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正是寒冬, 可家卻讓人從心底裏泛起暖意。酒肆大堂裏這會兒真濟濟一堂，用笑臉迎接遠歸的人，這情景即使是最大大咧咧的陸小鳳一時也頗有感觸, 一把拉住了邊上薛冰的手，低聲呢喃道：

“真好啊。”

好什麽？薛冰楞了楞，然後跟著笑起來, 側頭對著陸小鳳說到：

“離著過年也沒幾日了, 我怕是來不及歸家，索性就不趕路了, 和你一起過年怎麽樣？”

怎麽樣？那自然是好的，陸小鳳知道，薛冰這是怕自己一個人在這裏覺得孤單呢！雖然他在這裏有兄弟，可兄弟成了家，那就不在只是他的兄弟了！

“那正好，我那宅子門聯還沒貼, 燈籠也沒掛呢，你來倒是多個幹活的。”

什麽幹活的，明明是將薛冰當自己的好話，到了陸小鳳嘴裏生生的就能讓人聽著生氣。不過……這不討人喜歡的話這麽別扭, 這可不是陸小鳳的風格，莫非他這是害羞了？不知道怎麽表達？若是如此，那以往他對自己那種態度……

薛冰心眼一亮，像是發現了什麽大秘密一般, 整個人精神頭都不一樣了, 看向陸小鳳的眼睛布林布林的，熱情的差點沒把陸小鳳給點燃嘍。

“你，你看什麽呢。眼神這麽嚇人？想吃人啊？”

“吃人？也行啊, 要不你讓我咬一口？”

這瘋婆子！陸小鳳接不下去了，忙往外跨了一步，然後朝著邊上的春元芳問到：

“那城墻怎麽就起來了？才多久啊，你們這也太利索了，來，趕緊和我說說，怎麽辦到的？”

雖然知道陸小鳳這有轉移話題的嫌疑，不過看在這事兒她也心下好奇的份上，薛冰停下了騷擾陸小鳳的動作，跟著豎起了耳朵。

哦，豎起耳朵的不只是他們兩個，花滿樓其實也好奇著呢，只是一開始上下問候的，沒功夫顧上說這個罷了，這會兒有人提了，那他自然也想知道，雖然更想聽自家媳婦說，可有現成的他也不會拒絕的對吧。

春元芳能怎麽說？嘿，真是沒白瞎了他那好口舌，差點將事兒當成話本來講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間隔、四面開工的尋常劇情，楞是說的跌宕起伏，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在建造萬裏長城呢。

不過再長的故事，實質內涵是不會變的，畢竟這麽多人在邊上做佐證呢，春元芳也沒那個膽子瞎說呀。所以大掌櫃的幫忙說了，多了個小湖說了，四面城墻下多了好些土房子說了，因為這邊待遇好，開春又要種樹，有四家周圍日子過不下去的，準備開春後搬過來住到土房院子裏，給春家當花匠種樹、養護樹林也說了。

這下子就是花滿樓聽著也挑眉吃驚了，忍不住轉頭對著春雨問到：

“四面圍攏長度可不一般，你這是建造了多少屋子院子出來？莫不是真想將這裏做成個鎮子了？”

這讓春雨怎麽說呢，她一開始是真沒想到要這麽幹的，可那不是都丟給了大掌櫃嘛，人家心疼自家七少爺住的地方太過荒蕪，生怕人手少了，這裏不熱鬧，自家少爺要用人手的的時候不方便，店鋪少，手藝人少，生活不便利。所以啊，難得有機會插手，自家又不缺銀子的情況下，那手筆，那動作真的，不是一般的大啊。

“西面那邊是我一開始建的，因為考慮到將來請了人來做工總要有個安置他們住宿的地方，所以足足做了二十來個院子。北面因為靠近小鏡湖，水源豐富些，將來植樹養活容易，所以只西北邊建了八個院子，東北角我讓人做成了土地廟。東面那邊是大掌櫃做的主，說是那邊商隊進出容易些，建院子可以租出去，所以和西面一樣，都是院子，二十來個。至於南面，那邊最是幹旱，除了西南角因為新多了個小湖，吃水種樹容易些，建了十個院子，剩下的正南和東南面圍攏成了牲口場，只蓋了幾間看守飼養人住的屋子，其他多是牲口棚子。對了，咱們家後頭的牲口棚也一並移了過去。如今酒肆後頭倒是寬敞了好些。”

這是酒肆後頭寬敞不寬敞的事兒？這是整個綠洲一下子多了將近七十個院落的事兒啊！七十個院子，按照春雨那喜歡三合、四合的審美，那住滿了會多多少人口？最起碼二三百啊！加上如今的……這小鏡湖綠洲能容的下這麽些人口？旁的不說，水源真的夠？

“有小鏡湖，北面基本沒問題，即使不直接吃湖裏的水，另外挖也容易。西面那兒新挖了一口大水井，西南角還有個小湖，這就已經讓咱們這裏水源多了不少了。東南角上大掌櫃讓人在牲口棚裏點了位置，開春就來挖，等著這個出了水，那邊自然也就不缺水了。再加上咱們這兒的好幾個院子裏的水井，這小綠洲還真是不缺水源。”

也不知是系統開的掛，還是這地方真的原本就地下水豐富，反正吧，說起水源，春雨那絕對夠自信。聽得陸小鳳一時有些迷，扯了一把花滿樓的袖子，疑惑著問到：

“若是這裏根本不缺水源，那這怎麽就成了沙漠戈壁的模樣？”

這讓花滿樓怎麽回答？他是懂得挺多，可他又不是地質學家，更沒開透視眼，怎麽知道為啥？不過懂得多的到底還是占便宜的，最起碼想找理由的時候夠利索。

“你沒察覺嗎？這說的除了小鏡湖，其他的都是地下水源，連著那新出的小湖，也是挖的夠深，才噴湧而出的。”

“哦，明白了，因為地面上沒有河流，沒有樹木，所以這裏成了沙漠戈壁。可同時下雨下雪積攢下的水，地面上無人截留，全滲透到了地下，所以底下水源豐富？”

“應該是這個緣故，此外，這裏是綠洲，綠洲是什麽？是沙漠中水源生機匯聚之地，所以這裏才能有小鏡湖，而湖，乃底下水脈滿而溢的結果。這麽算下來，這邊打井容易也算正常。”

春雨看著花滿樓和陸小鳳煞有其事的分析小鏡湖綠洲水源豐富形成理論，嘴角怎麽也忍不住翹起，總覺得這兩個分析起來的模樣，比往日分析案情的時候更有趣。忍不住跟著插嘴向著他們科普到：

“這所謂的沙漠，細算起來，千百年前也曾是綠樹成林，草木繁盛之地，只是砍伐過度，以至於烈日直射地表，將好好的土地都曬透了，這才成了戈壁。你看那些河道殘留，就能看出幾分來。這是將地面的河都曬幹了呀。所以我一直種樹，盼著的就是等這邊林子成了規模，能遮擋些陽光，為地面多存些水，好讓土地恢覆幾分模樣。”

春雨說的簡單輕松，陸小鳳和花滿樓聽著聽著，臉色卻漸漸肅穆起來。特別是花滿樓，這個熱愛生命、崇尚自然的溫和人，嘴角連慣有的微笑都收了起來，拉著春雨的手，輕聲說道：

“這是福佑後輩的大善事，你做的對。我們恢覆了一分，就是為後世子孫多攢下了一分。哪怕終究一生，我們能恢覆的只是這茫茫沙漠中的滄海一粟呢，以小鏡湖綠洲為基，也算是為這西北多添了一處生機。”

花滿樓的語氣篤定而堅韌，春雨一時有些楞神。雖然她明白，從她成親都不願意離開小鏡湖綠洲開始，從她年覆一年的種樹開始，花滿樓就已經確定了她將會在這裏過完一生。可如此直白的說出來，並隱隱許諾將和她一起努力，依然讓春雨鼻子有些泛酸。

這世間最不易得的就是這樣能與你並肩共行的知己，她是何其有幸，得了這麽一個人生伴侶。

春雨這會兒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說話了，只緊緊的拉住了花滿樓的手，那麽定定的看著他。

“有你真好。”

她沈默半響，只吐出了這麽一句。而就是這麽一句，卻足夠讓花滿樓歡喜、陸小鳳起雞皮疙瘩了。

“行了，行了啊，知道你們心意相通。”

然後一拉薛冰，沒好氣的繼續說到：

“走了，走了，還看什麽？不知道自己多餘啊。”

這人，看看看，所有人都笑了吧！這就是個活寶啊。

春雨拉著花滿樓跟著也離開了酒肆大堂。剛剛回來，風塵仆仆的，說這麽一會兒的話也夠了，該去洗漱好好休息了。

只是當春雨拉著花滿樓走到隔壁胡楊院的時候，心卻突然猛地一提，她差點忘了，因為花滿樓不在，自己這段日子一直是住在這裏的，開盲盒也開在這裏，所以這邊這段日子可是多了很多原本沒有的東西，比如正堂通往內室的八寶門洞，比如三進的黃花梨千工床，比如白玉香爐，比如這會兒還點著的青檀香，比如床上的錦緞八寶葫蘆枕頭等等。

他會發現不對嗎？這可不是這邊該有的東西，即使說是花滿樓離開後她新買的，算算時間，也不該是這會兒就該到的。

可花滿樓就像是什麽都不知道一樣，只是遲疑了那麽幾秒鐘的時間，然後笑了笑，就拉著春雨準確的走近了內室，坐到了床榻上，伸手摸了一下床架子，嗅了一下氣味，然後帶著幾分調侃的說到：

“看來，我不在的時候，你過得也挺舒坦嘛。”

“你不在我一個人住那邊也冷清，還不如在這邊近便熱鬧些。今兒你就委屈一些，做一回上門女婿吧。”

見著他不問，春雨聰明的也什麽都沒說，只打趣著將事兒糊弄過去，一疊聲的招呼著人擡浴桶燒水什麽的，看著像是半點遲疑都沒有。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從花滿樓的那一個遲疑開始，她心下就一直在回旋著一個想頭：他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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