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願意跟我走嗎？”

話音不斷回響，哪怕後來祁連被釘進棺材裏都不曾忘記過。

雖然祁家人待祁連並不好，但他起先並不想離開。

祁母將他的拒絕看在眼裏，把他拉到一邊做了一番思想工作。

“老幺啊，你看你這小身板，也不能下地幹活，幫不了我們一點。”

在家裏也是個吃白飯的。

祁母沒有明說，她指著外間，“你看外面那群人，跟我們不一樣，尤其是那個叫先生的我看他挺喜歡你的，跟著他將來肯定能有大出息！”

那什麽先生看起來也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估計也是個沒用的！喜歡你八成也是因為你也是個沒用的。

祁母裝模作樣地摸了摸眼角並不存在的淚，“娘也不求你能幫助家裏，只求你能有大出息就行。”

趕緊跟著那個沒用的先生一起走吧，也能給家裏省點糧食！

祁母心裏嘀咕著。

小祁連仰起小臉擡頭看母親，母親難過地雙手捂著眼睛，語氣裏滿是悲傷。

良久，小祁連點頭，“我願意去。”

他小臉認真地保證，“等我賺了大錢，一定會把爹娘還有哥哥們接出去過好日子！”

祁母抹假淚的動作一頓，並不信他能有什麽出息，但還是道：“娘等著。”

先生把存了半輩子的銀子，分了一半給祁家，給祁母高興壞了，心裏暗笑把祁連送人的決定是對的。

下午崔家人走時，先生就把祁連帶走了，祁家並沒有人來送，小祁連一步三回頭。

先生早已明白祁家這是把小孩兒拋棄了，但還是摸了摸他的頭，安慰道：“你爹娘是舍不得你才不來送你，怕再見了面便不想讓你走了。”

感受到腦袋上的溫度，小祁連將頭轉回來，看著先生道：“等我回來，一定會讓他們過上好日子的！”

先生愛憐地摸摸他，“先生信你。”

一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村頭，殊不知，祁家幾人把掏出荷包裏的銀子，笑的早已不知今夕何夕。

祁連跟著先生到了崔府，崔老爺看著這個瘦弱的孩子並沒有說什麽，讓人給他安排到先生的院子裏了，還批準他可以和崔少爺一起跟先生讀書。

祁連很感激，因此崔少爺一而再再而三欺負他，他都忍下來了。

崔大壯人如其名，是個大胖墩，才七歲就吃的腦滿腸肥。

他是崔老爺的老來子，因此十分溺愛，性子也給養壞了，調皮貪玩。

祁連學習刻苦，經常得到先生的誇讚，崔大壯十分生氣，先生教了他好幾年一共才誇過他三句話。

“大壯真棒，居然可以在紙上寫字了。”

“大壯很聰明，知道找下人幫著寫功課了。”

“大壯非常厲害，功課居然可以一字不落地抄寫下來了。”

崔大壯咬牙切齒地看著先生誇祁連“福慧雙修”、“慧心巧思”、“巧捷萬端”……

這些詞他雖然聽不懂，但看著小竹竿笑得跟朵花似的，他知道先生就是在誇他！

對了，小竹竿是崔大壯看祁連瘦得跟竹竿似的給他取的綽號。

於是在這之後，崔大壯就成了祁連學習路上的絆腳石，崔大壯自己不想學，也不想祁連學。

崔大壯經常捉弄祁連，包括但不限於給祁連的書裏夾死蟲子、拌面粉疙瘩塗在祁連的板凳上、拿剪刀把祁連的衣服剪成破爛……

但祁連都忍了下來，一來是因為感激崔老爺收留他，二來是不想給先生添麻煩。

祁連在鋤地上阻礙頗多，但是在學習上天賦異稟。

先生覺得他一定可以考個狀元。

隨著祁連和崔大壯一天天長大，祁連越發有才學，而崔大壯也沒越發紈絝，跟學習沾邊兒的事他是一點兒都不會。

先生的身體也一天天變差，最後不得不纏綿病榻。

祁連已然長大，當年那個瘦弱的孩子變得清俊儒雅。

先生半倚在他胸前握住他的手，進氣沒有出氣多，“咳咳……先生……先生等你高中那天……”

眼淚不停地流下，祁連泣不成聲，“先生……我一定會的！”

祁連對自己的實力十分清楚，他雖然沒有把握能拿下魁首，但前三一定會有他。

先生等不了多久了。

放榜那天，祁連飛奔到唱經樓，但在告示牌前三並沒有看見他的名字。

他不可置信地再次看了三遍，三行字像是花了他一輩子的時間。

沒有，沒有，都沒有！

他不得不將註意力放到後面的名次，可他從頭看到尾都不曾發現自己的名字。

怎麽會這樣？

先生該有多失望……

前來看榜的人很多，很快祁連便被擠了出來，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崔宅，卻在門口被人攔下。

早已等候多時的崔家管家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還回來幹什麽？先生已經死了，你還沒有考中，怎麽還有臉回到崔府？”

先生死了？

祁連如遭雷擊，站都站不穩，直接跪在地上，他還沒來得及看先生最後一面。

祁連嗓音幹澀，“能不能讓我進去看看先生。”

“你也配？”崔福冷哼道，“不過是個替我們少爺——”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像是意識到什麽似的，驀然捂住了嘴，匆忙把門關上了。

崔家的大門發出“咣——”的一聲徹底合上了。

崔福的話縈繞在他耳邊，他沒說完的話是什麽呢？

過往的一幕幕飛速在他腦海輪轉中，最後定格在唱經樓的告示前。

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麽，不可置信地擡眸看著寫著崔府的匾額。

他此時方才想起被他忽視的東西。

唱經樓榜上的第一名，赫然是崔大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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