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從流池鎮往東出發, 一路上群山環抱, 積雪覆蓋，人煙稀少，無盡蒼涼。

途中偶爾能遇到幾輛車, 行走山野的村民, 抓捕野貨的獵人, 以及受驚竄進林中深處的小毛影。

鄉道裏程碑一零一附近, 長滿了荒草枯樹, 覆林程度密，有一條斜劈往上的山路, 再行一段窄小坑窪的路面, 能看到一棵標志性的參天密樹。

淩曜騎著越野摩托車就停在這附近。

蘇離的臉被吹得凍麻, 停下來時整個人發懵，似在高空中兜旋了一圈。

小黑率先跳下去, 到了路邊朝深林中望, 黑黑的腦袋四處轉圈, 似乎對這兒很熟悉。

“要見誰？”蘇離趴在他肩頭，還沒準備下去。

淩曜抓了把吹亂的頭發，低頭看表, 說：“一個行家。”

她心底一個個疑惑冒出來：“哪方面的行家？怎麽在這麽偏僻的地方見面？”

他沒回答, 將車一斜, 自己先下去, 然後伸臂去抱她。

蘇離遲疑了一下, 還是接上去, 按著他的肩將腿收下來。

淩曜待她站穩，仍是單手搭在她腰間，偎近她身體說：“記住剛才的話了？”

她壓根就沒懂，也完全不清楚說好的回去，中途卻莫名其妙到了這個地方，頂嘴說：“沒記住。”

他沒脾氣地笑了笑，揉揉她的頭發，自顧說：“聽話，我知道你記住了。”

她不由起惱：“你究竟要幹嘛？”

“噓。”他拿手指按在她唇間，低聲道，“人馬上要來了，安安靜靜的。”

他這話說完，蘇離更覺得他此行鬼鬼祟祟不懷好意。

包括昨天晚上，在房間裏的那些話，似乎有人跟他是一夥，正做著一些掩人耳目的事情。

這種意識當時隱約也有，但並不清晰明確，那時又被他突如其來的吻迷了心竅，自己在走與留之間掙紮，沒想過具體問清楚。

此刻突然面臨這種局勢，蘇離防不勝防，她心底漸漸失落，總有一股不詳的預兆在發酵。

她再次看向面前的男人，他仍是一副平靜無畏的樣子，像是在赴一個很平常的約，也是一個很重要的約。

他幫她拿下帽子，手動順著長發理好，動作耐心又細致，然後目光從她臉上移到身前，突然間蹙了眉，指著那只掛起的相機說：“把它收起來，放包裏。”

蘇離低頭：“為什麽放包裏？”

“被看見了不好。”

“為什麽怕被看見？”說完這句話立刻又明白了，她沒忘記自己是因為什麽事才到山裏的，吃過一次虧便記得了。

而淩曜的話顯然點醒了他，這是指怕她拍下什麽證據畫面，或者是怕來人見了有不好的印象。

淩曜沒有等她慢吞吞反應過來，自己找到她隨身帶的包，然後將拉鏈拉開，又從她脖子上將相機拿下，一股兒塞了進去。

蘇離看著他做這一切，忍不住問：“我在這兒是不是影響你了？”

他低頭弄完她的包，擡起來直視她的目光，說：“沒有。”

“那警察會影響你嗎？”她盯著他。

他沈默了會兒沒說，倏然間感覺到什麽，移開視線看向她身後處，眼睛危險地瞇起：“記住，待會兒不要說這兩個字。”

說完他快速親了下她的額頭：“在這等我。”

蘇離被松開，整個人立在原地，隨著他的身影轉身瞧去，剛才上來的土坡邊正走來一人，探頭探腦，手上挎著一只不太起眼的布袋。

“怎麽才來？”這是淩曜走近後說的第一句話。

蘇離雖然隔得遠，但模模糊糊也能聽見幾句。

來人比淩曜矮一截，站在七八米遠處停下，蘇離沒見過這人，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門外那個，但一雙眼長得卻是很精明，到了之後話還沒說上，就不住地往蘇離的方向窺視。

蘇離靠著摩托車，目光坦然，任由對方打量。

“她是誰？”那人問道。

淩曜回過頭看蘇離一眼。

這不看還好，看過讓蘇離不由想起昨天傍晚那一幕，也是這樣，別人先看她一眼，然後他才回看過來。

似乎她出現在他身邊，是一件很讓人好奇又防備的事情。

因為什麽，估計是不可告人。

蘇離收回目光，默默看地，只聽淩曜回：“剛傍上的女人。”

她腳下正踢著小石子，聽這話頓住動作，目光也停滯了。

那人帶著略微誇張的笑：“你都傍了多少個了，這麽能換？”

“是啊，男人女人都俗，有錢張開腿，沒錢就踢腿。”淩曜說著掏出煙盒，給對方送上一支。

那人很快接了，閑聊起來：“誰他媽不是這樣呢，所以有錢就等於有女人，還能玩的不重樣。”說到一半，那人瞇著眼又瞧向蘇離，“不過這個看上去挺漂亮的，百裏挑一啊，哪兒找的？”

淩曜從容地為彼此點煙，吸了一口邪笑說：“山裏撿的，迷路了。”

那人理解了番，不由鄙夷：“你還做那份倒貼工作呢，不都幹了幾票了，不找個好點的地方？”

淩曜斜看那人，眼神頗為得意：“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假的也要混出個樣子來，我沒什麽追求，貨和女人夠了。”

那人搖頭：“你別是被女人給騙慘了吧。”

“不會，誰愛惹那麻煩，我找的都是同道的。”淩曜呼出好幾口煙，中途回頭看了蘇離一眼，她正蹲在草堆裏不知撿什麽，小黑圍在邊上轉，他微微蹙起眉頭。

對方聽這話明顯放心不少，又嘮叨了幾句遂進入正題，從那只小布袋裏面掏出一小袋塑封的，神秘又獻寶似的遞給淩曜，說：“這是新出的，知道你一直想要，這次我特意捎了一份小樣帶來了，感覺怎樣我先不說，你嘗嘗試試看。”

淩曜將那只小袋子接過來，眼神裏放著光，不確信地問對方：“真給我了？”

那人突然湊近，沖他詭笑：“知道這純度多高嗎？一小搓就讓你興奮地找不著北，尤其它還有一個特別功效。”

淩曜擡眸：“什麽功效？”

那人聲音放低：“再不情願的女人，她都能主動跟你上，順帶還有催眠的效果。”

淩曜瞬間捏緊了手中的東西：“你這是真速度啊，市面上都還沒這貨吧。”

“那可不，內地的貨一半是我上頭的，能不先拿嗎？”對方驕傲完，又攤開袋子裏剩下的給他瞧，“這是你急著要的幾份，不是我說，坤哥那邊的人都覺得你能跟我齊平了，打算什麽時候給你升線，直接把你手下的客源轉過去，那樣你也不用老辛苦著跑山裏拿貨。”

淩曜低頭拿著貨檢驗，笑：“別，我還是安安分分地做我的事，不給你們斷客源就行。”

那人瞅著他也笑：“瞧你這話說的，像是害你一樣，都是熟人了。”說著又湊近道，“跟你說，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你這邊這條件，坤哥那邊的人觀察好久了，很早以前就盯上了，當時還覺得你是反的呢，你說他們費多大勁。”

淩曜一聽也幹笑了幾下，擡起頭來：“說我反的？我還真是條子呢，我要是條子我現在就能弄死你信不信。”

“哎別別別……”那人見他不樂了，趕緊賠罪，“開玩笑開玩笑，幹咱們這票的，哪能不多點防備心，都不容易你說是不是……”

淩曜深吐口氣，看似不再想廢話了：“那你還不趕緊給我貨，我還等著回去試一試呢。”

對方見他急了，連忙說：“行行行，那啥……”他搓了搓兩指，“你今天沒帶那是吧？”

“我能這麽明目張膽帶著錢嗎？”淩曜拿過那幾份小樣貨小心往兜裏揣，“昨天情況特殊，鎮上不少警察，當時還搜身呢，錢我放旅館後面的小山上了。”

說著，他拿出一張紙，遞給對方：“喏，這是我畫的線路，你去找找看。”

對方一看，心說真他媽麻煩，但為錢辦事還是忍了，說：“那行吧，到時候再聯系。”

淩曜揮手說：“走吧。”

說完準備轉身，動作放慢了些，對方果真如他所料又及時拉了一把，最後不死心道：“你還真沒升線的打算啊？更多的錢也不想要嗎？”

淩曜側頭看他，表情明白過來的樣子，拿手點了點對方，彼此頓時皆心照不宣地再次笑了起來。

“合著你今天來的目的……”淩曜有意頓了頓說，“也是想要拉一票吧？”

那人訕訕笑道：“誰說不是呢，坤哥那邊早有人傳了，說是有個幺仔的特別能拿貨，就點名讓人傳一下，你說這麽好的機會我能不賺點嘛。”

淩曜挑眉認真想了想，過幾秒點頭說：“那也行，但我有個要求。”

那人喜道：“什麽條件？”

“到時候先見見你們坤哥。”

那人又愁道：“呦，你這條件，不是給我重任嘛。”

淩曜將嘴裏的煙拿下，睨著對方說：“讓我升線又不讓我見人，我怎麽知道是不是坑我呢？”

那人被連扳數次，只得應下說好，然後警惕地望望周圍，抄了一條最隱蔽的路線離開。

淩曜目送那人身影消失了，臉上的淩厲之氣才稍加收斂，眸光暮然一垂，知道接下去要面對什麽，深吸一口緩緩轉過身去。

腳下剛邁出一步，打算先拿話應付一下，卻驀地發現那兒只剩下一輛車，車邊的人不知什麽時候離開不見了。

不止如此，連帶小黑也消失了。

他心一凜，立刻疾步跑到車邊上，低頭看雪地裏的腳印，成串往前布滿，同時出現的還有小黑的腳印。

“蘇離！”他大聲喊。

四周山林滿目，短時只能聽見自己的回音，空洞的讓他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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