然想起來,“忘了問問你叫什麽了,我叫司吉月,你呢?”

“二師兄”笑了一下,司吉月這時候才發現他眼下有一顆小小的淚痣,點綴得恰到好處,他眉眼彎彎,笑著對司吉月說:“我叫沈灼洲。”

“奧,沈灼洲,”司吉月從美色中回過神來,點點頭,“……沈灼——沈什麽……?!”

沈灼洲又耐心地重覆了一遍:“沈灼洲。”

“……”

司吉月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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