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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大哥,我是祁輕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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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祁有歲這麽一攪和,時間流逝大半,祁輕筠顯然也不可能趁著晚讀的時候偷溜出去了。

他將胸針全部分發完後落座,準備上晚課,就見祁有歲一人坐在座位上,指尖像把玩什麽新奇的物種似的,翻來覆去地打量,還時不時探頭探腦,看看別人的胸針和自己的比起來是否更精致些。

祁輕筠覺得好笑,指尖在對方桌面上扣了扣,引起對方的註意,壓低聲音道:“別看了,你的和他們都不一樣。”

祁有歲被人猜中了心中所想,頓時瞪圓了眼,像是剛被父母放出門見世面的小崽子,隨即猛地坐直身體,心中高興卻嘴硬道:“誰在乎啊?!”

“不在乎就還我。”祁輕筠笑了一聲,攤開手掌示意對方還他。

祁輕筠可不像楚卻澤那樣會無條件慣著寵著祁有歲,這一下直接把祁有歲打的猝不及防,讓對方當場傻眼了。

不知處於什麽原因,雖然這個胸針看上去既不大牌也不好看,但因為是祁輕筠送的,祁有歲一想到要還給對方,他就有些不高興,還有些.......委屈。

哪有送了人還要回去的啊。

祁有歲不清楚自己這種舍不得來自於他和祁輕筠身上互相連接的血脈親情,忍不住小聲嘟囔一聲,悄無聲息地糾結片刻後,到底還是自尊心占了上風,伸出爪子啪的一下把胸針拍到好整以暇的祁輕筠手中,沒好氣道:

“還你還你。”

他伸出手的瞬間,祁輕筠看清了對方一截搓洗泛紅的右臂,上面甚至還布滿了不少紫紅的血點,看樣子像是用了不少力氣,才能把本就白皙的皮膚搓成這樣。

祁輕筠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心尖不自覺有些刺痛,使下頜線微微繃緊,表情逐漸凝重起來,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祁有歲:

“手臂,你自己搓成這樣的?”

“還不都怪你。”說起這個祁有歲就恨不得把祁輕筠左右開弓打一頓,但是盯著祁輕筠那張肖似他爹的臉,祁有歲就忍不住犯慫犯怵,就算敢挑釁對方也不敢惹對方生氣,小聲咕噥道:

“明明知道我有潔癖還逼我幹著幹那,你好過分。”

“過分的是誰?”祁輕筠嘆了一口氣:“大掃除本來就不可避免地會觸碰到這些,要是給你開了先例,大家都會偷懶,那活誰來幹?”

“......”祁有歲沒話說了,畢竟他一直是享受特權的那一個,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人情世故,聞言在課桌下握緊了拳頭,咬著牙想反駁,又有些無言以對。

“不過.......”祁輕筠話鋒一轉,還是誠懇道:“對不起。”

祁有歲驚訝地擡高眉毛,從鐘雪盡這個角度,側臉神態幾乎和祁輕筠年輕時幾乎一模一樣,迷茫又不知所措道:

“你.......幹嘛和我道歉?”

“是我考慮不周,下次,會盡量安排你做別的事。”祁輕筠單手撐在祁有歲的桌上,沖對方笑了一下,如同雪色圓月初升,光線投在波光淩淩的湖面上時漾開一片溫柔,意有所指道:

“你看,對不起也沒有這麽難說出口的。”

“昨天你打了楚卻澤一拳,是不是也應該向別人道歉?”

至此,祁輕筠終於暴露了自己的目的,循循善誘道。

坐在一旁的楚卻澤倏然被點名,驚愕地擡起頭,對上祁有歲晦暗不明的視線,懵逼地瞪圓了眼睛,手忙腳亂地擺手,連聲音都帶上了慌亂的斷續:

“沒,沒事.......”

“我不會生你氣的,有歲。”楚卻澤小心翼翼地看了祁有歲一眼,想去碰祁有歲的手,半晌又畏縮地收了回來,局促地擦了擦因為書寫沾了筆墨的指尖,像是保證般道:

“我永遠不會生你氣的。”

若是往常,祁有歲聽到這句話,一定會認為是理所當然,但不知為何,祁輕筠說過的“沒有人會一直忍受你的壞脾氣”這句話像魔音繞梁般忽然從祁有歲腦子裏響了起來,一遍又一遍,不斷沖蕩著他的腦神經。

祁有歲捂著腦袋,煩躁地說了一句“知道了”。

他覺得道歉這麽簡單的事情,祁輕筠能做到自己也能做到,轉過身想對楚卻澤說對不起,但對上楚卻澤溫順的眼神時,那三個字就像是石頭一樣卡在他喉管裏,怎麽也吐不出來,像個小動物般哼唧囁喏了半天,最終只磕磕絆絆地說了幾個意味不明的音節。

片刻後,祁有歲發現自己還是沒辦法拉下面子說對不起後,漲紅了臉,氣的猛地一錘桌子,氣哼哼地閉了嘴。

祁輕筠笑了一聲,也不強迫他,自顧自轉過身學習了。

晚自習的鈴聲響起後,祁輕筠先讓祁有歲在校門口等著,待會他領著對方出去,自己先折返回宿舍取手機和相框。

鐘雪盡將書本收進挎包裏,跟著祁輕筠回了宿舍。

“我待會得先出去一下。”祁輕筠脫下校服,將自己學生的身份掩去,隨即將壞掉的相框和手機都裝進斜挎包,轉身對鐘雪盡道:“你照顧好......”

他頓了一下,想說的話在心底轉了個彎,含糊道:“楚卻澤。”

“沒了嗎?”鐘雪盡雙手背在身後,歪頭看向他,神情有些委屈,“你幹嘛要關心他啊。”

潛臺詞就是,你為什麽不關心關心我?

祁輕筠真恨自己能聽懂看懂鐘雪盡微表情之外的意義,喉結滾動了兩下,不受控地伸出手拍了拍對方的臉頰,聲音也軟了下來:“也照顧好你自己。”

少年的掌心不寬大,卻很溫暖,鐘雪盡像個小貓崽子似的瞇著眼,側頭蹭了蹭祁輕筠,享受著來自對方的久違觸碰與安撫。

“......走了。”祁輕筠看了鐘雪盡一眼,正想提起包往門外走,鐘雪盡就攔住了他:

“入秋了,晚上外面風大,穿件外套。”

說完,他順手從椅背上拿起祁輕筠的制服,無比熟練地繞到對方身後,像從前給對方穿衣服打領帶一樣,抖開外套,給下意識張開手的祁輕筠穿好了衣服。

“好了。”鐘雪盡伸手幫祁輕筠拍好制服上面的褶皺,像從前一樣順手捏了捏對方的肩膀,緩解對方的疲勞:

“去找兒.......祁有歲吧。”

“你......”祁輕筠驚疑不定地看著鐘雪盡,眸色由冷凝逐漸變成遲疑,喉結滾動片刻,正想說些什麽,宿舍樓外卻忽然傳來一陣吵嚷聲,像是沸水如油鍋,又如同一群嘰嘰喳喳的小麻雀湊在樹梢指頭,爆發出嘈雜的動靜。

祁輕筠還有心再問,但又想起了自己副會長的身份,還有等在門口的祁有歲,糾結了幾秒只能放棄了,急匆匆拿起挎包斜跨在肩膀上,邁開長腿扶著欄桿,三步兩步跑下樓梯,刷開單元樓的門時果然見一群人湊在一起,將什麽東西圍在正中央,嘰嘰咕咕地說些什麽,但更多的人臉上卻帶著驚恐,還有不知所措,楞了好半晌才有人想起來要叫老師。

但南港一中最近在抓紀律,非必要學生都不允許攜帶手機,只有幾個人跑去辦公室找老師了,其他人都還在原地看熱鬧。

祁輕筠面色逐漸變的凝重起來,撇開心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拍了拍看熱鬧人群的後背,說了一聲“不好意思”便擠了進去。

穿過混亂的人潮,一直走到人群中心,祁輕筠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這場事故的來源居然又是祁有歲。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蹲在地上,身前躺著昏迷的楚卻澤,兩人身下散落著滿地的玫瑰花瓣,還有一個高二的學姐也同樣茫然地站在原地,被祁有歲揪著領子不肯放開。

祁有歲像是不知道楚卻澤為什麽會暈倒,一個勁兒地問學姐是不是在花裏放了什麽迷藥,所以把人迷暈了,惹得學姐花容失色,一個勁兒地搖頭否認,眼底瞬間冒出了淚花。

南港一中高二暑假有一場硬性的社會實踐要求,同時也向高二的學生開放了在校試點的權利,因此經常會有一些學生在學校裏買賣零食和花,為正式參加社會實踐積累經驗,學姐就是其中之一。

“祁有歲,放開學姐。”祁輕筠了解內情之後沈下臉,用力扯開祁有歲揪著學姐的指尖,將對方提了起來,冷聲道:

“花裏沒有迷藥,”祁輕筠頓了頓,再次看了昏迷的楚卻澤一眼,蹙眉下了定論:“楚卻澤很有可能是花粉過敏了。”

“花粉.......過敏?”祁有歲說不出對不起三個字,本來是想順手買一束花送給楚卻澤道歉,聞言迷惑地歪了歪頭,有些不知所措地放開了學姐,腳尖抵著腳尖,下意識開始摳掌心,小聲道:“我送他的時候,楚卻澤沒有和我說啊。”

對方看上去還挺高興來著。

“......”祁輕筠糟心地瞥了他一眼,心想就你這個樣子估計他說了你也沒聽,況且楚卻澤那個性格,就算你送他個炸彈他估計也會放屋裏珍藏,聞言將昏迷起疹的楚卻澤從地上提了起來,丟到祁有歲的背上,動作果斷幹脆:

“送他去醫院。”

由於祁輕筠的迅速判斷和處理,老師們也及時趕到了,通知楚卻澤的家長後便將對方送進了醫院,索性沒有性命之危,只要再觀察一晚,就可以出院。

祁輕筠聽到醫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下意識松了一口氣,說了一聲“謝謝醫生”,餘光瞟了一眼尚還在茫然的祁有歲。

祁輕筠走到祁有歲面前,還沒來得及出聲,祁有歲就主動開了口,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衣角,一頭耀眼恣意的黃毛好像都怏怏起來,跟地裏的小白菜似的,憋了半天才低聲道:

“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祁輕筠沒坐下,嘆了口氣,將祁有歲的臉壓進自己懷裏,拍了拍對方的後腦勺以示安慰:

“你再怎麽樣也不可能拿別人的生命開玩笑,是不是?”

祁有歲紅了眼睛,很用力才將眼淚憋回去,覺得自己好不爭氣,卻還是像有父親撐腰的小崽子,忍不住和祁輕筠小聲抱怨,蔫兒吧唧道:

“他們都不相信我,又要讓我寫檢討,還說要叫家長。”

“......”祁輕筠覺得祁有歲和楚卻澤加在一起,就是又慘又好笑組合,聞言忍不住收回指尖,握成拳頭抵住了唇角:

“好了好了,別撒嬌,誰讓你送人花之前不問清楚的。”

“他也沒說啊。”祁有歲又生氣又委屈,只能無能狂怒地炸了毛,“他早說我就不送他了嘛!”

本來只想著送花道歉後兩清,這下可好,歉沒道成,還欠上一次。

果然小爺我這種身份的人,就不適合道歉!

“道歉這種事,要真心實意才有用,知道嗎?”祁輕筠像是看穿了祁有歲的想法,無奈地嘆了口氣,餘光瞥見鐘雪盡聽到消息也趕了過來,招招手示意對方:

“我先出去一下,你看著他。”

“我不要他。”一看他鐘雪盡,祁有歲渾身每一根毛孔都寫滿了抗拒,戒備地抱臂盯著鐘雪盡,握緊拳頭,試圖和鐘雪盡拉開距離。

“你聽話些,可以嗎?”祁輕筠就鬧不明白祁有歲怎麽就一副和鐘雪盡有仇的樣子,但是這次他真的無論如何也有要事要辦,當下也顧不得這兩人的恩怨和祁有歲欲言又止的眼神,腳步一轉,就要離開。

索性鐘雪盡要比祁有歲理智些,點了點頭,很是體諒道:

“你去吧,我在這裏看著他們兩個。”

“辛苦你。”祁輕筠揉了揉他的頭發,想了想,又道:

“我很快就回來。”

“好。”

祁輕筠並不是誆鐘雪盡的,他找了半天,才在醫院附近一家小巷子裏找到了修手機的店。

淩亂的牌子和各色的手機款式擺在玻璃櫃上,昏暗慘白的點燈懸在上頭,隨著破風扇的搖晃有節奏地擺動著,陰影光線混雜著外面的燈紅酒綠,頗有些陰森感。

祁輕筠緊了緊肩膀上的挎包,來到翹著腳看電視的老板面前,禮貌地敲了敲老板面前的桌子:

“老板,修手機嗎?”

“我先看看。”老板是一個光著頭的禿瓢黃牙啤酒肚大叔,穿著個白背心搖著蒲扇,仿佛不覺得秋日已來,還是這幅懶散的模樣,邊說還邊伸手摸了一把放在身邊的油膩眼鏡框。

祁輕筠見此面上並沒有什麽表情,將被他摔裂的手機拿了出來,擺在了黃牙大叔面前:

“您看看,能修嗎?”

黃牙大叔拿起手機,對著眼鏡看了一眼,接著肯定道:“能修。”

“兩百一。”

祁輕筠張了張欲言又止的嘴,摸了摸口袋裏僅剩的兩百大洋,話鋒一轉,笑了一下:

“老板,能不能便宜點,我今天出門送老婆孩子去醫院看病,沒帶夠錢。”

禿瓢大叔漠然地把微信掃碼牌子推到祁輕筠面前,鏡框滑落下來露出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球:“掃碼。”

“大叔,我就是手機掃不了碼才來修手機的。”祁輕筠繼續裝傻充楞,“您要是不願意,我找別人去修了。”

禿瓢大叔:“......”

他此時才意識到自己遇到的是一個滑不溜球的年輕人,不是可以宰的小肥羊,聞言握緊了手機,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打開手機蓋開始修:

“小夥子這麽年輕就結婚了?”

“嗯。”自己編的謊話哭著也要圓,祁輕筠看著老板有軟化的跡象,硬著頭皮道:

“找到真愛了嘛。”

“那你可得好好對你老婆,女人生孩子不容易,我老婆生產那年大出血,拼了命生下孩子,到最後大人小孩都沒保住。”

禿瓢大叔平淡地說著自己的故事,面上沒什麽表情,誰也不知道他心中是和所想,看的祁輕筠心中一動,楞怔不已。

大叔動作很迅速,很快將破碎的鋼化膜剔除,換了新的,拆開手機搗鼓半天,弄完之後便還給了祁輕筠:

“收你一百八,回去吧小夥子,你老婆孩子都在等你回去。”

“.......謝謝大叔。”

祁輕筠付過錢,將手機揣進兜裏,沿著坑窪的小巷子往回走,腳步背影還有些踉蹌。

他在和禿瓢大叔的談話中有某一個瞬間承認自己是逃避了,只要借著手機壞了的由頭,借著不能隨意將身份特殊的鐘玉容的手機號碼洩露出去的緣因,就可以一直不借用別人的手機打電話給鐘玉容,不用完全接受鐘雪盡已經死了的事實。

但是,他和鐘雪盡的孩子怎麽辦呢?

他一直不找,都不知道那個孩子此刻是死是活,是男是女。

就算得知父子兩人可能都沒了的事實,也比現在一無所知要好。

思及此,祁輕筠深吸一口氣,悄然將手機開了機,指腹壓在按鈕上,甚至有些疼痛。

熟悉的光標出現,幾秒過後,手機開機,祁輕筠點進綠色的圖標內,熟練地撥通鐘玉容的私人號碼。

在滿心的忐忑中,祁輕筠只覺得掌心的汗都要出來了,一股熱意從腹中直竄臉頰,緊張的手都在發抖。

電話嘟了幾聲後,一陣溫柔的女聲傳了過來“你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祁輕筠:“......”

他好不容易醞釀的情緒被這句話完全打散,又氣又好笑地蹲在了街邊,等了幾分鐘後,嘆了口氣,再次撥通了電話。

往來的車輛和燈光不斷從他的瞳仁裏如流星般滑過,這次,祁輕筠的心態要平和不少了,將電話貼在耳邊,耐心等了幾秒,本以為這次也會像剛才那樣被電子音打斷,電話那邊卻忽然傳來了哢噠一聲,電話竟然被人接了起來。

一陣清冷低沈的男聲混雜著電流,倏然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語氣像是無情的投資商審視乙方般冰冷:

“你好,請問哪位?”

祁輕筠的手一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如同被巨石打過的水面般翻江倒海起來,驟然有種想哭的沖動。

他好半晌才動了動唇,在對方疑惑地再次問了一遍“你好,哪位?”時搶先開了口,萬千情緒湧上心頭,最終卻只凝成一句顫聲:

“大哥,我是........祁輕筠。”

“.........”

電話那頭,因為這句話,倏然安靜了下來。

仿佛暴風雨席卷過後的海面,風平浪靜,安靜的甚至聽不到一絲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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