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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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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江母還沒下定決心跑這一趟,她剛才就是嘴皮子一禿嚕,下意識就搶了活兒。就這,還是被那對銀鐲子給閃花了眼兒。

這年頭的人,別說像江母這種一輩子待在家裏的婦道人家了,哪怕是壯漢好了,多數人還是不敢出門的。這就是為什麽江家看著不算富裕,但還是能供出兩個讀書人的關鍵原因,只因光靠地頭的出產要想填飽肚子不算難,可要看到現錢卻不容易。

當別家滿足於吃飽喝足,最多也就是看著滿滿當當的糧倉樂呵著,可江家這邊,江父和江大郎卻是硬著頭皮出門找活兒做。

在碼頭上扛大包幹苦力,累肯定是很累的,比農忙時還要辛苦,但這種活兒都是日結的,幹一天拿一天的錢,積攢下來也是一筆不少的錢。

但農閑時,會像他們這般出門找活兒做的到底還是少數,多半人都是閑著的,想著都累了這般久了,不得好生歇一歇?橫豎餓不死,還折騰啥呢?

從這一點看,就不難理解江母的猶豫了。

她就是逞一時嘴皮子的快活,一禿嚕嘴說我上我也行,我帶著虎頭去府城給趙老太太現場表演一番。

但真要是讓她去,她還就不一定敢去。

試想想,她還是去年頭一回往鎮上去,在這之前,就算江二伯住在孝義鎮上,有事兒那也是爺們去那頭帶話的。去年以前,她最遠只去過廟會。

府城啊……

縣城都感覺是遠在天邊了,這府城得有多遠啊!

關鍵時刻,江孟娘來了個神助攻。

江母這人脾氣可炸了,你要是跟她好聲好氣的說事兒,那沒問題,她也能平靜的跟你商量事兒。可但凡你沖著她大吼大叫瘋狂謾罵,只要你敢罵,她就敢上當!

一聽江孟娘不讓她去,她頓時梗著脖子當場發誓:“這個府城我還真就去定了!對,帶著幼娘一起去!你們啥時候走,帶上我們娘倆一起走!”

所有人都楞住了,尤其是江大伯娘,可佩服她的勇氣了:“老三媳婦你可真能耐,府城啊,那得是什麽神仙地兒啊!”

江母心下發虛,但她瞥了一眼滿臉眼淚鼻涕的江孟娘,頓時來了勇氣,昂著首挺著胸,大聲逼逼:“我家三郎和三郎媳婦不也去了?他們能去,我也能!……是吧?”

最後那句話,她是沖著趙家心腹說的。

趙家心腹壓根就沒指望能忽悠走人,一聽這話頓時大喜:“太太放心,有小的護送您和姑娘一起走,定會將你們二位全須全尾的送到姑奶奶跟前的。”

頭一回被人喊作太太,江母眼睛都亮了,當下拍板決定:“就這麽辦!”

錢貨郎尋思著,如果只有這母女倆,他還是挺放心的,可這不是還有個倒黴二狗子嗎?他就有點兒不太放心。

略一沈吟,他建議道:“正好我們周家要跟趙家談買賣,是已經談妥了,但還是派個人過去對接一下比較好。我看就江三郎好了,他跟著一起去,也順便長長見識認認路,以後咱們兩邊的合作機會多得是,提前歷練出來,往後也能獨當一面。”

江母:……

還有這等好事兒?

別看江母對於出遠門有些犯怵,但她折騰起兒子來,那是半點兒不手軟的。當初,江大郎才十歲出頭就被江父帶著去碼頭做活兒了,江二郎也是十來歲就一個人去了鎮上念書。輪到三郎時,她就更不可能手軟了,慈母出敗兒,為了讓兒子能耐起來,她覺得她可以做到鐵石心腸。

“那就收拾收拾,今個兒可能來不及了。這樣吧,你們明個兒一早去鎮上……”錢貨郎一琢磨,決定索性好人做到底,“我明個兒讓三郎和驢車一起來接你們,到了鎮上先去酒樓裏吃一頓,中午過後再出發。”

這麽一來,就不可能趕在傍晚前到達縣城了。

但因為他們的目的地原本就不是縣城,而是府城,那就沒必要特地進城,只要一路上有小鎮落腳就可以了。再算上江母的年歲也不大,看體格也挺結實的,正常的趕路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達成共識後,他們一行人又回到了石坪村,讓石二茍跟家裏人告別。

別看都是出遠門,這兩者的情況卻是不同的。

江家這邊屬於去府城走親戚,一般也就出門個把月,哪怕最久,到了農忙前,他們肯定是要回來的。江三郎是個例外,他可能會提前回來,也可能會經常往來於鎮上和府城之間,這個還得看他具體的表現才能決定。

而石二茍……

他基本上就屬於一去不回頭了。

除非跟趙家鬧掰不幹了,不然他就會一直留在府城了。哪怕成親好了,在府城成親也沒問題的。

這麽一來,石二茍何時才會再跟石家人見面,就說不好了。

就是考慮到這一點,趙閏土才會讓心腹帶著銀錢過來的,相當於就是買斷了。將來,興許有書信往來,石二茍也會遣人送東西過來,但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朝夕相處了。

石家人不知道是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還是不在意,總之這次的歡送宴還是非常愉快的。

當天傍晚,他就跟著去了鎮上,只帶了一些隨身的衣物和他娘做的驅蚊包等等小物件,趙家給他的銀錢,他是一點兒也沒拿。最後,還是他娘擔心出門在外花錢的地方多,拿了條帕子包了幾個銀錠子硬塞給了他。

“娘幫你收著錢,回頭給你蓋大屋,娶媳婦!”石母在村口依依送別。

她其實是意識到了,但這年頭謀生太難了,好不容易有個好出路,當娘的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攔著不讓孩子走。她只能待在家裏,期盼著孩子平安康健。

等一行人往鎮上去了,錢貨郎偷偷的跟石二茍說:“這個媽比你媽靠譜吧?”

“至少她從來也沒嫌棄過我傻。”

“那你就把她當親媽來看唄,有啥呢?橫豎你爹媽馬上要有二胎了。”

“啥?!”

什麽離別的氣氛啊,一瞬間都沒了,徹底的煙消雲散了。

石二茍目瞪狗呆。

他爹媽這個速度也是夠可以的,這才多久呢,就懷上了?

錢貨郎就算再不靠譜,也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的。等石二茍到了鎮上,瞅著時間還早,特地往劉家跑了一趟,果然見到了一臉傻樣的爹,以及胖了的……

“為啥旁的是你?”石二茍震驚的看向尤神婆,“我聽說我媽懷孕了。”

尤神婆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是啊,她懷孕了,然後你爸瘋球了,天天跑去周家的酒樓裏點菜。但你知道的,這飯菜嘛,還能只做一個人的份?結果你看到了……”

她胖了。

明明懷孕的是尤桂花,結果胖了的卻是尤菜花。

這找誰說理去?

兩人一商量,頓時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哪怕沒成親,這倆也定親了。正好,江母也要跟著一起去,那邊還有趙家的長輩,直接去府城成親不就好了?正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倆傻狗很努力的尋找各種理由來說服劉童生和尤桂花,還沒說兩句呢,劉童生就擺擺手:“走走,趕緊走,馬不停蹄的給我走。我都要練小號了,還管你個大號去哪兒?走吧!”

雖然目的是達成了,但為啥心裏就這麽不得勁兒呢?

這可真是個令人費解的難題啊!

不管怎麽說,次日他們還是出發了。因為要等江家人的緣故,特地把出發時間改在了午後。

就是吧……

“奶!奶奶!”

江母非常生氣,喘著粗氣看著一群人圍著江奶奶。

是的,在經過了一晚上的商量之後,江奶奶決定要去,她的理由特別充分,說不知道自己哪天就沒了,所以就應該想幹啥就幹啥,誰敢攔著她,她立馬就咽氣!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誰還敢攔著她啊?

於是,江家這邊出行的人變成了江奶奶、江母、三郎和幼娘。

本來江母準備帶上虎頭的,但虎頭不幹,他生怕到時候來個暴打虎頭的戲碼,因此就以村學不能缺課,接下來有很重要的考試等等特別離譜的借口,堅決推辭掉了。

三郎去村裏接人的時候知道了這事兒,笑嘻嘻的說:“你會後悔的,虎頭。”

“不會!你會挨打的,臭三叔!”

虎頭得意洋洋,沒了他,如果要演繹怎麽收拾孫子,那這個孫子就必須也只能是由三郎上陣了。

自以為逃過一劫的虎頭開開心心的去上學了,快活的好像一只小豬崽。

而這邊,除了石二茍之外,又多了個尤神婆。

於是,就變成了一群人爭著搶著喊奶奶,這裏頭甚至還包括了聞訊趕來的周生生周大姑奶奶。

“奶奶,我不知道你也要去,這是特地給你準備的蜜餞,你拿著在路上吃,就當甜甜嘴。”

江奶奶笑瞇了眼睛:“奶奶有,桂枝給我送了好多吃的來,那些會放壞的我都帶上了,路上慢慢吃。”

“那也拿著,桂枝給你買的那是她的,這是我給奶奶的。”

一直到這群人都出發了,江母還是鐵青著臉。瞅瞅,這仔細瞅瞅,一群人啊,包括她生的三郎和幼娘,都要管江奶奶叫奶奶……呃,這才真正的親孫子孫女。

反正,她非常不爽。

“早知道我就把虎頭帶上了!”

旅途是很無聊的,江母又不想跟江奶奶講那過去的故事,就索性哄了尤神婆過來給她摸牌。

她們做的是廂式馬車,非要說的話,還是比較舒服的,就是這年頭的馬路特別虐,但這是客觀因素,難以避免的。

尤神婆還是好脾氣的,邊摸牌邊跟她閑聊,說起了來之前的事兒。

“最近我這個牌一摸一個喜事兒,小嘴兒就跟抹了蜜一樣的甜。就說我姐吧,她前頭問我啥時候能懷二胎……不是,二傻了,我就告訴她,喜事將近。沒多久,她就懷了。”

“二傻是什麽意思?”江母問。

“就是我姐給她肚子裏的孩子起的小名兒。”尤神婆毫無心理壓力的瞎逼逼,“她都想好了,老大叫二傻,老二叫三胖,老三叫四鳳,老四叫五福,老五叫六六大順……”

編不下去了。

江母聽得一臉懵逼,半晌才開口:“那、那挺好啊。”

“還不止呢,你認識石磨村的豆腐張不?還有豆腐西施虞三娘,她是桂枝的小姨呢。”

“肯定認識啊!親家小姨呢。”

“她不是成親好多年都沒娃兒嗎?又不死心,就跑來問我,她到底能不能有娃兒呢?要是不能,她就放棄了,回頭尋摸著適合的狗子……孩子收養了。然後我一摸,我的牌崽崽啊,那小嘴兒甜得那是沒話講了,我崽說啊,你個大傻批。”

江母:……

她對嘴甜這個詞有了新的認知。

“反正就是一通好罵,我就跟虞三娘說,要不咱就不說了,就當這把翻車了。結果她居然還是個倔脾氣,非要我說,一定要我原原本本的說,還拿輩分來壓我。那行吧,說就說,誰怕誰!”

“於是,我就把我崽崽的話,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訴了她。她氣得跳腳,然後吧唧一下,厥過去。”

江母都被嚇到了:“沒、沒那麽嚴重吧?我先前見著虞三娘不還挺好的?怎麽說暈就暈了?”

“因為她懷孕了啊!比我姐還早了倆月呢,然後就跟鐵憨憨一樣,連自己懷孕了都不知道,顛顛兒的跑來問我,啥時候能懷?這輩子能有娃兒嗎?真要是不行她就要用備選方案了……”

尤神婆繪聲繪色的給江母描述了當時的情況,然後話鋒一準:“等她醒過來後,知道自己懷孕了,當著大夫的話,痛快的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說,我真是個大傻批啊!”

江母麻了。

“噢對了,你剛才要問啥來著?我光顧著說話,就給忘了。”

“我也忘了。”

“那你再想一個。”

想個什麽好呢?江母想起了她那個糟心的大閨女江孟娘。甭管她嘴巴有多硬,當然心腸其實也挺硬的,但真要說的話,她還是心疼江孟娘的。只是,比起心疼這個不著調的大閨女,她更要顧及家裏其他人的想法。

旁的不說,逼著二郎從府城重新回到孝義鎮這個小鎮子來當個書館先生,那就是不可能的!

二郎是個孝子,但孝子不等於傻子。

更別提裏頭還有個趙桂枝,她才剛跟娘家人相認了。還有三郎的前程,甚至虎頭的前程,以及幼娘的親事等等。

人的手指還有長短呢,就算是親娘,也不可能真正的做到一碗水端平。如果今個兒江孟娘只是想要點兒糧食,江母肯定會給。但她要的太多了,還要兄弟姐妹舍棄自己的前程,剮下自己的肉來餵養她。

這怎麽可能呢?

“就問我閨女吧,大閨女,你可能沒見過,她叫江孟娘,咱們家這一輩裏面頭一個閨女,所以特地取名叫孟娘。”

江家三個兒子是按照“伯仲叔季”的排列取名的,換成姑娘家,長女就是孟。江孟娘,意為江家的第一個女孩兒,長女,長姐,寄托著父母對女兒的期望。

“你沒見過她,那這樣可以算嗎?”

“沒問題!”尤神婆嘴裏念念有詞,“崽崽喲,就是你跟前這個老阿婆,她想問她家倒黴大閨女的情況,你幫著感應一下啊!老阿婆家裏的大閨女。”

江母:……

不生氣,她真的不生氣。

片刻之後,尤神婆有了答案:“江孟娘,她的過去充滿了冒險精神,以小博大、勇氣可嘉,最終得償所願;她的現在充滿了怨恨不滿和比較,她仍然希望繼續以小博大,但她做不到,心有餘而力不足,建議放棄;她的未來……貪心牌,什麽都想要什麽都得不到,最終結果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一口氣說完之後,尤神婆這才意識到,自己正處於一個狹小的車廂內,頓時把牌麻利的一收,臉上露出了諂媚的討好表情。

“嘿嘿嘿,江大娘啊,我突然發現你三庭五眼長得特別美,瞧瞧這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長得真挺好!”

江母:……

滾犢子!!

在一番舟車勞頓之後,他們這一群人終於到達了府城。

跟縣城不同,府城是有巨大的城門,通過城門後,又是七拐八彎的,這才到了趙府門口。

馬車停下後,提前得了消息的趙桂枝,和正好這天在家裏的趙閏土一起過來接人。

比起這群風塵仆仆的人,趙閏土這個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站在人群裏那叫一個顯眼。

趙桂枝是長得好看,但她沒有土疙瘩來得富貴無雙。

前面兩輛車沒出什麽狀況,大家下來後先活動了一下手腳,然後該就準備進門後再許久。

直到石二茍下了車。

在趙家心腹的提醒下,以及他自己的火眼金睛之下,他一眼就看到了趙閏土。

只見他一個箭步走上前,熱淚盈眶的沖著趙閏土大喊一聲:“爹!!”姑!我來了!

趙閏土:……

這場面,我是真沒見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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