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在虛空中一揮，碎魂出現在手中，毫不猶豫地拔出刀刃，白光倏然閃過，蘇木舞動這把帶著殺氣的長刀，身影沒入惡鬼群中。

腦仁疼得厲害，身上的衣物已經被冷汗浸透，眼前的景物也不受控制地出現模糊的疊影，蘇木不知道她揮動的碎魂砍中了多少惡鬼，也不知道自己身上被惡鬼抓傷出了多少傷口，她只知道，隨著她的前進，夜天丸離她的距離也越來越近，幾乎觸手可及……

終於破開惡鬼群，來到了夜天丸的面前，蘇木擡頭仰望這妖犬姿態的夜天，伸手想要撫上他的額頭。然而，在蘇木即將觸碰到夜天丸那染血的毛皮的瞬間，夜天丸突然仰頭怒吼了一聲，猛地張嘴咬住了蘇木的肩頭。

蘇木聽到了自己肩骨碎裂的聲音，更加濃稠的鮮血傳入鼻翼，那是屬於她的鮮血。她可以感覺到那溫熱的液體不斷地滴落下來，滲透衣袖，沿著手臂緩緩滑下。疼痛的神經緊繃得幾乎隨時會被崩斷，她已經分不清那是厲鬼的影響帶來的疼痛，還是肉體被撕裂的疼痛。碎魂落在滿是骸骨的地面上，發出嘲笑般的哢嚓聲。

琥珀色的眼睛漸漸失去焦距，蘇木看到眼前慢慢變成了一片血紅。到此為止了麽？是她不自量力了麽？

不！她不甘心！她不想追究這麽結束！

被咬住的右肩已經疼得麻木了，但夜天丸依舊沒有松開，執拗地咬著她，發出低聲的嗚咽，如同哭泣一般。

蘇木嘴唇顫動了一下，眼前似乎變得清晰了點，她看見了夜天丸那雙幾乎要地處血來的獸瞳，手指動了動，艱難地擡起還能動彈的左手，撫上夜天丸的眼瞼，那裏依舊是溫熱的，那雙活著的證明，也是她還能帶他出去的希望。

“夜天丸，該醒過來了，你不該在殺戮中沈淪的。”蘇木的聲音帶著顫抖，卻意外地平靜與溫和，不疾不徐地說著，“我來帶你回去。”

夜天丸沒有動作，只是呼吸在陡然間變得急促起來。

“之前的事……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有意要利用你的！”蘇木喘了口氣，努力穩住身形，“我從未想過傷害你，你不必為此陷入心魔之中。”

“我不大懂這個世間的情與愛，師父教過我，但我是不可能懂的。如果真的傷你傷得那麽重，我可以對你說對不起。我……真的從未想過要傷害你……”

“啪啪啪！”一陣輕慢的鼓掌聲從洞門楚傳來，蒙管事帶著小鬼從彼端緩緩走近這個洞窟。

“說得真動聽。”蒙管事吊著眼角，嘴角帶著譏諷的笑意，“天命師還真是狂妄啊！想用只言片語將墮入修羅道的妖怪引導回來，未免太不把我們幽冥鬼道放在眼裏了。”

蒙管事打了一個響指，夜天丸一顫，松開了蘇木，嘶吼一聲，再次與那群惡鬼纏鬥在了一起。蘇木知趣支撐，頹然地倒在骸骨堆裏。

蒙管事朝著蘇木走來，一路厲鬼和惡鬼紛紛退散。他在蘇木面前站定，譏諷道：“在世間，那些生靈確實都要懼你三分，因為他們怕喜怒無常的天命師改變他們的命道，帶來滅頂的災難。但是——這裏是幽冥鬼道，你這樣孤身一人闖進來，未免太過囂張了？你以為你還是那個天帝的寵兒麽？你不過是被他丟棄的垃圾而已！”

“一個殘缺的破布娃娃你能拿我們這些陰間之物如何？呵呵呵……你什麽都做不到！看著吧，這個五尾彭侯和天狐的後人以後就只是我手中的玩具了！”

“是你……將他引入修羅道，引入幽冥道的？”

蘇木嘴巴一張一合的問著，聲音幾乎是沒有發出來，但蒙管事還是聽到了。他得意地一笑，道：“沒錯，是我！不然你以為我們幽冥鬼道是想來就來的地方麽？”

蘇木張了張嘴，這次什麽都沒有說出來，琥珀色的眸子漸漸失去了光澤，只是無神地睜著，意識已經陷入了一片無盡的黑暗。

夜天丸他是一個多麽驕傲的妖怪，他的父親是西國的王，她的母親是天狐一族的神眷之子，他有高貴的血統和尊貴的地位，但是現在他卻要成為幽冥鬼道的傀儡了……

那一路西行去東海的旅程，夜天丸一直跟著她，這讓她感覺到不曾有過的心安，她曾以為是夜天丸的強大，現在想想似乎不太對比夜天丸強大的妖怪她也遇到過，但他們只會叫她不安。大概因為只有夜天丸才是真正用心在守護她的吧。

可惜她不能回應他的感情，她沒有完整的情感，那東西被她在很久以前弄丟了。她讓他失望了，非常地失望。要是她的感情是完整的那該多好……

火狐的主人青堯說過，感情對她來說興許是一個累贅。但是她現在好想擁有，即使是累贅，她也想要知道那是什麽。如果她懂的話，是不是就能救夜天丸了呢？

她似乎想得有些多了……居然開始奢望那種脆弱的東西了。

現在她和他都要死了吧？他會怎樣她不知道，而她則是會輪回，然後再次成為天命師，改命逆天。

就這樣了麽？

為什麽……突然感好不甘心？

黑沈沈的意識空間中，蘇木突然聽到有一樣塵封已久的東西脈動的聲音，上面生銹的枷鎖開裂的聲音，然後……有什麽失去已久的東西重新回歸了。

身體是暖洋洋的，思緒卻變得紊亂而激烈起來。

蒙管事正要離開，突然感覺到趴在地面上的蘇木傳來一種危險的感覺。猛然回頭，只見那原本失去神采的眸子漸漸鮮活了起來，湧動著看不懂的暗流。蒙管事謹慎地後退一步，隨後他便看到蘇木搖搖晃晃地從地上怕了起來，流動著暗潮的琥珀色眸子死死地盯著她，臉上是一片麻木的表情，她左手提著刀，一搖一晃地朝著他靠近，肅殺之氣隱隱可見。

蒙管事手一揮，一只惡鬼朝著蘇木撲去。蘇木身體晃了晃，揮動碎魂一砍，刀刃並沒有觸及惡鬼，那惡鬼卻慘叫一聲倒在了地上。

蒙管事眸光閃動了一下，臉色有些不好看，最後咬牙轉身往外走。

“蒙管事，蒙管事，你不料理這個天命師了嗎？”小鬼追著蒙管事的腳步，邊跑邊問。

“你沒看到她一刀砍倒了一只惡鬼麽？”

“那把刀確實挺厲害的啊！但您出馬的話一定沒問題的！”

“哼！你以為她是用刀砍死惡鬼的麽？”蒙管事鐵青著臉咬牙道，“她是扯斷了鬼絡，改了鬼的命道。”

沒聽說輪回之後的天命師還有這樣的力量啊！可惡，他似乎招惹了不該招惹的東西！

看著消失在洞口的蒙管事，蘇木垂下眼簾，左手在顫抖著，碎魂上的煞氣正侵蝕著她，看來以後都不能用了呢！手指微動，碎魂就這麽消失在了手中。

看著空空的手掌，蘇木怔了一會，反應有些遲鈍轉過身去，認真地看著和惡鬼纏鬥的夜天丸，擡手，站著汙血的指尖觸碰到了那金色的命道，瑩瑩的白光從她的指尖流轉起來，引導著那淩亂的命道重新歸位。

少頃，夜天丸發出一聲悶哼，倒在了地上，重新變為人形。蘇木一搖一晃地朝著夜天丸走去，一路上鬼怪們如同遇上那個蒙管事便紛紛退散，讓出一條路來。走到夜天丸身邊，蘇木蹲下身，輕輕撫上他的臉。仿佛感覺到了蘇木觸碰，夜天丸的眼瞼動了動，隨即睜開了眼，瞳仁是黛青色的，沒有任何狂亂。

夜天丸看到蘇木，瞳孔猛然收緊，隨後斂去表情，緩緩地坐起來。蘇木的臉色很難看，她僵硬地朝夜天丸笑了笑，卻不是往常那種清淺的笑容，眼中也不再是一片無波無瀾，其實洶湧的暗濤是夜天丸從未見過的，他不懂那意味著什麽，正想探究，卻見蘇木身體一軟，暈死在他懷裏。

條件反射地接住傾倒過來的身體，夜天丸卻摸到了滿手的血，那他是被他撕咬留下的傷口，但是他什麽時候傷的她，夜天丸完全沒有了印象。

但是——事實還是他傷了她。

抱著蘇木的雙手顫抖了一下，他不想傷她的，即使她真的利用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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