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張氏回來的時候，她已經把心情整理好，除了紅腫的雙眼，倒還看不出什麽。

小寶一見，大妞手上果子的也沒有誘惑力了，跑去一把抱住張氏的大腿，擡頭問道：“娘，你下午去哪裏了，小寶好擔心你。”小心的人兒還不懂什麽叫擔心，但還是知道

“娘去你大嘴嬸家裏坐了坐，小寶有沒有乖乖聽姐姐的話？”張氏摸摸小寶的頭發柔聲說道。

“有，小寶餵了雞，還撿了一個雞蛋。”

“娘，你眼睛怎麽了？”三妞好奇的問。

大妞幾個這才註意到張氏的眼睛紅紅的，也一起盯著她。

“沒事，被沙子迷了眼睛”

大妞心裏默默嘆了口氣，所有人哭過後搪塞別人都拿這個當理由，就像現代老師問小朋友們彎彎的月亮像什麽，小朋友一定會齊聲回答像小船一樣，老套蹩腳還不能說不對。大妞讓大寶把好果子揀出來單獨放好，就拉著張氏的手說道：“娘，回屋吧，外面風大。”

張氏點頭，兩人進了張氏那屋。二妞繡花的手停了下來，問大寶：“你覺不覺得娘和大姐有事瞞著我們？”

“有嗎？”大寶的手一頓，擡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去揀蘋果：“就算有事，大姐瞞著我們肯定是不想我們擔心，真解決不了，大姐肯定會說的。”

“你不擔心嗎？”二妞不死心，這大寶說了和沒說有什麽區別嘛。

“擔心？”大寶擡頭反問道：“你覺得大姐會讓人擔心嗎？”

“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己的眼睛，天都要黑了，別繡了。”

“我知道，還有幾針就繡完了，明天不是當集嗎？”二妞說著，手上卻沒停。

張氏屋裏頭，大妞關上門，沖張氏問：“娘，你怎麽哭了？”

張氏聞言看著大妞，嘴唇抖了抖，好半天都沒說話。

大妞有些明了：“和我有關？”

張氏閉上眼睛嬸呼吸一口：“柳家的事兒黃了。”

“誰？”大妞一下沒反應過來。

“他們另外找了人家，都要下聘禮了。”張氏幹脆說完。

“哦，哦”兩個前後聲音高低不一：“黃了就黃了吧”

“大妞別難過，娘一定再給你找個更好的。”張氏摟著大妞承諾。

大妞忍不住在心裏翻個白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難過了？但還是要勸道：“娘，我不怕”

第二天，大妞三姐弟一起去集市上。大寶和大妞也來賣了好幾次果子了，大妞就讓大寶先賣著，自己和二妞去繡莊交活。進入李家繡莊，大妞站在旁邊看著二妞和老板娘交涉了半天，五張帕子才換來三十個大錢，微微蹙眉。這些天二妞幾乎都是不停手的在繡，費了老大的勁才得那麽幾個錢，大妞就不滿了：“老板娘，你覺得我妹妹繡活怎麽樣？”

老板娘剛剛把三十個大錢交到二妞手上，聽得提到自己，也就看著大妞說道：“自是不錯的，二妞在我這裏接了一年多的活了，這手藝也是越發的好了。”

“那既然是老關系了，這工錢是不是少了點？”大妞笑著商量：“老板娘也知道做繡活費時費眼睛，而且你也說我妹妹的繡活不錯，那瞧得上眼的人肯定也不少，你這少賺點，我妹妹工錢給得高點，我妹妹做起來也爽利些，你覺得呢？”

“我這給的工錢可不低了”老板娘並不買賬。

“才五文錢一張，大街上吃碗餛飩都得三文，這點夠什麽？”

“五文可不低了，這帕子繡線都是我們出的，你只繡，賺得可是凈錢”老板娘還是不松口。

“那就算了”大妞懶得跟她扯，把二妞手中的帕子繡線放到櫃臺上：“做這些繡活來錢慢不說，還不如我賣幾個果子得的錢多，還做什麽？”

一邊拉著二妞的手往外走，一邊絮絮叨叨：“你個死心眼的丫頭，對街不還有家更大的繡莊嗎，你這手藝還怕人家不用你？”

“哎，等等”老板娘聽得這話忍不住了，自從對街那家錦繡莊開起來之後，好多繡娘就被高薪挖到了那邊。自家這邊要不是有幾個繡娘的賣身契在手上，估計也跑了。這林二妞雖然人小，可手藝也是真真不錯，最多過個一年半載，這手藝繡大件也不錯了，現在溜掉的確可惜。這樣一想，老板娘也想通了：“每張帕子我再加一個大錢”

“兩個”大妞伸出指頭討價還價。

這下老板娘為難了：“姑娘，不是我小氣，這帕子的利潤的確太小了，一個大錢是我最大的讓步了。”

二妞拉拉大妞的袖子，大妞會意，這才說道：“好吧，那你先把今天的五個大錢補給我。”

老板娘一下子就笑了：“你這姑娘也是爽利，喏，拿好”說完把五個大錢交到大妞手上。

大妞收了錢，又在繡莊轉了一圈，看這衣服上的花也就牡丹啊，荷花啊，海棠這些便問道：“老板娘，你這買畫樣嗎？”

老板娘一楞，才反應過來，半開玩笑道：“哦，當然買，姑娘你有畫樣要賣？”

“有幾種，有顏料嗎，我畫給你看看能出多少錢。”大妞卻是認真的。

老板娘雖然驚訝，卻還是吩咐人把顏料，紙筆都拿來了。略一思考，一朵含苞欲放的紅玫瑰就躍然紙上。二妞一看就喜歡得不得了，不住的讚嘆好漂亮，好漂亮。老板娘更是拿著手上，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是什麽花，怎麽從來沒見過？”

“玫瑰，我看到有落魄的番邦人兜售過此花”大妞問道：“這畫樣可能入你眼？”

“入眼，入眼”老板娘連聲答道：“林姑娘打算要多少錢？”

大妞伸出五個手指頭。

“五十兩？”

“五百兩。”大妞糾正。

老板娘還沒說話，二妞先驚到了：“姐，五百兩也太多了，老板娘對我一直都還不錯。”

老板娘見此也準備勸說，大妞就先開口了：“老板娘可是貴？”

不待老板娘說話，大妞又說道：“這人無我有，人有我優，這有先機可占，就看老板娘有沒有這個魄力接下了。”

老板娘心裏也在鬥爭，大妞也不催她，只是慢悠悠的開口：“這錦繡莊一開，老板娘的生意好像就不太好了，我們來這麽半天都沒有人進來轉轉更別提買了。要不是看在我家妹妹在你這裏接了這麽久，你認為會有人像我一樣選擇把畫樣買給你而不是錦繡莊嗎？是要破釜沈舟賭一場還是就此消沈就看老板娘你了。”

聞言，老板娘擡起頭，下定決心：“姑娘說得對，照現在這種形式下去，我的李家繡莊早晚也得倒閉。與其這樣還不如賭一場，爭個出路。”

大妞笑道：“老板娘果然有膽識，小女子有點想法不知老板娘有沒有興趣聽聽。”

接下來的大半個時辰，大妞就把一些現代的經營手段說了些：比如在衣服裏面打上李家繡莊的名字和圖案，每次畫樣分不同款式的限量銷售啊，在原有工錢上按件提成之類的。在老板娘的不斷驚喜聲中接過五百兩的銀票貼身放好，和二妞出了門。

二妞出了門，腦袋裏還暈乎乎的，不太敢相信，前幾個月家裏還為幾個雞蛋吵架，而今天大姐就有五百兩的進賬，像做夢一樣。

大妞把二妞的手掌翻開，把五個銅板放到二妞手上，冰涼的觸感一下子把二妞的思緒拉了回來，二妞不解的望著大妞，大妞笑侃道：“你自己賺的錢自己存著做嫁妝。”

“大姐”二妞不好意思的紅了臉：“我還小呢，大姐嫁了我再嫁。”

“行了行了，別害羞了。”大妞忽然嚴肅道：“今天的事不能跟娘說，知道嗎？”

“為什麽？”

“你說娘知道了，奶奶不得知道？被大伯母一傳，人家還指不定說什麽呢？再說了，姐還想留著這錢給大寶和小寶念書用呢。”

二妞了解的點頭，兩人手拉手的往大寶那裏去。到的時候大寶還有大半籃子蘋果沒賣出去，大寶解釋說：“姐，今天賣果子的特別多，賣了這麽久才賣了三斤，只有十二文錢。”說完把錢遞到大妞手裏。大妞看看日頭，坐牛車回去的話還能賣一會兒，就對大寶說：“咱換個地方再賣一會兒吧。”

三人走到兩條大街的路口，剛好有人擺完攤準備回家，三人忙把蘋果擺出來，大妞趕忙吆喝：“買蘋果咯，又甜又香的大蘋果，四文錢一斤，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

聽著大妞唱作俱佳的吆喝，大寶和二妞就忍不住笑：“大姐，你咋比小販還像小販呢？”

“這叫手段”大妞瞥見有人過來了，連忙小聲說道：“你看，這不是來人了嗎？”立即站起身招呼著。

“你這蘋果咋賣啊？”一個半大小子一邊在籃子裏挑來揀去一邊問道。

大妞一看心情就不太好了，這手沒輕沒重的要是把蘋果蹭破點皮就沒有賣相了。看了眼這人身上穿的絲綢，手上還帶了顆祖母綠戒指，大妞報了價:“五十文一斤”

“剛剛不是說四文嗎？你訛我啊”說著便擡起頭手便不再動。

“你不也說剛剛嗎？現在就是五十文一斤”大妞一副沒商量的口氣接著說：“看你也是一身貴氣，該不會和我們這些升鬥小民爭些蠅頭小利吧。”

“我不買了行嗎？”

“行”大妞立馬蹲下來把蘋果碼好，還轉過頭來一副過來人的口氣小聲跟大寶和二妞：“就跟你們說，這人不能光看表面，穿得綾羅綢緞的不一定有錢，這不是嗎？”

說是小聲，但那人也聽得見，聞言轉身：“鄉巴佬，你說誰呢？”

大妞立即被這句“鄉巴佬”惹出了不好的回憶，看著眼前這個同樣穿絲綢的人更沒好氣了：“就說你呢，絲綢男，沒錢裝什麽大爺。”

“誰說爺沒錢？”說完從袖子裏拿出一角銀子扔到籃子裏：“給爺來兩斤。”

“對不起，現在一角銀子一斤了”大妞撿起銀子，笑瞇瞇的問道：“你還要買嗎？”

“買！”絲綢男答得咬牙切齒。

“大寶去買個小竹簍來”大妞拿銀子揣進懷裏又掏出幾個銅板。

大寶應聲去了，大妞從隔壁借了桿稱，稱了一斤蘋果，又把稱轉向絲綢男說道：“這位少爺，您瞧好了，給您稱得高高的”。完全一副小市民的樣子，跟先前完全兩個模樣。二妞不得不再次感嘆大妞高超的變臉技術。

絲綢男不屑的哼了句，大妞假裝沒聽見。二妞幫著把蘋果放進小竹簍裏，大妞笑瞇瞇的把竹簍遞給他說道：“少爺，這竹簍五文錢就算小女子孝敬您的，您吃好了下回再來買啊。”

等絲綢男走遠了，大妞笑道：“這地方果然是個寶地啊，就一小會兒就賺了這麽多。”

“大姐，你難道不怕人家回來找你麻煩，那人看起來挺貴氣的”二妞不安道。

“人家那是自願的，這就是姐說過的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姐，我說得對不？”大寶邀功。

“對，咱等會就去把這錢花了，大寶想買什麽就跟姐說。”大妞豪氣的拍拍胸脯。

“好”眾人嬉笑。

大妞想著今天賺的五百兩和現在訛的一百文，心裏偷樂：這算不算情場失意，錢場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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