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手造成這種局面的始作俑者，言亦初卻並沒有太多的愧疚感。

除夕夜。

一家四口圍在桌前吃團年飯，氣氛說不出的和諧溫馨。

“爸，要不要把電視打開？”言亦景知曉言偃一直有看晚間新聞的習慣，所以主動詢問。

“好。”言偃一邊幫他們夾菜，一邊應道：“看看今天發生了些什麽事。”

“昨日上午九時，我市備受關註的重大綁架拐賣婦女兒童案在法院開庭審理，犯罪嫌疑人頭目高昂和孫和泰當庭認罪，但是拒絕透露任何的犯罪細節……”

這是言亦初這段時間第二次聽到這兩人的名字，她的反應卻不比上次在日料店好多少。

不僅是她，飯桌前的另外三個人臉色也變得煞白。

很顯然，他們一家人對那兩名犯罪分子都很熟悉。

“亦初，你沒事吧？”言亦景最先回過神，滿臉擔心的望向了言亦初。

言偃和安瑾則十分有默契的低垂著頭，看上去像是在認真吃飯，其實已然食之無味。

沒事……沒事……我很好……

一遍又一遍的在心裏不斷演練著，勉強穩住心神，言亦初微微一笑，“沒事。”

她的語氣和神情都很正常，只是微紅的眼眶流露出了最真實的情緒。

這頓年夜飯，雖然將一家人聚在了一起，可註定這將是個不眠夜。

窗外已經響起了煙花爆竹的聲音，璀璨的煙花像是迷人的星光，傾瀉而下。

可再亮的光芒，也無法照亮人內心深處的黯淡。

“沒……沒事……沒事就好。”言偃無法再繼續假裝淡定，他趕緊起身，先去把電視關了。然後又特意強調自己要去廚房看看雞湯煨好了沒有，離開了客廳。

言亦初可以從他哽咽的聲音推測他應該去廚房躲著哭去了。

安瑾深深嘆了口氣，整個人像是在一瞬間擊倒似的，神情哀傷而悲痛。

“壞人終於抓住了……”她喃喃低語，像是在感嘆，又像是在憤恨。

十年前，言亦初逃出魔窟後，他們也有關註那個案子的後續，可只要一想到女兒要被警方不斷盤問那些恐怖的過去，他們就沒有勇氣報警，即便那時候地方臺幾乎天天在播放尋找受害人和證人的啟事。

事實上，這麽多年過去了，言亦初被拐賣之後發生了什麽，他們從來不敢問，她也從來沒有提起。

所以，具體的經過，只有言亦初自己知道。

但當時回到家的她不僅傷痕累累而且渾身是血，不僅不願意去醫院，甚至連和人對視都充滿懼意和敵意。

沒辦法，他們夫婦只能自己在家給孩子處理傷口。

身體上的傷口容易愈合，心理上的傷口卻難以康覆，在言亦景的提議下，他們開始帶她去做心理治療。

慢慢的，言亦初不再半夜不睡覺或者是噩夢連連，亦不會無緣無故歇斯底裏的大喊大叫，更不會時時刻刻拿著一把刀放在身邊……

她開始可以和人交流，也可以去學校讀書。

只是，她的性格還是和出事之前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她變得孤僻，變得冷漠，變得防備心異常深重，即使是面對最親近的人。

可心理治療師說，對於言亦初來說，這已經算是恢覆的很好了。

言亦初沒有接安瑾話，言亦景試圖開口，但卻並未成功。言偃端了一鍋香噴噴的雞湯上桌，氣氛依然沈悶，只是大家都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這才勉強吃完這頓團年飯。

像是每個普普通通的家庭那樣，吃完晚飯，一家人坐在沙發上看春晚。

“滴”的一聲，言亦初放在手邊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第一反應是王詡，拿起手機一看，才知道是鄭婧琪。

“我想和你聊聊，關於高昂和孫和泰團夥拐賣兒童的案子，不是最近的，而是十年前的。”

“啪”的一聲，言亦初的手機毫無預警的滑落到了地板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怎麽了？出了什麽事？”安瑾略顯不安的皺了皺眉，問道。

“沒什麽，就是王詡落了份文件在我那兒，說是很重要，我氣到手抖，就把手機搞掉了。”言亦初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著慌，隨即將手機撿了起來。

“不用管！”言亦景有些生氣的說道：“現在是放假時間，你沒理由還聽從他的差遣！”

安瑾從他的話裏聽出了些許不尋常，不過她暫時還不知道言亦初和王詡的關系。言偃沒告訴她，言亦景更不可能說。

作為朋友，他對王詡十分滿意；作為言亦初的哥哥，他對王詡十分不滿意。

“既然是公司上司，又是這個時間段聯系你，應該是很緊急的事，你還是處理一下吧。”安瑾善解人意的勸說道。

“好，那我回公寓一趟，如果太晚了，我就明天一早再過來。”言亦初起身，拿著手機朝著玄關處走去。

言偃這會兒也跟著起身，幫她穿上了棉衣，並且低聲叮囑，“路上註意安全，到了跟我發條微信。”

“嗯。”言亦初乖巧的點了點頭，然後離開了氣氛讓人窒息的家。

寒風陣陣，街上幾乎沒有什麽行人，只有少許車輛在路上行駛。

言亦初站在寒風中，直接打給了鄭婧琪，開門見山的說道：“你是十年前那個被救走的女孩，救你的人是王詡。”

不是詢問，也不是試探，而是陳述。

言亦初的語氣不疾不徐，表情卻變得冷漠麻木，但其實，她的心臟正承受著宛如萬箭穿心的痛。

當初那個放棄她的人，當初那個給了她希望就讓她陷入絕望的人，竟然是她現在愛著的人，這一切，是多麽的荒謬又是多麽的可笑？

電話那頭的鄭婧琪沈默了幾秒，隨即冷笑了幾聲，“你這麽快就猜到了？我在你公寓門口，我們見一面吧，敘敘舊。”

這一次，言亦初總算是想明白她之前說那番話的意思，只是很多事情，不明白的時候只是焦慮，明白了卻是沈痛。

幾十分鐘後，言亦初出現在了公寓門口，而鄭婧琪果然也在那裏。

她穿著一身漂亮的紅色長裙，美麗凍人。

“不開門請我進去坐坐嗎？我可是穿成這樣等了你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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