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相逢(四)

“喲！”

春羽半倚在榻上，手裏把玩著一枚玉佩，低著頭也不看那來人。

神威歪了歪頭，走近去湊到春羽的面前

“你不想我來。”陳述句。

她微微側首“你能給我自由嗎？”

“呀咧呀咧，我為什麽要給你自由？這又不關我的事。”神威直起身走到一邊坐下，順手拿了一個酒盞在手中。

“這樣啊。”她擡起頭來，眨了眨眼睛，那般無辜又羸弱的。然後安靜的走到桌前，拿過一旁早就溫著的酒瓶為神威滿上了一盞。

“以為你要來，所以我沒有再接過客。”

“無所謂啊。”神威盯著酒盞，自帶三分笑意“你該怎樣就怎樣。與我無關。”

少女抿著唇，眉頭輕皺，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神威把一切都看在眼裏，卻旁若無物的對此視而不見，只是啜著酒。

“嗯。”春羽輕輕地點點頭不再說話，就那麽安靜的倒著酒。

誰也沒再開口，那般默契的不再言語，空氣中只餘下淡淡的酒香味兒。

也不知過了多久，神威突然開口打破了寂靜。

“你還真不像個妓女。”

她本就不是妓女。春羽暗自低頭嘆了口氣，隔了好久，想著，卻只是搖了搖頭。

這一下，又再次安靜了下來。

春雨偶爾會悄悄側頭看看神威。少年的眼睛微微睜開，盯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麽。眉目舒展，薄唇微闔，那樣自在的樣子。

也不知何時，她才能如這少年一般隨心自在。原以為若自己裝柔弱或許他就會把自己給贖走，畢竟男人都有那種英雄情結。可……似乎行不通。

微微吐出一口濁氣，她低頭不再看。

少年來時是傍晚，而現下這會兒外面天將將的黑了，可這屋內的兩人仍是不再說一句。像是兀自賭氣一般，誰都不開口，卻又仿佛等著誰開口。

屋外人聲漸漸傳來，越發的熱鬧。

她扁著嘴，扯了扯一個不太好看的角度。

“那個……神威，大人？”

“嗯？”他眼珠一轉，大概是看向了春羽的位置。

“你什麽時候走呢？”

明明是一副極想知道的樣子，卻楞是撇過頭去，擺著不在意的樣子，像是隨口問起一樣。神威有些好笑的彎了彎眉眼。可開口時，卻是那樣的誠實，

誠實的殘忍。

“明天啊。”

春羽的眼神微微一動，而後卻轉過頭來朝神威揚起一個看不出絲毫破綻的笑臉。“那，今天既然是最後一晚，大人你就好好地放松休息一下吧。”

真是，看不透啊。神威伸出手細細的劃過少女純然又真摯的面龐，猛地笑出聲來。

呀咧呀咧，真是有趣。

你到底是裝的呢？還是，真是這幅不問世事的模樣？

好想知道。

“不過，已經跟我沒關系了。明天就再也不見了喲。”

這天，神威果然是好好的放松休息了一晚。春羽陪著他，淺酌著酒，偶爾會天南地北的隨便聊上那麽幾句。

很淡很淡，像是君子所交之水。

清淺，劃過後回首，卻不留一絲痕跡。

第二天一早，春羽趁著神威離開之時，悄悄支走了子覓。

她早就想到神威不可能把她給贖走，但是沒關系，即使他不贖，她亦有其他的辦法。比如，再次逃跑。

料那媽媽桑也不會想到，她會後腳跟著嫖客的前腳跑掉的吧。畢竟，一般接過客的妓女，早上都是很少能起得來的。更別提清晨逃跑，所以昨晚她才說出讓神威好好休息的話來，為的就是不上床，否則就會功虧一簣。

這是一次賭博，贏則海闊天空，

輸則萬劫不覆。

她換上了早先就準備好的唐裝，這是問子覓向制衣坊要的。說是為了討神威的歡心，其實卻是為這一刻所準備的。待看見神威出了樓門，她才快速的從後面的小窗跳了下去想抄近路趕在他前面出妓院。那臉上早就用蜜色的粉底打了底妝，手上再撐上那麽一把傘，倒也還有那麽一點意思。

“餵，你是……”

眼瞅著就要走出前院了，後面卻傳來了聲音。春羽皺了皺眉，暗道一聲倒黴，卻還是回過頭，只是那傘把大半的臉隱在了陰影之中。“幹什麽？”

那護院聽著這聲音像是個雌雄莫辨的，身材也嬌小，可那讓人再熟悉不過的唐裝和傘讓他稍微有些謹慎“你可是春羽那房的……？”

“嗯，今天回了，我們要走了。”

啊！是了！聽說春雨海盜團確實是今晚走的。那護院點了點頭，疑心去了不少“唉，這位小哥兒，真是對不住，您也知道這院兒裏查得嚴，我們也是…拿錢辦事嘛。”

春羽點著頭轉過身去，也不再說話，起身就走。

然而這老天果然還是跟她過不去了。還沒走幾步，眼前就是院門的荷塘了，卻和從正門進來的媽媽桑打了個照面。

那媽媽桑起先也沒反應過來，正要讓路呢，卻猛地發覺了不對勁兒。“嘿！你個小騷蹄子！竟然又給老娘逃跑啊是不是！”

她往後躲了幾步，眼睛卻死盯著那院門口。

明明，明明，就要到了啊。

油紙傘被一把打翻在地，有兩個護院一左一右的架起了她，那媽媽桑也不知在罵什麽……她卻什麽也聽不到了一般，緊緊地，盯著那院門口。

她被駕著往回拖著走，周圍的人都對著她指指點點，不懷好意的，冷眼旁觀的，幸災樂禍的，

還有淡漠無波的。

春羽順著那視線望過去，神威就站在她前面，他看著她，卻絲毫沒有放慢腳步，散步一般悠閑地往前走著。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然後擦肩而過。

吶，他不是早就跟自己說過的嗎？跟他沒有關系。完全沒有任何的關系。

可是，她卻還是忍不住回過了頭，越過駕著她的護院的肩膀，看著那削瘦，還未長成形的背影。

如此的形單影只啊，如此的寂寥。

就在她準備閉眼的剎那，那身影回過頭來，同樣看著她，那樣的晦暗不明。

“你就，那麽想要自由嗎？”

春羽楞了楞，恍惚的點了點頭。

“呵。”少年輕扯著嘴角“那人可是個惡鬼，什麽都做的邪魔。所以，只是換個地方而已嘛。”

“自由，不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少女閉上了眼，又倏爾睜開“自由，是不想做什麽就能不做什麽。”

那眼裏，真真切切的，全是極致到盲目的天真。

像是以前的某個小女孩，那樣天真的望著他。

全然的信任。

神威轉身走向她，那駕著她的兩個護院不知何時已經松開了手，傘的陰影慢慢的蓋過了春羽的頭頂。她看著那少年還帶著稚氣的臉，自帶三分笑意，眉目微微舒展著，那般的自然而然。

突然，她感覺唇上一涼，柔軟，溫濕了唇線。眼淚控制不住的滴落下來，滑進緊貼的唇瓣裏。

似是苦澀，又甘甜。

たった一(いち)度(ど)のキスで【只要給我一個吻】

もっと自由(じゆう)になれる【我就能更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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