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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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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 歡迎光臨。”

“您好,需要點什麽?”

陸錦錦微微彎腰, 在櫥窗面前打量了一圈,最後指了指一個白色的盒子。

“這是什麽?”

店員笑著介紹道,“這是今天的新品,牛乳糕。”

陸錦錦微微楞了一下。

小店內安靜了許久,陸錦錦才聲音微啞的開口,“就要這個, 包起來吧。”

“好的。”

拎著袋子走出甜品店,看著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陸錦錦只覺得恍如隔世。

這是她回現代的第三天。

她卻好像還是沒有習慣過來, 總覺得還是靜華宮的小宮女, 晚上閉上眼睛,夢裏也都是那日大婚的場景。

陸錦錦嘆氣。

她掏出手機,上下滑動刷新,可手機幹幹凈凈的,連一條未讀消息都沒有。

父母離異又再組家庭, 完全把她拋之腦後了。

陸錦錦甚至懷疑。

自己當初那麽的執著要回家到底對不對。

甜品店離她租的小公寓不過幾百米的距離,拐個彎就到了。開門回家, 她一手拎著兜子, 一手拿鑰匙開門。

就在推門進去的那一瞬間,腦海裏湧出熟悉的電流聲。

系統:哈嘍又見面了。

陸錦錦驚得差點拿不住手裏的東西。

系統: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你的任務被評級為失敗了。

陸錦錦不可置信:怎麽會?感化值不是100%了嗎?

系統:但是在你走後,謝承的黑化點數突破, 直接飆升到100, 黑化點和感化值是掛鉤的, 所以你的任務會被評級為失敗。

“失敗……會怎麽樣?”

“任務失敗, 會被抹殺。”

系統挺喜歡陸錦錦的, 自然也不忍心看著她去死,“我這次來就是幫你的。因為謝承突然黑化,導致世界觀崩塌出現漏洞,我可以偷偷的把你送回古代。”

在古代生,或者在現代死。

這個選擇題簡直太好做了,陸錦錦連思考都沒思考,“我要活著。”

系統:我在古代已經檢測到一個和你靈魂匹配的身體,我會把你送過去。這次新生,就當做我送給你的禮物。

系統話音剛落,陸錦錦已經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手裏的袋子掉落,牛乳糕咕嚕嚕的滾落出來——

【A市新聞播報,我市某小區單身女性突發心臟病死於家中,年僅二十三歲。我市醫院提醒,定期體檢,保護健康身體——】

景國,嘉承五年。

江南商家。

陸錦錦半倚在榻上,一手卷著本游記,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

這兩天實在是熱,外頭的芭蕉葉都被太陽烤的卷起來,屋裏放了好幾盆冰,陸錦錦仍舊熱的不願意動彈。

“小姐。”春桃走進來,手裏端著一小碟子牛乳糕,“玉小姐過來了,說後日和咱們一同進京。”

陸錦錦皺眉,嘟囔著,“她怎麽去哪兒都要跟著。”

“還不是想進宮。”春桃沒好氣道,“誰不知道新帝後宮空懸,她想一步登天做娘娘唄。”

“就她那模樣,還不及小姐萬一。要是做娘娘,也得是小姐你……”

“好了。”陸錦錦忙打斷她,“這話也是能亂說的。”

春桃笑嘻嘻,“我知道,小姐才不想進宮呢。小姐心裏惦記著許少爺呢。”

“越說越不成體統。仔細嬤嬤聽見了罰你。”陸錦錦不想再聽,趕忙找了個借口攆她出去。

“我困了,想睡一會兒。”

春桃忙起身把外頭簾子放下,“那奴婢先出去了。”

嘎吱一聲門響後,屋子裏又安靜了下來。

陸錦錦深深的嘆了口氣。

這是她‘新生’的第三個月。

她現在的名字叫商錦,父親是一個六品小官,外放到江南一地。

不同於現代的冷漠父母。

在這兒,商父商母只有她一個女兒,自小萬千寵愛的。她還有一個未婚夫,是父親同僚的兒子,今年正準備進京趕考。

一切的一切都很好。

她可以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

可偏偏每次午夜夢回,都好像能看見大婚那日謝承抱著她的模樣。

一連折磨了她幾個月後,陸錦錦終於決定要進宮一趟,進宮去看看謝承。

她安慰自己,只要見一面就好。

遠遠的見一面,解開自己的心結,她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回到江南過自己的人生。

恰逢新帝生辰,百官入宮朝賀。

陸錦錦也終於能有一個進宮的機會。

只是——

她微微側頭,瞧著鏡中的景象。

商錦的模樣同她至少有八分相似。

不知道這會不會引起謝承的註意。

陸錦錦煩躁的把頭埋在被子裏。

但願謝承早就把她忘了個幹幹凈凈才好。

畢竟此時,距離她死在謝承懷裏,已經過了五年了。

陸錦錦心裏又煩又悶,不知不覺就躺到了晚上。春桃見屋裏一直沒動靜,忍不住的敲了門。

“小姐,晚上要去老太太屋裏吃飯。”

陸錦錦睡的迷迷糊糊的,好半晌才沙啞的回應,“進來吧。”

老太太膝下兩個兒子,一個是商父,如今在朝為官。另一個小兒子如今不成器,頭年才靠著商父出銀子捐了個官。

她這個便宜伯父有個女兒同她年歲差不多,叫商玉,是個頂討人厭的性子。

因著天氣熱,陸錦錦懶得再梳妝打扮,只穿了一身素凈紗裙,頭發隨意挽了起來,不施粉黛。

剛一踏進正屋的門,就聽見裏面傳來商玉嬌俏的笑聲。

陸錦錦面無表情,規規矩矩進去給老太太行禮。

老太太倒是很疼這個大孫女,瞇著眼睛笑,“錦丫頭快坐,今兒特意叫小廚房做了你愛吃的菜。”

陸錦錦笑了笑,“還是祖母疼我。”

商玉瞥了她一眼,勾了勾嘴角,“姐姐穿的也太素凈了。過幾日咱們進宮朝拜,姐姐打扮成這樣仔細被人說是藐視天家,再扣個大不敬的帽子就不好了。”

陸錦錦低頭夾菜,頭都未擡,語氣平淡,“我不比妹妹貌美,再怎麽打扮也是徒勞。”

商玉好像一拳打進了棉花裏,氣的她恨恨的扯著帕子。

老太太像是沒聽出姐妹倆的鬥嘴,只在一旁笑,“是素凈了些,明兒去成衣店瞧瞧,買兩身新衣裳。年紀輕,得穿些鮮艷的顏色才好看。”

陸錦錦乖乖的點頭,“孫女兒知道了。”

吃過晚飯,因著老太太年紀大了困的早,也沒留下她們多說話,便叫她們一同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商玉手裏提著燈籠,忍不住的開口,“我知道你生的好看,可你和許澤軒已經是訂過親的了,你不可能再入宮了。”

陸錦錦聞言只覺著好笑。

商玉年歲小,看過幾個話本子,又自覺生的顏色不錯,便想著能一步登天,入宮做娘娘。

她不知道京城貌美女子不知凡幾,更不知道宮中人心險惡,還有皇帝——

陸錦錦想到謝承的時候微微怔了一下。

對啊,謝承已經是皇帝了。

不知道他的後宮,又有幾位佳人呢。

見陸錦錦沒有反應,商玉擰著眉頭,語氣不善,“我同你說話呢你聽到沒有,我告訴你,你可不要擋我的路,我……”

“沒人想擋你的路。”陸錦錦心底莫名的有些煩悶,她有些不耐煩,冷聲道,“祝你早日得償所願。”

商玉楞了一下。

等再回過神的時候。陸錦錦已經走遠了。

她氣的不行,在原地狠狠的跺腳,“等著吧,等我做了貴妃娘娘,看你還怎麽神氣。”

因著老太太的話,翌日一早,春桃就把陸錦錦拽了起來,說要去街上成衣店買衣服。

陸錦錦前一晚一直在做夢,沒怎麽睡好,連梳頭發的時候都在打哈欠。

“小姐,今兒帶這個吧。”春桃舉著一根玉簪道。

陸錦錦看都沒看就點頭。

春桃笑著說,“還是許少爺眼光好,這根玉簪襯的小姐氣色好——”

話沒說完,玉簪已經被陸錦錦拿走扔到了盒子裏。

“換一只吧。”

春桃一楞,可瞧著陸錦錦的臉色也沒敢多說,只是小聲嘀咕了一句,“怎麽覺著小姐自從幾個月前落水後就一直不待見許少爺——”

陸錦錦微微閉著眼,只當沒聽見。

她雖然無數次的給自己做心裏建設,告訴自己要接受,要平平淡淡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

可沒感情就是沒感情。

她心裏就是忍不住的別扭。

錦繡閣是這兒最出名的一家成衣鋪子,許多官家小姐都來這兒訂制衣服。

春桃拿了一件緋紅色的裙子在陸錦錦身上比了比,“這件好看,顏色也好。”

陸錦錦擺了擺手,“太艷了。”

穿這麽明艷的顏色是生怕謝承註意不到自己麽。

她隨手拿了一件月牙白的,“就這件吧,春桃,去給銀子。”

春桃知道拗不過自家小姐,嘆了口氣,正掏出荷包要付賬,卻不料有一人搶在了她前面。

“這衣服我買下來送給錦妹妹吧。”

春桃一見來人,驚訝道,“許少爺?您回來了?”

許澤軒的目光落在陸錦錦的身上,眼底帶笑,“昨兒剛回來了,本想著今日要去給老太太請安,不想先碰見妹妹了。”

陸錦錦抿了抿唇,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算起來這是她第二次見這個便宜未婚夫。

初次見面是她剛來的時候,正逢原身落水,高燒不退,她病的迷迷糊糊的,只略見過他一面,連話也沒說上。

沒過幾日,許澤軒便外出求學了。

“錦妹妹瞧著瘦弱了許多,是病還沒好嗎?”

陸錦錦沒看他,反而轉頭對春桃道,“把銀子付了,衣服包好。”

許澤軒急了,忙走上前道,“妹妹是不是氣我一直沒給你來書信,實在是館中課業太忙,規矩也嚴,輕易不許通信。”

陸錦錦客套的笑了笑,“這大庭廣眾之下,許公子同我講這些話實在不合適。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說完,也不再看許澤軒那難看的臉色,匆忙就轉身往出走。春桃見狀,也忙捧著衣服跟著。

“小姐?”春桃小心翼翼的問,“你真的生許少爺的氣了?”

陸錦錦沒什麽表情,“我沒有生氣。”

“那你怎麽叫他許少爺,你往日不都是叫澤軒哥哥嗎?”春桃一臉不解。

陸錦錦抿了抿唇沒吭聲。

春桃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麽,突然瞪大了眼睛,壓低聲音,“小姐,你該不會是和玉小姐似的,也想著入宮做娘娘吧?”

陸錦錦頓住腳步。她面無表情的對春桃道,“再多話,就把你送去雜役房洗衣服。”

春桃立刻閉嘴。

回府後,老太太嫌棄她挑的衣裳太素凈,又塞給了她一匣子頭面,“你瞧瞧,這金的成色好,你們小姑娘就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陸錦錦打開盒子,裏面金燦燦的頭面確實好看。

她正要笑著道謝,卻聽老太太下一句話道,“這是昨兒晚上澤軒派人送來的。你看,他對你多上心。聽說他晚上剛回府裏,馬上就派人來給你送東西。”

陸錦錦一噎。

頓時覺著手裏的盒子有些燙手。

“等你從京城回來,就把你倆的婚事定了吧。”

她同許澤軒是自小家裏長輩口頭商定的,倒是沒有過明路的文書。

聞言,陸錦錦忙道,“祖母,我還小,婚事也不急。”

“行了,婚事有長輩商議,你也不用多管,好好養身子才是正理,你瞧你,又瘦了。”

陸錦錦心裏堵得慌。

卻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再說什麽,只能強顏歡笑的又應付著陪老太太說話。

當晚,陸錦錦又做噩夢了。

這次倒是沒夢見謝承,反而是夢見了許澤軒。

夢見她在家裏長輩的安排下,和許澤軒大婚了。

不同於在東宮那次的匆匆了事,這次有三書六禮,八擡大轎,賓客盈門。

她蓋著紅蓋頭,規規矩矩的坐在喜床上。

門開了。她緊張的厲害,一顆心砰砰砰的直跳。

紅蓋頭遮掩了視線,她只能從下面的縫隙隱約看見男人的玄色暗紋的靴子慢慢的走近。

只是靴子上不知道沾了什麽臟東西,黑乎乎一片。

來不及她多想,男人已經走近,掀起了紅蓋頭。

眼前謔的一亮。

她揚著笑擡頭,卻在見到來人的那一刻猛的楞住。

不是許澤軒。

是謝承。

他頭發有些淩亂,臉頰處還不知道在哪兒擦了血,他眼神陰冷,周身帶著戾氣。

陸錦錦聽到自己顫抖的問他許澤軒去了哪兒。

男人似乎是笑了,他擡手,抹掉了臉上的血跡,漫不經心道——

他啊,剛剛被我殺了。

他擡手掐住陸錦錦的下巴,不悅的開口。

錦錦,你真是太不乖了。

馬車搖搖晃晃行駛在山間小路上。

陸錦錦因著那日的噩夢,到現在還沒緩過來,更別提連日的車馬勞頓,臉色慘白的如同一張白紙。

春桃捧著一小罐子酸梅子遞到她面前,“小姐,吃兩顆壓壓惡心。”

陸錦錦拿了一顆,梅子酸甜,倒確實讓她舒服了一點。

“還是許少爺細心,怕小姐在馬車上不舒服,連酸梅子也帶著。”

陸錦錦差點把梅子吐出來。

她靠在軟墊上,有氣無力的開口,“春桃,讓我安靜一會兒。”

這次去京城,不僅天天想著做貴妃娘娘的商玉跟著,連帶著許澤軒也一起。

他要進京趕考,在京城也沒有落腳的地方。剛好商家在京城有一處宅子,便一同跟著來了。

這可把陸錦錦煩死了。

她現在一看見許澤軒就會想起那日的夢,不由得渾身冒冷汗。

她甚至有點後悔進京入宮了。

正煩著,就見聽見外頭許澤軒的聲音,“錦妹妹。”

許澤軒撩開簾子,皺著眉道,“你臉色實在難看,是不是不舒服?”

陸錦錦側開臉,沒什麽表情,“還好。”

“在馬車裏難免憋悶,不如妹妹下車同我騎會兒馬。”

陸錦錦拒絕,“我不會騎馬。”

許澤軒像是察覺不到她的冷漠,執著道,“沒關系,我可以教你。”

陸錦錦一噎。

上一次說要教她騎馬的是謝承。

然後她就一邊吐血一邊從馬上摔了下來。

然後她就死了。

由此可見,騎馬不吉利。

“真的不用了,我自己躺一會兒就好。”陸錦錦沖著許澤軒笑了笑,“你自己騎馬吧。”

許澤軒盯著陸錦錦的笑,只覺得臉頰發燙,口舌也笨了,“那……那好。”

話音剛落,簾子就被陸錦錦拽了下來,遮了個嚴嚴實實。

許澤軒:……

江南離京城相距甚遠,馬車在路上奔波了數日才到。商府在京城的西南角,位置有些偏遠,但勝在清靜。

陸錦錦累了好幾日了,終於到了,她幾乎是倒頭就睡,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一直到晚上,才被餓的爬起來吃飯。

晚飯在正屋用的。

因老太太身體不好,這次倒是沒有跟著來京城,只有商父商母,外加一個商玉同許澤軒。

用飯的時候,許澤軒一個勁兒的給陸錦錦夾菜。

當著商父商母的面,陸錦錦不好躲的太明顯,只能勉強笑著,只是那些許澤軒夾過來的菜,她都堆在小碟子裏,一口未動。

商母心思細膩,也瞧出了這段時間陸錦錦對許澤軒態度的變化。為了讓兩人多親近親近,吃過飯後,特意讓許澤軒送陸錦錦回院子裏。

長廊小道上,許澤軒提著燈籠走在前面,陸錦錦遠遠的跟在後頭,兩人相距甚遠。

走了一會兒,許澤軒突然頓住腳步。

陸錦錦也警惕的站住。

許澤軒回頭看她,微微嘆氣,“錦妹妹,你最近是怎麽了?我哪裏做的不對你只管告訴我。”

陸錦錦低頭看腳尖,不知道該怎麽說。

平心而論,許澤軒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家世殷實,人也上進,可他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早已經不是商錦了。

“這個給你。”許澤軒遞給她一個玉墜,“上次把你荷包上的墜子弄壞了,賠給你。”

“不必了,一個墜子而已。”

可許澤軒不收手,執拗的舉著玉墜子。

陸錦錦不想把場面弄的太僵,想了想,只能拿過來,“好吧,那我收下了。”

許澤軒這才沒說什麽,提著燈籠繼續往前走。

陸錦錦微微松了口氣。

夜色朦朧,而此時宮城中,正醞釀著一場風暴。

誰也不知道,表面上莊重嚴肅的乾坤宮,實則在地下有一個祭壇。

本是先帝修仙之所。而現在——

是新帝關押愛人的囚牢。

祭壇中央擺著一塊碩大的圓臺。

而圓臺之上,躺著一女子,女子還身著紅色的嫁衣,只是雙目緊閉,面色蒼白。

如同死人一般。

謝承半跪在圓臺邊,手輕輕碰了碰女子的額頭,“今日,是最後一滴血了吧。”

南哲咽了咽塗抹,“是。”

最後一滴血,謝承的最後一絲希望。

五年前,陸錦錦身死。

謝承命令南哲來招魂。

可當南哲施法,卻驚覺發現,陸錦錦體內一絲殘魂都沒有。他又猛的想起,那日陸錦錦的脈象。

本該是早亡之人,又為何活了下來。

他心中有一個恐怖的猜想——

或許陸錦錦並不是真的陸錦錦,她只是一縷魂魄,借住到陸錦錦這個宮女的體內。

她像是帶著使命而來,等完成了使命,又抽身而去。

當他把這個猜想告訴謝承的時候,意外的,謝承沒有暴怒,反而是淡淡的問——

那她還會回來嗎?

南哲不敢肯定。

他取了陸錦錦的心頭血。每逢月圓便滴於羅盤之中,若羅盤有異動,那便是那縷魂魄回來了。

可陸錦錦已經死了。

哪怕南哲用了秘藥保證她屍身不腐,卻也不過取了數滴心頭血而已。

今日,是最後一滴了。

若是羅盤還是毫無異動,那謝承便連最後的一絲希望也沒有了。

南哲心裏恐慌。

他怕……他怕謝承會瘋。

或許也不對。

南哲心裏默默的想——

他早就瘋了。

早在五年前,在陸錦錦死在他懷裏的時候。

祭壇內一片寂靜。

南哲屏住呼吸,將陸錦錦的最後一滴心頭血滴到羅盤之前。

與之前數次並無差別,羅盤安安靜靜的毫無反應。

南哲只覺得渾身都僵硬了。

身旁的男人冷著臉,面目猩紅,身形高大的站在那兒,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羅盤。

活像是地獄裏的閻羅。

南哲大氣都不敢喘,只顫著聲音道,“陛下,看來是——”

話沒說完,只見羅盤突然發出了微弱的光。

那光四處晃動,最後停在了一處方向。

南哲楞在原地片刻,突然撲過去,大叫,“陛下,有動靜了,這光如此近,說明她就在京城。這個方向——是西南。”

“她在京城的西南方向!”

謝承站在那兒,看著羅盤中微弱閃爍的光,只覺的那光像是一團火,在他的心尖驟然點燃。

他早就冷卻的心好像一點點又溫熱了起來。

他甚至不敢眨眼,生怕那光又轉瞬暗淡。

男人靜靜的站在那兒,沈默良久,才聲音微啞的開口,“去派人把京城西南方向的每一個人都錄入名冊呈上來。記住,連一只貓一只狗也不要放過。”

南哲松了一口氣,如逢大赦,“是,臣告退。”

南哲走後,祭壇裏又是死一樣的安靜。

謝承低頭看著懷裏的陸錦錦,突然笑了。

“怎麽還是這麽笨,連藏也藏不好。”

“被我抓到了,後果你能承擔的起嗎?”

此時還不知道已經被掀了老底的陸錦錦正埋頭挑首飾,準備第二日進宮的時候戴。

“這套黃金的多好看,小姐幹嘛不要。”春桃舉著匣子,裏頭的黃金頭面正是許澤軒那日托人送來的。

“我一個小官家的女兒,進宮實在不必如此奢靡。”陸錦錦隨手拿了一根翡翠簪子,“就這個吧,這個素凈,也配我的衣裙。”

春桃有些不滿意,“奴婢剛剛瞧見丫鬟捧著衣服去給玉小姐送,桃紅色的薄紗小衫,還有幾套鑲著紅寶石的頭面。小姐你穿的這麽素凈,豈不是一下子就被玉小姐比下來了。”

看來商玉為了進宮是下了血本了。

陸錦錦一時覺著好笑,“我又不想進宮做娘娘,和她比什麽。”

春桃不懂了,“小姐又不想做娘娘,可對許少爺又沒個好臉色,到底是為什麽啊。”

陸錦錦想,她也不知道為什麽。

為什麽夜夜做夢,都是謝承。

這好似成了她放不下的心魔。

“等宮宴一過,咱們回江南,就還會是像以前那樣了。”

陸錦錦這話,更像是她說給自己聽的。

等見過謝承一面,放下心事,她就回江南嫁給許澤軒,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

春桃見狀,也不再說什麽了,把首飾都收好,又伺候陸錦錦洗漱。

熄了燈,屋裏陷入黑暗。

但願今晚一夜無夢。

翌日一早,陸錦錦就被春桃拽了起來。春桃幾乎拿出了看家本領,給陸錦錦挽了一個精致大方的發髻。

“給我拿一個面紗來。”

春桃一楞,隨即反應過來,“對。小姐花粉過敏,宮裏定然種了許多花,是該戴個面紗。”

陸錦錦面不改色心不跳。

花粉過敏?

這倒是個意外之喜。

馬車一早就等在了府門外。登上馬車的時候,商玉已經等在了裏面。

一如春桃說的,商玉今兒打扮的鮮艷又嬌俏,滿頭珠翠。她瞥了一眼陸錦錦,沒好氣道,“磨磨蹭蹭的,非要叫人等你。”

盛氣淩人的模樣,儼然已經把自己當成了‘玉貴妃’。

陸錦錦心裏正煩躁,壓根沒心思搭理她。

商玉不依不饒的,輕搖團扇,做出一副扭捏樣子,“還帶著面紗,裝腔作勢的。”

陸錦錦依舊沒說話。

此刻離宮城越來越近了,她心裏惴惴不安,總覺得像是有什麽事要發生……

新帝登基後,宮中幾乎沒有大宴。每次按規矩辦的宮宴也都是底下的人操辦,新帝不過匆匆露個面罷了。

況且……新帝殘暴,眾人皆知。

陸錦錦想到此處便心裏一沈。

她實在無法將殘暴與謝承聯系到一起。

他明明不是那樣的人。

宮宴在晚上,但諸位貴女需得先去後宮拜見各位太妃,故而約莫午後,就可見一輛輛馬車駛入宮城。

一下馬車,就有小太監引路。帶著二人左拐右拐,一路去了臨安宮。

剛一踏進宮門,便瞧見屋裏熱熱鬧鬧的場景。

幾個太妃坐在上頭,各家的貴女都在下頭陪著。父兄身份地位高的就坐在前面,像陸錦錦這種身份低微的,自然只能坐在最後面。

陸錦錦謹言慎行,低眉頷首,只借著喝茶的功夫微微往前掃了一眼。

竟發現沒有一個認識的。

沒有柳貴妃,也沒有雲妃。

陸錦錦想起自己聽到的那些閑言碎語。謝承登基後,將所有皇子都處死了。

只留下了謝豫。

乍一聽見的時候,陸錦錦還很是驚訝。

本以為按照謝豫同謝承的關系,他肯定會最先被謝承處死,沒想到反而只有他活了下來。

但是柳貴妃……

陸錦錦想,估計已經被謝承殺了。

不同於陸錦錦的沈默寡言,商玉在那兒可謂是左右逢源,親親熱熱的同周圍幾個貴女說話,倒像是親姐妹似的。

陸錦錦冷眼瞧著,那幾個貴女也不是真心同商玉交好,反而同她說話的時候言語都帶著一絲鄙夷。

畢竟身份低微,沒人會瞧得起。

在臨安宮略坐了一會兒。幾個太妃身子不好,便要去後頭歇著。

一宮室的貴女便都紛紛告退了。

幾個貴女商量著要去後花園坐坐,商玉連忙湊過去,“我也同姐姐們去吧。”

為首的那個貴女連目光都未曾分給她,語氣淡淡,“你想來就跟著吧,我們還能攆你不成。”

商玉落了面子,臉色有些不好看,又不敢發作,只能沖著陸錦錦道,“你要不要去?”

陸錦錦倒是不想去。

可又怕商玉言行無狀犯了錯,還不是得商父給她收拾爛攤子。

略想了想,便點頭,“好。”

不同於這兒的和風細雨,此時乾坤宮內,眾人都斂聲屏氣的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啪。”一個茶杯猛的摔過來。

為首的大臣驚得一抖。

“你們是瞎子嗎?虧空了這麽多都看不出來,年年呈上來的都是一筆爛賬。”

謝承陰沈著臉,眉宇間盡是不耐。

那大臣不敢說話,只一個勁兒的磕頭。

“喵。”

一聲輕微的貓叫擾了屋裏的寧靜。

眾人這才瞧見,一只黑貓臥在謝承的膝上,它掀著肚皮,模樣懶洋洋的。

謝承低眸瞧它,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神色柔和了幾分。

“滾下去吧。”他懶懶道。

幾個大臣連忙叩首退下了。

昨夜未眠,謝承此刻有些倦怠,他一手撐著額頭,一手摸著膝上的貓。

“陛下。”成順從外頭走進來,手裏拿了厚厚一沓子紙,“這是底下人送來的,說是京城西南方向所有人的戶籍資料。”

“嗯,放下吧。”

謝承勾了勾嘴角,低頭看著黑曜道,“她回來了,你高興嗎?”

黑曜聽不懂他的話,搖了搖尾巴,從他的膝上跳下跑開了。

謝承沒什麽表情,語氣平淡,“跟著。”

成順忙彎著腰退下。

宮中花園涼亭內。

幾個人坐著看花,都是年紀輕的小姑娘,話裏話談論的也不過是胭脂水粉,珠寶首飾。

為首的貴女瞥了一眼商玉,語氣不屑,“其實首飾這種東西,貴精不貴多。滿頭金燦燦反而顯得土氣,不過也大概是鄉下地方和我們這京城裏不大一樣。”

商玉氣的臉都紅了。

她沒怎麽和人吵過架,平時也不過就是挑挑商錦的毛病,但商錦一般都不大搭理她。

她一拍桌子,咬著牙,指著那貴女憤憤道,“你是京城貴女,你金貴,可你也不照照鏡子瞧瞧自己的模樣,長的醜戴再好的首飾也是白費。”

“你……你敢說我?”

商玉冷哼一聲,把陸錦錦推出去,“這是我阿姐,我阿姐的美貌可是數一數二的,你連她萬一都比不上,還敢自稱是美人嗎?”

陸錦錦:……

那貴女把目光落在了遮著面紗的陸錦錦身上,氣的咬牙切齒,“既然美貌,遮遮掩掩的做什麽!”

陸錦錦瞥了她一眼,“我花粉過敏,會起紅疹。”

“怕是編出來的謊話吧,遮著面紗就是美人了嗎?想學猶抱琵琶半遮面那套勾引皇上嗎?不愧是鄉下地方來的,盡是學的下作娼婦模樣!”

話越說越難聽了。

陸錦錦擰著眉頭,語氣不善,“這也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能說的話嗎?仔細被宮中哪個貴人聽了去。”

那貴女氣上心頭,哪裏管得了這麽許多,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摘陸錦錦的面紗。

突然,一道黑影猛的竄過來。

“喵。”

只聽一聲貓叫,緊接著就是貴女的慘叫聲。

一切在電光火石間。

等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那貴女已經捂著疼的紅了眼睛,而在她面前,是一只養的油光水滑的黑貓,正懶懶的舔著自己的爪子。

臉頰的刺痛讓貴女心都在滴血。

她的臉被抓傷了!

若她的臉毀了,那她這一輩子……

一股火在心頭點燃,她紅著眼睛,走過去一腳就沖那貓身上踢過去,陸錦錦一驚,忙彎腰要把黑曜抱起來。卻也還是被踢到了爪子上。

黑曜痛的連連叫了兩聲。

“放肆!”

一道有些尖銳的聲音傳來。

成順滿頭大汗的跑過來,正見到黑曜被踢的那一幕,嚇得臉色蒼白。

誰都知道陛下有多寵這只貓。

他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跑過來,指著那貴女,聲音都在顫抖,“你……你找死嗎?敢踢小主子。”

一時間,周圍的人都懵了。

在宮裏,一只貓都成了小主子。

成順彎著腰,小心翼翼的抱起黑曜,見黑曜還在疼的直叫,一時也慌了。

“你們都跟著我去乾坤宮,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對陛下說了!”

本是來參加宮宴,卻因為一只貓,一場鬧劇,此刻這些貴女竟都戰戰兢兢的跪在乾坤宮內,斂聲屏氣的。

太醫也被匆匆叫來,給黑曜上了藥,又包紮好,“陛下放心,沒有傷到骨頭,養養就會好的。”

謝承點了點黑曜的頭,“只會闖禍。等她回來見你傷了,還以為我虐待你了。”

黑曜歪了歪頭。

謝承又揉了揉它的耳朵,這才把目光落在殿下跪著的一眾貴女身上。

他隨意掃視了一圈,突然目光一頓。

他瞇著眼,靜靜的打量著跪在角落裏的女子。她像是很害怕,一直瑟縮著,恨不得把自己團成一個團。

謝承隨意屈指敲了敲桌案,語氣平淡,“誰傷的貓?”

那個踢了貓的貴女身子一抖,當場就哭了出來,“陛下饒命,陛下饒命,臣女不知道這是陛下的貓。”

謝承笑了。

他甚至很寬容的點了點頭,“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就在那貴女剛剛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就聽見謝承淡漠的一句命令,“拖下去,杖斃。”

那貴女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想求饒,她想叫喊,可還沒等她有任何動作,就已經有太監過來堵住了她的嘴,拖著她往殿外走。

剛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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