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說愛她的人，不是成鉞，也不是主神。

她越來越相信活著的使命不只是守護，還需要被守護。 不被愛的生命，怎能熬過漫長枯燥的時間。

這個總是掀起事端的魔頭，他說他要陪著自己，他說他要愛她，他竟是第一個對她說愛的人，如此，那便嫁了吧！

嫁了他，不再一個人面對時間絕望，嫁了他，斷了一切不該有的妄想。

她點頭答應的時候看見有燦爛流光滑過他的眼眸，雖然不可思議，但她仍願意試一試，反正不會有更差的結局了。

魔神的動作快的讓人匪夷所思，不出三天，整個魔界就被覆蓋在一片火紅的顏色下。 成碧目瞪口呆地看著從自己腳下一直蔓延到殿外的紅紅的地毯，紅紅的帷幔，紅紅的喜字窗貼，以及從門外進來的滿面紅光的魔神大人，好半天沒能拼湊出一言半語。

魔神得意地命侍女將她們捧在手上的一襲嫁衣展開來，他看著成碧呆滯的臉，問道：“怎麽樣？可還喜歡？”

成碧僵硬地笑笑：“魔神大人，作為魔界的最高統帥，您這品味在魔界不是一般的獨特吧！”

魔神聽出她的揶揄，哈哈大笑：“沒錯，這可是我逼著魔界最好的裁縫，不眠不休趕了三天三夜制出來的。 你不喜歡？”

成碧絕倒，紅色嫁衣是凡人的心頭好，以她的風格，當然從來都是白衣，他們祭師偏愛黑白兩色，主神也只愛白色。 但是她已經分不清楚自己對顏色的偏愛是否也是因為他，但此時，她想她也不會願意穿上一襲白衣嫁給別人。

更何況那一日的大婚，那人也是白衣盛裝。

魔神見她久不言語，挑起嫁衣一角再次問道：“怎麽，你真不喜歡？”語氣竟有些忐忑。

成碧回神，忙起身走近，從他手上接過嫁衣，仔細端詳了幾眼，才挑了挑眉，狀似無奈地答道：“勉強吧，還能接受！” 但嘴角已經勾了起來。

這分明是赤裸裸的調侃，魔神心情大悅，手一揮，陸陸續續又進來很多侍女，人手一個托盤，裏面各種各樣的飾品衣物，看來都是為婚禮準備的。

成碧一樣一樣地看著她們送完，東西幾乎堆滿了半個房間。 她嘴角抽了抽，盯著那一堆的東西問旁邊正得意的魔神：“你覺得我一個人能戴上這麽多東西麽？”

一場婚禮而已，幾個時辰的事情，難道真要她將這所有都穿戴上身？她雖然身為祭師，有些許蠻力，但也不至於把自己弄成個聚寶盆一般在全魔界的圍觀下晃悠。 這實在是有一股濃郁的暴發戶氣息。

魔神隨意道：“你高興就好，反正給你的就是你的，你要戴還是要仍都無所謂，我沒意見。” 說完他又湊近了些，彎腰平視她的眉眼：“不過你要是每天戴一戴，我會很高興的。”

成碧看著他暧昧的笑臉，忙將視線移開，但是耳根還是不爭氣地紅了一點點，她不知所覺，但魔神看得分明，為自己小小的得逞而開懷大笑。

成碧有些惱怒，剛想發作，又生生忍下。 何必呢，她已經快要嫁給他了。

一切準備就緒，婚禮就在第二天。 傍晚的時候，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們祭師也不過如此，朝秦暮楚！”燕姬不無鄙夷地說道。

成碧皺眉，卻看著她沒說話。

“怎麽？我說錯了？連我們魔族都知道要專心，要一心一意！ 你倒是好，嫁的是一個，心裏想的又是一個。 虧得之前裝得那麽情深意重，不過幾日，你倒是讓我刮目相看了。”燕姬用她獨特的曼聲慢調說來，極盡諷刺。

雖然一直提醒自己，不必太過在意，成碧心中還是被刺痛了。 那些在別人眼裏明擺著的真相，卻是她竭盡全力想要逃避、想要忽略的。 但是她還是錯了，她怎樣都是錯的。 錯在心中裝著一人，卻要嫁個另一人；錯在明明無路可走，卻不知如何回頭；錯在長長久久的執念，錯在最開始的怦然心動。

“我既要嫁個魔神，今後必然只想著他一人，再沒有其他的。”這樣的話，連她自己都無法相信，但她還是要說，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告訴旁人，直到它變成事實。

“呵！”燕姬嗤笑，忽又收了笑容：“你可是有什麽苦衷？你受了主上的脅迫？”

成碧搖頭。

“我現在就可以送你走！”燕姬壓低聲音平靜地說。

“是我自己決意留下來的，我想要留在這裏。”成碧看著燕姬漸漸浮現傷痛的眼睛，心中明了她的意圖。 又是一個癡女子罷了！ 可笑的是她剛剛經歷過這樣的痛，轉眼又將它加註到別人身上。 她使勁眨了眨眼，這種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若不是看在你好歹為我們做了一些事的份上，我一定殺了你！”燕姬垂下頭，看不清表情，但是語聲猙獰。

“你最好不要太掉以輕心，我會時刻盯著你。”最後撂下一句狠話，燕姬轉身摔上門走了。

成碧起身走到床邊，直直地倒下去。 她需要休息，好好地休息一晚上，什麽也不想想，什麽也不能想。

這是一場世間僅有的婚禮，數以萬計的魔人爭相從魔界各地趕往魔神大殿。

其盛大雖不及主神與公主的婚禮，但是熱鬧程度卻勝過百倍。 魔人生性不羈，沒有所謂的規矩可言，此時擠擠攮攮在一起，吵鬧著，喧嘩著，只為等著他們的魔神、他們最強大的統帥迎娶自己的新娘。

婚禮現場就在魔神大殿前，此刻那裏已經人滿為患，只留有一條狹窄的通道，那是一對新人要走的。

成碧坐在梳妝臺前，任由侍女幫她裝扮。 插完最後一根頭簪，被扶著站起，她才些微回神，模糊銅鏡中，一名艷妝女子，正紅寬大裙裾，雲鬢高壘，金釵垂綴，滿身的喜慶，卻滿臉的茫然。

服侍的侍女們慣常不說話，此時也只是看著她笑得開心，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成碧跟在一連串的紅衣侍女身後，房門被打開的一瞬，門外站著同樣盛裝的魔神。

成碧呆呆地望著他喜氣洋洋的臉，那笑容讓她有些邁不開腳步。 她從主神婚典上被擄走才不到半月而已，此刻她竟也要嫁給他人了，但為什麽心裏卻如此的慌張？

魔神大步流星地越過一眾侍女，直接進到門內，在成碧面前站定了，仔仔細細地看著她。 從來披散的長長金發被捥成高高的雲髻，一張臉就這樣完完全全地顯露出來，那是他從沒在別人身上看見過的絕美容顏。 此刻這張臉正對著他，上面明明白白地刻有惶惑、慌張、難過、退縮，只是沒有最應該有的高興。

沒有關系，他想。 他還有數不盡的歲月，還有數不盡的機會，這世上再沒有人有的機會。

他仍舊滿面含笑，拉住她的手，率先向外走去。

從內室，繞道後殿，出了魔神大殿，再轉到殿前，再一路登上前大殿的臺階，只短短的一段距離，他們卻走了很久才走到殿前的臺階下。 一路上歡笑喧天，沒有喜樂，卻勝過喜樂。

魔神些微在前一步，替成碧擋開熱情的魔人。 成碧心中甚至有絲許慶幸，這樣慢點走，再慢點走，就能晚一點走到註定的那個終點。 但在感受到他手掌傳來的溫熱的那一瞬，腦中一片空白。

罷了，她在心中對自己笑笑，那笑竟然蔓延上嘴角，在魔神不經意回頭的某一個瞬間被他看到，握著她的手又緊了緊，步調也明顯地加快了些。

終於突破重圍，二人一步一步登上臺階，在滿世界的高聲齊呼中，攜手同行。

最後幾級臺階就在眼前了，魔神轉頭看了眼身邊的成碧，步履稍慢。 成碧疑惑地擡頭看他，他卻只是笑笑，那笑竟是破天荒的溫軟，這一刻成碧甚至覺得，這般的魔神竟是比主神還要靠近自己的。

“你以前有這樣笑過麽？”她一楞神，疑問脫口而出。

魔神疑惑地摸了摸嘴角，笑意加深，竟也真的回答了她：“很久以前吧，我都快忘了。”

同樣的身為神族，一個身處光明，一個身處黑暗。 或許是億萬年的環境改變了他，讓他逐漸變成黑暗的代名詞，讓他心中的那些黑暗占去他的全部。 可原本，他們都是同樣的神。

成碧臉上綻出今天最大的一個笑容，拉了拉他的手：“走吧！”

二人再次朝前走去，終點就在下一秒。 但這一秒，卻連天地也要變幻了。

“阿弗，隨我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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