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星稀。

這日, 棉茵在宗門後山略靠近禁地的地方修煉金符，待她修煉完畢，月色已然落下。

身周幾個小家夥都在, 唯獨少了黑蛇。

棉茵準備打道回府，她在山中喚了一聲：“小乖？”

沒有任何回應, 棉茵在林間走動，她在內識裏呼喚小蛇。

小家夥依然沒有回應, 小乖是極少離開她身邊的，其餘幾只, 如白虎、狐貍等比較愛玩，只有小乖安靜，除了閱書，對其他

PanPan

事似乎都沒太大興趣。

唯一喜歡吃靈蛋, 也大都是棉茵給他備置, 小家夥這次不在，棉茵算是極少數去尋它。

她在林間走動, 其餘幾只百無聊賴跟著。

小乖應不會走遠，棉茵在內識裏一邊呼喚，一邊想。

走了一刻, 周遭的氣息似乎有些不對勁, 棉茵在林間時都會習慣用符箓隱匿自己的氣息，這會讓她感到安心，此時她忽然發現前方林間，地上好似有某種白花花的東西, 那東西碩大的一團, 還在扭動。

棉茵小心翼翼又往前行幾步, 她的靈識先往前探去, 棉茵在靈識上也加了一層隱匿術法。

她攻擊力不行，但這類防護術法，十分擅長。

靈識往前，待看清前方蠕動的事物，棉茵一瞬頭皮發麻。

那是幾條粗大的大蛇身體，每條都有桶身粗細，白花花的一片，那些蛇身宛如在地面亂織的線條，似乎有一個相同的本源，它們身體上都長出人的手腳，頂端長出人的腦袋，長長的黑發飄舞，眼神聳搭。

手腳有的軟趴趴搭在一處，有的抓著其他蛇類正大口灌下，蛇身隨著吞咽而起伏。

棉茵看得差點想捂住嘴，有腦袋忽然往棉茵靈識的方向扭來，棉茵嚇了一跳，本能掐了個決，忐忑觀察那條蛇有沒有發現她。

那蛇一條身軀的頭扭轉了回去。

棉茵松了口氣，但她很快又擔憂起來，這條怪蛇以同類為食，它這會兒顯然正在捕食，小乖它，它不會，被這條蛇給吞了吧？

以小乖的能力，它明顯無法從這條蛇手中逃脫，被這條蛇吃下的其他蛇類，棉茵認出幾種雖未開靈智，但獸靈丹已有些年頭，實力已能達三階的妖獸。

棉茵心頭驚憂，她在內識裏焦急喚道：“小乖！”

一邊喚一邊註意前方地面是否能見到熟悉的影子。

棉茵喚了幾聲，她眼前忽然一花，然後畫面陡然換了一幅。

棉茵震驚的揉了揉眼，這種熟悉的感覺……

是通感！

小乖？！

棉茵自在契狐貍之前與小乖聯系上通感後，她之後沒多久又叫白虎嘗試，但當時與白虎不行，棉茵就知小虎當時還不完全信任她，狐貍她試都不必試，之後，棉茵偶爾想這般嘗試，又怕屆時打臉，便一直沒再與其他幾只嘗試。

這會兒突然形成了通感，她怔懵一瞬，意識到這必是小乖向她展開的。

畢竟其他幾只這會兒還在她身邊呢。

棉茵揉揉眼，她在內識中喚道：“小乖，你在何處？快回來，我還以為你——”

她眼前出現更為“驚悚”的一幕，若說方才只有幾條長著人手腳的蛇軀，現在在她眼前呈現的畫面，則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成百的蛇軀鋪滿了森林中的地面，蛇軀乳白，皆長出了人頭與手腳，都是一幅“墮神”的模樣，眼神聳搭，但手與嘴都保持著進食的姿勢。

這應該是棉茵靈識前方更深處的位置。

而小乖所處就能將這幅畫面盡收眼底。

這種妖獸，棉茵似乎認出了，是七階的乳玉滅湮蛇，這種蛇性子極為兇詭，是最難被馴服的一類妖獸，而且它們喜以同類為食。

內識裏傳來一道聲音，那聲音道：“我沒事，只是——”

小乖告訴棉茵，只是它現下不方便行動。

棉茵明白了，小乖雖妖力不行，但它有一種特性，似極能掩藏氣息，而且這會兒正是夜間，空中星月不太明，正適合它隱蔽，這會它在近處，不敢擅動，否則便會被發現，發現便會有危險。

棉茵有點緊張，她通過小乖的視線觀察到在那群白花花的蛇軀前方，好像有個人影。

人影往蛇軀走去，他靠近的那條蛇軀，最為粗壯，它一動，其他蛇軀都微微停下，似乎是聽它號令，這條看來就是本體了。

男子靠近蛇軀，蛇軀伏下頭顱，如女子的頭顱靠近男人。

表現得恭順，臣服。

棉茵瞧清楚了那個男人，他穿著一身蒼黑衣，肩頭有平金繡的寶相花紋，十分清晰。

他面孔下顎流暢，眼眸細長，唇不笑而微往上彎。

他的身後還有一個模模糊糊的黑影，似是個書生。

此時恭敬站於他之後。

男子頭微仰，手撫了下乳蛇的頭顱後，他對著一旁漂浮在他身旁的一顆眼珠道：“父親能將守護珠的一半先予我，便是認同我作為彌海羅家下一任家主，妹妹即便有那位嶂莪仙子稍許機緣，也不過是給人做狗，狗什麽時候沒用，扔了就是了。”

“妹妹仗著那機緣，不敬兄長，與嫡系爭權，也不想想，當初她那娘失敗，便只能將你這弟弟獻上守護臺，把你做成這樣的物什，你還心裏念著她幹什麽呢。”

男人每說一句話，眼珠便不穩定的跳動一下，眼皮也輕輕顫抖，但不時又轉變的冷漠，瞳孔中卻隱著癲狂。

男子又接道：“這次回去，你去將你另一身的記憶毀掉，有記憶不是件好事，於你不利，與我也不利。”

“而且，我很想知道，當你再沒有關於二妹妹的記憶，她再見你，會是何種模樣。”說著他笑了兩下。

而聽了他的話，眼珠的冷漠又忽然散去，瞳中露出絕望的請求與驚恐，它似乎想竭力表達一種情緒，但現在被男子以某種力量掌控，它無法發出聲音，只能不斷的顫抖震顫。

以此表達強烈的不願。

這是它唯一無法舍棄的東西，哪怕如今意識已偶爾不受它掌控。

它已經被“馴養”出了另一種意識，人格已經被分裂了一部分。

男子見它不願，他忽然轉頭，扭住上下顫抖的眼珠，那眼珠終於能發出聲音，它在棉茵眼前幻化出了一具模糊的人形，還是個少年身影，少年被人捏住了眼珠，便仿佛被捏住了喉嚨，但他虛影的人形化身還是竭力朝男子請求，棉茵聽見虛影少年對抓住它咽喉的男子道：“長兄，求您，求您，不要命我抹去記憶，求您……”

“我會做好守護珠所做的一切，不會令您感到不滿。”

男子卻不滿意，他道：“你是羅漣那一脈，這便本身讓我不滿。”

少年還在絕望請求，他另一身的記憶，是他唯一所剩的東西，這一身已被抹去了部分，遲早會喪失掉，而另一身除了他的父親——家主，便只有他自己能抹去。

他的父親願意留著他的記憶，因為當初是他自己自願，而且留有記憶的守護靈有更大的潛力，於家族更有益。

他若是失去了記憶——

他不敢想。

少年的恐懼與絕望，男子並不在意，他只道：“按我說的做，父親知曉後，也不會有太多責備，畢竟我已經——”他未說下去，而是轉了話道：“你的姐姐心裏沒有你，你也該忘記她。”

少年人的身形散去，眼珠緩緩停止了震顫，然後變得冷漠，聽話，話語中隱含一絲瘋狂，它道：“是，兄長。”

棉茵此時手心已出了一股冷汗，她手中捏著一截柳枝，柳枝變灰了大半，還剩四分之一，一塊之前順風耳鼠給的石耳也被她捏碎，所以棉茵此時才能還站在這處，並且聽完了方才那人與虛影少年在林間說的話。

無渡的柳枝確實好用，順風耳鼠的石耳也十分優秀，她聽得清清楚楚。

方才她本是想通過結契將柳枝這種隱匿的能力傳遞給小乖，好讓它能悄無聲息的慢慢退出危險地界，但她後來聽見那人說話，她有點聽不太清，不過她聽見了“嶂莪”二字，棉茵便突然有點興趣。

她捏碎石耳，聽清了男子所說的話，再加上方才那一幕，棉茵心頭掀起大浪，她似乎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而她也猜測出了這男子的身份，原是彌海羅家那位羅二小姐的兄長。

據棉茵所知，羅漣小姐只有一位兄長便是在問鼎峰長歲長老門下的嫡公子，羅斕。

他是一位很優秀的弟子，上佳的四靈根，兩只妖獸一只七階，一只四階。

又是問鼎峰三大長老之一的長歲長老近些年唯一一位親傳弟子。

他的實力在名賜堂的排名一直在前三十。

棉茵方才忍不住聽了那一段，現下只想讓小蛇安然無恙的快回到她身邊。

結契能讓契主將一部分能力傳遞給妖獸，棉茵加持了所有隱匿氣息的術法，然後靠著柳枝的能力，讓小蛇終於安然游到了她身邊，在她身邊的幾只早已被棉茵安置進了儲物袋。

她隱匿氣息，那條七階的乳蛇並未發現，棉茵不得不稱讚宮飛妖獸的厲害。

宮飛果然是幹這一行的！

小蛇回到她面前後，爬上她的肩頭，棉茵面前忽然又有不慎到這處的小妖被那條乳蛇卷走斬殺，方才在那處，周遭有幾次風吹草動都會被那條乳蛇所發現，棉茵發現柳枝不會被發現後，依然心驚肉跳的。

此時柳枝還剩最後小半截，棉茵趕緊隱匿遠去，小蛇在她肩頭，蛇頭輕輕觸碰她額角，似乎是在讓她寬心。

棉茵摸摸小蛇的頭，她道：“聽了了不得的東西，必須得快跑。”

作者有話說：

羅漣之兄身後一開始是個書生，上章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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