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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告訴我,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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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祁輕筠來說,雖然自己現在已經穿越到了十六年以後,這代表自己之前的身體已經死去,理論上來說應該和鐘雪盡再沒有一絲夫妻法律義務關系,但在反應過來的一瞬間,他還是立刻就推開了在他身上的鐘雪盡。

身上的束縛和重壓在第一時間解除後,祁輕筠摸著脹痛的後腦勺從地上爬了起來,正想讓鐘雪盡不要再冒冒失失地往他身上撲,畢竟他可是有家室的人,誰料剛剛擡起頭,就看見祁有歲、楚卻澤和那個雙馬尾女生三人正齊齊刷地站在門口,身體不約而同地僵硬成一座雕像,目瞪口呆地瞪著自己和鐘雪盡,那模樣像是要將眼珠子瞪出來似的,眼睛鼓的和青蛙一樣。

半晌,還是那個雙馬尾女生先反應過來,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後一腳踢開面前的板凳,默默地關上了教室門:

“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繼續。”

“……”這下輪到祁輕筠楞住了,嘴角微抽,面色逐漸變的有些一言難盡,忽然體會到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是什麽感覺。

他快步走上前,正想拉開教師門,面對面解釋一下剛剛發生的事情,卻發現門怎麽也拉不開。

祁輕筠放在門把上的手逐漸用力,上下左右擰了擰,手背青筋繃起,氣開始變的暴躁:

“這門怎麽打不開啊!”

“……這門,壞了。”楚卻澤好半天才從剛認識不到兩天的同學在小教室裏拉拉扯扯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眸底還帶著些許恍惚,聽到祁輕筠已經通過砸門試圖暴力突破時,忍不住往祁有歲身後躲了躲,小聲道:

“它的鑰匙孔不知道被誰堵上了,關上了就開不了。”

“剛剛她踢走的那個凳子,就是壓門用的。”

“………”祁有歲猛地松開手,抓了抓頭發,努力深呼吸保持冷靜:

“你怎麽不早說?”

“我也沒想到你們會在小教室………啊………”楚卻澤也有些不知所措,急的都快哭了。

那個踢走椅子還順手關上門的女生“好心”辦了壞事,愧疚的快哭了:

“我去找老師!”

“我也去!”楚卻澤身為剛上任的班長,卻讓自己的同學無辜被鎖在房間裏,該死的責任感讓他也站了出來,猶豫片刻後小聲補充:

“不過柳老師中午要回家帶小孩,應該沒那麽快回來,你們得等到下午她上班的時候才行。”

言下之意就是,祁輕筠和鐘雪盡這可能要一直待在這間小教室裏,餓一中午的肚子了。

“哈。”

在場唯一一個既不愧疚也不尷尬的人——祁有歲,嘴角瘋狂上揚,當場笑出了聲,眉眼生動形象地詮釋了幸災樂禍這四個字怎麽寫:

“祁輕筠,你活該。”

“………”

祁輕筠磨了磨牙,冷笑一聲:

熊孩子真是欠收拾。

但是,現在事故已經發生了,祁輕筠也不可能再對著別人無能狂怒,只能盡力地平覆自己的心情,走到教室一腳盤腿坐下。

只是餓一頓而已,應該不太要緊。

教室外的腳步聲已經慢慢變的清淺,最後了無聲息,應該是“大仇得報”的祁有歲得意地拉著無可奈何的楚卻澤離開了。

祁輕筠嘆了口氣,正想在心裏腹誹對方幾句,忽然又想到對方年幼便失了雙親的事,想說的話又卡在喉嚨口,最後化為一顆苦澀的糖,緩緩溶解在口中。

祁輕筠自己就是孤兒,自然知道沒有父母是多痛苦的一件事,此時對於祁有歲,也總是同情大於反感。

所幸他比祁有歲要幸運的多,遇到了鐘雪盡,對方給他的愛實在太多,填補了他感情史上的全部空白。

他自記事起就在孤兒院,性子向來孤僻,是鐘雪盡將他從那漫無邊際的麻木和整日緊繃的神經中拉了出來;他也曾自卑迷茫過,甚至還想過自暴自棄地離開做逃兵,可惜不管他走到天涯海角,鐘雪盡都能把他揪出來,最後甚至還按著他的頭和自己結婚,為他生兒育女。

是怨侶還是佳偶,祁輕筠此刻已經不想再多做糾結,他只是忽然想到鐘雪盡,想到自己還沒見過一面的孩子,遺憾道如果自己沒有發生車禍,能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子,應該也和祁有歲一般大了吧。

他正漫無邊際地想著,忽然發現自己好像還忽略了在場還有一個人,動作一頓,擡起頭,果然看見那個戴著口罩的鐘同學正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隔著口罩像是要把自己的口罩瞪穿似得。

祁輕筠有些害怕地將口罩,捂著臉無語道:

“你老看著我做什麽?”

“祁有歲說,你剛剛叫祁輕筠。”

鐘雪盡盯著祁輕筠的臉,不知隔著他在看著誰,狹長幽深的眼尾微微瞇起,鋒芒必現,仿佛剛才的尷尬無措只是錯覺:

“哪個祁,那個輕,那個筠?”

祁輕筠還不知道原來自己瞎起的名字這麽受歡迎,一個兩個的都來問自己名字,哼了一聲,抱臂倚在成疊的書上,吊兒郎當道:

“你猜。”

“………”鐘雪盡眼底的紅血絲多的嚇人,看上去像好幾天沒睡好了,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道:

“你告不告訴我?”

“不告訴。”祁輕筠“嘿”了一聲,見鐘雪盡一臉隱而不發的模樣,一側的眉梢極其輕微地挑起,“現在是你問我,我想不想回答選擇權都在我。”

說完,他頓了頓,不怕死地在鐘雪盡本就瀕臨崩潰的神經上繼續蹦迪:“況且剛剛還是你撞到了我,你都還沒和我道謝道歉,現在就開始兇我了?”

茶言茶語是祁輕筠慣會的招數,是他和鐘雪盡廝混久了以後學會的,因為只要他稍微示弱或者委屈一下,鐘雪盡總能無條件妥協。

現在不知道為什麽,祁輕筠開始將這招用到了面前這個“鐘同學”身上。

“………”鐘雪盡聽著這熟悉的語氣和面部動作,面色沈沈,默不作聲,片刻後忽然上前幾步,直接伸出手去拉祁輕筠的衣擺,猛地往上一掀。

祁輕筠被鐘雪盡突然的暴力行為驚呆了,“臥槽”了一聲後趕緊壓著衣角往後倒,緊接著就被鐘雪盡壓倒在地。

鐘雪盡強襲後未得手,面色變幻過後竟然下定決心,用力坐在祁輕筠身上按住他,掌心竟然順著祁輕筠的腰線向下,素白靈活的指尖竟然直接挑開祁輕筠的褲帶,伸手向下摸去。

祁輕筠被摸的臉都綠了,用力攥住鐘雪盡雪白的手腕往上拉,鐘雪盡皮膚上倏然間印出深刻的淡紅指痕。

他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腳尖抵在鐘雪盡身上一腳將對方踹開,怒罵道:

“你他媽有病吧?!”

鐘雪盡沒有對祁輕筠設防,被踢的猝不及防往後倒去,後腦勺磕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生理性的眼淚瞬間掉了下來,疼的悶哼出聲。

牙齒咬破唇角,周旋出極清淺的血腥味。

鐘雪盡捂著被磕腫的唇盯著祁輕筠,雙目赤紅,像來自地獄的惡鬼,張開了兇猛的獠牙對準了他盯上的獵物,想要擇人而噬。

他剛剛實在是太想知道眼前這個人是不是他心裏想的那個人了,即使重生這件事在他看來是那麽荒唐,但自己都重生了,難道他的祁輕筠不能重生嗎?

上輩子兩個人就是夫夫,什麽都做過了,鐘雪盡連對方胸口有兩顆連在一起的小痣,以及腿根處還有一個麥穗粒狀的青色胎記都記的一清二楚,只消讓鐘雪盡看上一眼,就能確認面前這個人是不是祁輕筠。

說他瘋了也好,反正他上輩子在祁輕筠死後已經半瘋了,管他重生後遇到這個和祁輕筠相似的人到底又是他因為承受不住祁輕筠死去精神崩潰再次出現的幻想,還是確有其事,他都要去驗證。

祁輕筠死了,鐘雪盡也活不了,他現在就是瘋子,他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可是如果對方真的是祁輕筠的話,為什麽不讓他看胎記呢?

鐘雪盡仰躺在地上,幹凈的眼淚順著黑發往下滑,洇出濕潤的痕跡,像是被祁輕筠罵清醒了,又像是沒有,如同一具屍體般一動也不動,面上盡是麻木。

一旁的祁輕筠幹趕緊系好褲帶,回身就見鐘雪盡一動不動和死了沒啥區別,輕咳了一聲,垂下眼皮,忍不住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罵的有些重了。

好歹對方以前還幫過自己刷卡呢………

祁輕筠的良心微妙的受到了一絲譴責,但也只是一絲,很快就如同投下一顆小石子的池水,被風吹散僅存的一點漣漪。

“哎,你……”祁輕筠慢吞吞地挪到鐘雪盡面前,在他身邊蹲下,看著對方肩頭的一個臟鞋印,欲言又止,半晌挫敗道:

“算了……”

“地上涼,你先別躺著了。”

好歹是同學呢,還是好好相處吧……

祁輕筠這麽想著,伸手將鐘雪盡拉了起來,鐘雪盡順勢倒進他懷裏,滾燙的眼淚立刻順著祁輕筠的脖子掉了進去,怎麽也止不住。

祁輕筠現在看不見鐘雪盡的臉,只能看到對方柔軟的發旋和額角的紗布,莫名感受到對方身上顯而易見的低氣壓和難過,動作一頓,慢慢擡起手,安撫性地在對方後背拍了拍,輕聲安慰道:

“你下次不這樣我就不踢你了嘛………”

鐘雪盡沒說話,只是擡起手用力抱緊了祁輕筠的腰,像是窮途末路的歹徒用力握緊了手中僅剩的一顆金子,嗓音斷續,帶著極其細微的啜泣,還透露著絲絲執拗:

“告,告訴我……你的名字,是……是哪幾個字?”

感受到那大的幾乎要將腰勒斷的力度,祁輕筠這回沒有推開他,似乎是從鐘雪盡的表現裏想到了誰,瞳仁微微渙散,面色陡然恍惚了片刻。

好像多年前的某一刻,也有人回過身,金色的陽光降落在他烏黑的發間,笑容清淺折射出盛夏樹蔭僅存的微涼——

“告訴我,你的名字,是哪幾個字?”

祁輕筠看著他,像中了邪似的緩緩伸出手,在鐘雪盡的發旋處虛虛下壓,隨後揉了揉,與他臉貼著臉,無聲動唇吐出幾個字:

“《賦得池上雙丁香樹》。”

話音剛落,二十多年前的光陰攜帶著從未褪色的青春呼嘯而來,樹下少年半透明的藍色校服和泛白的球鞋在記憶中恍然浸著柔光,交疊的身影和如今交錯重疊。

陽光盛大,蟬鳴陣陣,少年的懷抱溫暖,語調溫柔,一如昨日。

鐘雪盡身體狠狠一震,瞳孔無意識放大,一股熱血直沖腦門,只覺他的絕望和情緒同時被這一句話擊的七零八碎、頭暈目眩,一瞬間一絲理智也不剩,只能下意識地跟著祁輕筠的話發著抖。

只聽祁輕筠抱著他,慢慢安撫著他顫抖的身軀,指尖抵在他的掌心,輕輕寫出了那個在他死之前都數度魂牽夢繞的名字:

“露香濃結桂,池影鬥蟠虬。黛葉……輕筠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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