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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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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小公子知道自己有個二姐。

從他出生開始, 二姐就沒有回過家,更不曾送回只言片語。更有甚者, 二姐甚至不準他們對外提起她的存在。然而父母卻依舊每年給她送去大批節禮,定期寫信噓寒問暖。

明小公子年幼時,覺得二姐實在太冷漠無情、不孝不悌,還曾經忿忿地對父母說,要他們不再給二姐送禮寫信,就當沒有這個不孝女的存在。結果一貫寵愛他的父親變了臉色, 把明小公子罵了一頓,叫他不要在外面胡說。

年幼的明小公子滿心不忿,更加討厭這個素未謀面的姐姐。

直到後來他才知道, 二姐從來不回家, 是因為她拜入了修行界最頂尖的宗門修行。家裏能有如今的富貴,大半要托庇於二姐。就連慕氏和家中來往緊密,都是因為二姐與慕家公子有同門之誼。

明小公子訕訕地閉嘴了。

但對不能修行的凡人來說,修行界那些飛天遁地的仙人們顯然過於遙遠。明小公子只知道修行者地位不同尋常,但他從未接觸過家業, 還是個整日滿街瞎跑的少年人。當然也就不能理解父母的心思,更不懂家中已經有了二姐, 為什麽父母還希望家中能再出一個修行者。

“二姑娘和家裏不親。”母親有時會悄悄和父親抱怨, “唉,要是有這個天分的是小的這幾個就好了,他們多孝順啊。”

但對著明小公子兄弟姐妹幾人, 她又換了一個說法:“聽說修行不容易, 就算你們真有能耐, 我也舍不得你們吃這個苦頭。”

聽得多了, 明小公子的好奇心越發壯大。他私下裏拼湊著父母、兄姐、慕家口中偶爾洩露出的與二姐相關的信息, 卻發現拼湊出的只是淡薄的一紙剪影。

她年輕、美麗、天賦絕倫、地位極高,生性涼薄。

直到今日,涕淚橫流、滿心恐懼時,明小公子卻突然發覺,面前這個挾持他的‘殺手’,居然是他從未謀面的二姐。

隨著這一聲“二姐”,明霜眼光一轉,落在了明小公子身上。

明小公子呆呆地凝視著她:“二姐,你…你這是要幹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回自己家,反而要挾持自己的弟弟,私自潛入府中?

他腦中一片混亂。

然而無論是明霜還是姚時,都沒有興趣為他答疑解惑。

明霜平淡道:“我不是你二姐。”

“怎麽會…怎麽會呢?”明小公子舌頭打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你不是姓明嗎?”

明霜沒理他。

明老爺還在絮叨:“那賊到底是要幹什麽,摸到我的私庫來,結果只拿走幾件東西,倒是弄壞一大片!”

他連連捶胸頓足:“真是心疼死了,這些東西都是好不容易搜羅來的。”

明大公子問:“爹,都丟了什麽?”

明老爺嘆了口氣,先往外看了一眼,確定無人,才念叨著,手在床頭摸索了幾下,忽然吱呀響了幾聲,靠墻的架子從中分開,開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窄窄小門。

明家到底沒有什麽底蘊,這個暗室建的雖然隱秘,卻不細致。裏面不過是半間屋子大,四角放著幾口大箱子,半敞著蓋,堆得是金銀銅錢。靠墻的架子上空空蕩蕩。

那裏原本擺的應該是瓷器畫卷還有些古物,然而現在滿地都是碎片,一只漆盒滾落在地,摔的花紋斑駁,一卷畫上居然還有個腳印。

“這……”明大公子也不由得咋舌,“這怎麽跟蝗蟲過境似的。”

明老爺捂著胸口:“賊子把我最值錢的幾卷畫,還有幾件古董偷走了——我原本還想拿那卷董和義的畫給你小妹妹當陪嫁的!”

“董和義的畫!”明大公子聲音高了八度,“這也丟了!”

明老爺搖搖欲墜。

他抖著手從懷裏摸出一本薄冊,翻了幾頁,差點嚎啕大哭:“這都是我的命根子呀!”

明大公子湊過去看。

那是一本做的很精美的圖譜。每一頁都畫著惟妙惟肖的古董畫卷,下方標著名字和來歷,譬如:鄧曉順《奔月圖》,聖德三十二年五月初七李記書畫鋪購入,耗銀二百五十兩。

顯然,這是明老爺私庫財產的登記簿。

登記簿上被畫上了大大小小的紅圈,大概是代表此次的損失。明老爺捏著本子不停顫抖,是被氣的。

“我的春宮瓷畫,我的花鳥折枝玉瓷瓶,他們偷走就算了,打碎在這裏是什麽意思!”

明大公子咳了兩聲,假裝沒聽見春宮瓷畫,道:“爹,別急,我那裏還有幾件古董,給你送過來。”

“你給我那不是左手倒右手?”明老爺不領情道,“我損失了這麽多……哎呦,我心口疼!”

他正喊著心口疼,突然聽見外面有動靜,連忙挪動著肥胖的身體,一溜煙鉆出暗室,到了門外,認出來人是他派去慕家請人的侍從:“慕家的人呢?”

侍從戰戰兢兢:“他們不肯來。”

“什麽?”明老爺疑心自己聽錯了。

侍從鼓起勇氣,道:“慕九爺說,天樞峰的兩位仙長發了話,往後不許再和,和明府有來往。”

明老爺一時楞住,還沒弄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半晌才道:“天樞峰仙長?”

他哆嗦著嘴唇:“哪兩位仙長?”

侍從看了一眼面色青白不定的明老爺,很怕他暈過去,低聲道:“兩府上的兩位仙長。”

話未說完,明老爺手捂著心口,已經暈了過去。

隨後跟出來的明大公子大驚失色,連忙將明老爺扶進臥房,一邊叫人去請大夫,一邊手忙腳亂地關暗室的門。

明霜和姚時正在翻閱明老爺那本薄冊,翻了幾頁,明霜突然覺得有點不對。

“你看。”姚時探身過來,指著其中一物,“這個是不是和妖族有些關系?”

丟失的這些古董瓷器畫卷各有不同,很難看出其中有什麽聯系。但如果從妖族的角度去考慮,就會發現其中一件不起眼的玉牌有些奇怪。

那件玉牌是巴掌大的圓牌,中間鏤空,上方刻出一輪彎月,下方是一只雪白的狐貍,正伏跪於地,埋首叩拜。

——狐貍拜月!

和人族不同,妖族對月亮有著異乎尋常的崇拜。傳說月光能引動他們體內的妖力,月相的變化則預示著每一只妖的命運,在月下修行,則能使他們事半功倍。

統領妖族的王族如今是狐族。

狐貍拜月,出現在此處絕不能簡單用巧合二字來解決。

思及那一夜出現在明府中的那只化虛,明霜和姚時對視一眼,直覺那只化虛很可能就是為了尋找這件玉牌來的。

“難道這件玉牌對妖族有什麽特殊的意義?”姚時沈吟。

“那其他的東西,應該就是障眼法了。”

姚時點頭:“我也這樣想。”

明霜隨手將薄冊揣進了懷裏。

她指尖有些發涼。

在看到這件玉牌的瞬間,她下意識想要直接將這本冊子合起來,不讓姚時看見它。

因為這件玉牌,明霜曾經見過,不止一次。

與此同時,京城外的官道上,一輛馬車正朝著和京城相反的方向駛去。

馬車正中坐著個女子。

她看上去年紀不大,面容美艷。不及明霜容貌絕色,不及葉畫竹清美柔和,也不及雲嵐秀美動人。但她只要坐在那裏,就別有一種動人的風姿。

她像是春日裏最令人難忘的綺夢,美而多情,顧盼生姿,人只要見過她一面,至死都很難忘記。

“公主。”面容蒼老的婦人跪在她腳下,“是臣辦事不力,探到了錯誤的消息,害得公主陷入被動,罪該萬死,請公主責罰。”

九公主低下頭,纖細玉白的手指擡起了婦人的下巴,神情溫和,聲音珠圓玉潤般動人。

“你確實該死。”她溫和道。

她的指尖一點點收緊:“我那好皇兄給了你什麽好處?”

婦人驚恐地睜大眼,正要辯白,下一秒,一只利爪從身後穿透了她的心臟,爆出一捧血花。

她慢慢癱倒在地,化出原型,是一只猞猁。

九公主收回手。

她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塊玉牌,雪白清透,上面刻著狐貍拜月的花樣。

“白跑一趟。”九公主意興闌珊地搖頭,“只拿到了一個假貨。”

她指尖用力,那塊玉牌在她指尖化為雪白的飛灰,隨風而起,散入了馬車外吹拂不止的風中。

---

從京城到上陽宗的路很遠,三千裏路,即使快馬加鞭也要十餘日。哪怕元嬰境修行者憑借法器飛回去也要三日。

然而對於雪霄老祖來說,只需要一個時辰。

它是大乘境初境,速度其實不該這麽快。但它另有一個優勢——它的本體是雪鸮,最擅長飛行。

它張開雪白寬大的羽翼,高空中的寒冷和風聲絲毫無法阻撓它,反而讓它飛的更快。

它長嘯一聲,當頭撲向下方的上陽宗。無形的宗門大陣在雪霄老祖觸及的那一刻無聲無息讓開了一條路,讓它帶著背上羽毛裏昏睡的雲嵐,撲向了掌門所居之地,雲臺。

落地之前,雪霄老祖雙翼一展,其上攜著的狂風和靈力就將雲臺中的弟子執事全部掃了出去。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有弟子在撕心裂肺地大喊,“快示警!”

隨即他就被師兄捂住嘴拉走:“別瞎嚷嚷,那是咱們宗門的神獸出來了!”

“快離開,快離開!”

雪霄老祖一掃原本那副懶洋洋又不大聰明的樣子,顯出了大乘境神獸的真身。

它雪白的雙翼鋪展開來,將整座雲臺擋住了一半,那雙淡金色的、猛獸獨有的眼睛閃爍著兇厲幽然的光,當它站起身來,簡直有一座小山那麽大。

雲臺上掀起了這樣大的動靜,正在閉關的雲溫二位真人當然不可能感覺不到。

白衣的女子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雪霄老祖身前。

和一座小山大小的雪霄老祖相比,白衣女子顯得很嬌小,很秀氣。

然而當她倒背著雙手,站在雪霄老祖面前時,她那嬌小秀氣的身體裏,自然生出了一種威嚴高妙的氣勢。這種氣勢讓她顯得異常高大,當她站在天地之間時,她仿佛就是天地。

“雲嵐怎麽了?”溫真人問。

雪霄老祖眼底的兇厲漸漸散去,它揮了揮翅膀,被它藏在羽毛下的雲嵐飛了出來,懸在了溫真人面前。

“他的識海裏有另一個神魂。”雪霄老祖道,“我插不進手,只好把他帶回來交給你們。”

它望向溫真人背後:“掌門真人呢?”

溫真人道:“師兄閉關正在沖擊大乘境上境的關頭,他不會出來。”

她伸出手來,在雲嵐眉心一點,然後挑了挑眉。

“怎麽樣?”雪霄老祖問。

溫真人平靜道:“很危險。”

雪霄老祖:“你也沒有辦法?”

溫真人道:“抹殺那個神魂不難,但要不傷及雲嵐的識海很難。”

說著,她收回手,轉身便要離開。

雪霄老祖道:“你不管了?”

溫真人平靜道:“我兒有大氣運,這一關只能靠他自己來過,貿然插手,毀了他的識海,反而是斷了他未來的道途。”

雪霄老祖問:“你要去哪裏?”

溫真人道:“閉關。”

“那雲嵐怎麽辦?”雪霄老祖有點生氣地拍了拍翅膀。

溫真人道:“你將他送回房中,此間事了,我自然會出來。”

“你要他靠自己熬過去?”雪霄老祖看了一眼雲嵐,氣惱道,“他熬過去你出來還有什麽用?不應該現在想辦法嗎?”

“你說錯了。”溫真人道,“他熬過去,我不會出來;他熬不過去,我才會出來。”

雪霄老祖翅尖一抖,淡金色的眼睛盯著溫真人,像是看著一只怪物:“你那時候出來幹什麽,替他準備後事嗎?”

溫真人挑眉道:“那時出來,正好殺了奪舍我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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