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沐恩是被小賈巴爾從睡夢中喚醒的，當他‘看’到對方通紅的眼圈時，心中就升起了一股不太好的感覺，果然，他帶來了梅麗夫人去世的消息。

雖然知道這一天終究還是會來，但沐恩仍舊楞了半晌，最終在阿雅催促下，他快速的穿衣，洗漱，邁著沈重的步伐走出了房間。

數分鐘後，沐恩一腳踏入梅麗夫人的房間內，就看到了在藤椅上‘睡去’的她，蒼老，慘白，沒了半點活人的氣息，但神色和藹，安詳，面上帶淡然微笑。

她走的很平靜，沒有絲毫遺憾！

這是沐恩在一瞬間升起的想法，然而，隨著邁步前進，角度的變化，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皮膚已經化為灰白巖石般顏色的身影。

這一瞬，他仿佛不相信自己的感知，不由的擡頭，四周望去，尋找著那永遠立於一角的身影，當他再次低頭時，終於確認了，那躺在地上，如同化為雕塑一般的真的是老賈巴爾。

腳步一頓，沐恩驟然回頭，他‘盯著’小賈巴爾，聲音在沈悶中蘊育著怒氣：“這是怎麽回事？”

以他的見識，第一‘眼’就能確認老管家絕不是自然死亡，而是種了某種劇毒，再看他的神色和四周，甚至沒有半點掙紮的痕跡，他不是別人鳩殺，而是服毒自盡。

小賈巴爾被嚇了一跳，但沿著沐恩手指的方向，他看到了自己的爺爺，沒有吃驚，只是扯了一個難看的笑容，道：“美杜莎石化藥劑，這種藥劑不僅僅能夠石化使用者的身體，保持屍體千年不腐，更能夠‘純凈’靈魂，服用了這種藥劑，哪怕是最強大的亡靈法師都不可能通過死者靈魂榨取一丁點信息。這也是我們企鵝一族最後的榮光。”

“最後的榮光？”沐恩感覺似乎還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是的！大管家不僅僅是仆人，更是算半個家族成員，我們能夠分享家族的榮光，能夠擁有比三位大臣還要崇高的地位和權利，能夠知曉家族的所有秘密，也擁有最後的榮光。每一位大管家在就任時就會領取一瓶‘美杜莎石化藥劑’，並在卸任時使用，這是我們一族數千年遵循的規則，也保證著伊戈爾家族的所有秘密不會外洩。”

小賈巴爾保持著作為管家的風範，但他仍舊是一個年輕人，看著從小將自己培養長大的爺爺，眼眶中的淚水滿滿積蓄，溢滿，而後落下。

微一停頓，他續道：“爺爺在卸任大管家的職位後，就應該死了，也是因為梅麗夫人身體不好，爺爺才會茍活的現在。現在，梅麗夫人走了，爺爺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狗屁使命？狗屁最後的榮光，說白了就是死人能夠保守住家族的秘密！”

沐恩感覺自己很生氣，這兢兢業業的老管家給他的印象極好，一位堅守崗位的老人，或許不能驚天動地，但平平淡淡，數十年如一日的堅持才更加真實和可貴。

可看著眼前的小賈巴爾，沐恩連脾氣都發不出去，若是說傷心，這死去的是他的親爺爺，他比沐恩更傷心。

張開手，沐恩道：“拿來？”

“什麽？”

“你不是說每一位大管家在就任時都會領取一份‘美杜莎石化藥劑’嗎？給我拿來？”

小賈巴爾很感動，但他仍舊執著的後退了一步，仰著頭道：“請大公尊重我們一族的傳統和榮光。”

拒絕了？

他居然拒絕了？！

沐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小賈巴爾接任管家後，他從沒有拒絕過自己的命令，最多也就是給予些建議，但只要沐恩堅持，他從不會拒絕。

可現在，他居然拒絕了！

“小賈巴爾，我現在是伊戈爾家族的主人，我以大公的身份宣布，廢除先祖制定的這種制度，並命令你交出藥劑，拿來吧！”沐恩提高了聲音，他很討厭這種無畏的犧牲，生命應該得到尊重。

包含憤怒的咆哮在房間中回蕩，嚇得所有的仆從都跪了下去，頭顱低垂，瑟瑟發抖，但小賈巴爾仍舊執著的昂著頭，道：“老爺，這並非是來自伊戈爾家族先祖的規定，而是我企鵝一族的傳統，歷史上有很多大公想要改變，但我們一族仍舊堅持自己的選擇，因為我們認為這是對家族忠誠最好的交代。所以，我拒絕。並且，我爺爺已經走了，我正式繼承的就是‘賈巴爾’的名號，以後，請老爺稱為‘賈巴爾’。”

“你……”

沐恩被氣的一手指著年輕企鵝人的額頭，半晌說不出話來，但最終，他只能怒氣沖沖的走出了房間。

年老的職業者從不願意在病床上死去，他們會選一處戰場，選一方勢力，穿上自己的戰甲，拿起自己的武器，做出最後的沖鋒。這無關於立場，也沒有對錯，這只是他們選擇的對自己一生的終結——馬革裹屍，戰死沙場。

職業者，生於戰場，死於戰場。

這就是他們的信仰。

沐恩從最初的感覺這群人腦袋壞掉了，到漸漸的理解這種信仰，再到融入，認可，直至被同化信奉，他經歷了很多，其實也最能明白賈巴爾的堅持。

企鵝管家並非是職業者，但他們也有作為家族大管家的堅持和操守，他們將之奉為一種信仰，因為有了信仰而認真，專註，從而神聖不可侵犯。

或許，這就是他們能夠被整個大陸認可為最好的管家的原因，或許沐恩是好心，但這對他們而言是對自己信仰的破壞。

沐恩妥協了，他選擇了尊重賈巴爾的傳統和信仰，但走出房間後心中仿佛堵了一塊大石頭一般難受，作為一個從凡人一步步走到現在的職業者，他能夠理解每一人生存的不易，也不喜歡遷怒與他人。

但今天，有人成了他的出氣筒，而承擔著他怒氣的就是斯特拉托斯的掌控者，山丘矮人之王——泰格林·風暴之錘。

議事廳內，護衛和仆役已經被斥退，僅僅是沐恩和泰格林相對而坐。

“信件我看了，事情我也知道了，地底世界很麻煩，血精靈更麻煩，我應該說一聲恭喜你們了，挖礦道居然挖通了地底世界，還兩次，這得多好的運氣啊？”沐恩面容嚴肅，但語氣中帶著的卻是滿滿的幸災樂禍：

泰格林的臉色很難看，沈默半晌後，才緩緩道：“現在說這些已經沒用了，我來這裏是想和冕下商量一下，如何抵抗這些來自地底的遺棄種族？”

沐恩無所謂：“這還要商量？！很簡單啊，你們山丘矮人惹的事情，自己解決就行了。”

“大公冕下，這不是冷嘲熱諷的時候，據說血精靈在地下建了一個帝國，這遠不是我斯特拉托斯能夠抵抗的力量。如果我山丘矮人真的敗退了，那麽下一個遭殃的必然是玫瑰領。”

沐恩沒有反駁，對方說的是事實，如果地底來客真的把這裏當成入侵的道路，以後伊戈爾家族的麻煩就大了。

這點不用否認，但他仍舊無所謂道：“那你想怎麽樣？”

“我需要伊戈爾家族的幫助！”

“呵呵，幫助啊？很好，很好，可是，憑什麽？”沐恩冷笑，頭顱微偏，閉著眼睛卻給人一種斜眼挑眉的動作，似乎在蔑視著對方。

不等對方回答，他又直接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和哈維大公是有互助協議的，協議規定玫瑰領和斯特拉托斯相互扶持，無論哪一方遇到危險時，另外一方都有義務出兵幫助。可是，魔獸狂潮的時候，沒見你們出兵，邪獸人到來的時候沒見你們出兵，食人魔入侵的時候沒見你們出兵，現在，你們遇到事情了，就想伊戈爾家族這個盟友了？所以，我真的很想問問，憑什麽啊？”

泰格林嘴角裂出一個苦笑，幹巴巴的道：“斯特拉托斯的實力不足，無論是面對魔獸群，邪獸人，還是食人魔，我們即使出兵，也起不了什麽作用，真的是有心無力啊。”

噗嗤！

沐恩氣的樂了，他呵呵一笑道：“聽著，玫瑰領其實實力也不足，連番大戰損失慘重，你看我的超凡冕下都累的瘦了，戰士們也不想動彈了，即使是我想出兵幫助，也是有心無力啊！”

房間中又陷入了沈默，泰格林是不知道說什麽，而沐恩根本就不想說話。

時間一點點流逝，這一次，沈默持續了很久。

最終，還是泰格林開口，道：“作為王者，我們享受王者的榮光，卻也守護著自己的子民，我終究是不希望自己的子民陷入無休止的戰爭中，尤其是看不見半點希望的戰爭，如果冕下真要責怪，這一切的責任我都願意承擔。不過，冕下之前的豪言壯語還猶在耳邊，您說伊戈爾家族的領地神聖不可侵犯，您說要追尋祖先的榮光，您說要守護自己的亞特蘭蒂斯，和所有的入侵者勢不兩立。您還說……”

“停，遺棄種族雖然已經被放逐了，和地表智慧生命之間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但怎麽說也還算亞特蘭蒂斯的原住民吧？”沐恩搖了搖手指，道：“而且，我的誓言發自肺腑，也已經制定了完備的計劃。你看吧，第一階段我準備掃清玫瑰領的所有敵人，第二階段則要對付滅了那些邪獸人，這些深淵狼人控制的走狗最是可恨。至於遺棄種族，不是我看不起他們，和惡魔比起來，他們真的什麽也不是，如果他們真的敢踏足玫瑰領，我會讓他們知道什麽是恐懼。”

這牛逼吹得，讓泰格林無言。

又是一陣沈默，直到沐恩不耐煩的想要起身送客的時候，泰格林再次開口了：“我想請求伊戈爾家族的幫助，請問需要拿出什麽樣的條件？”

這一次，沐恩笑了，帶著三分諷刺，三分無言，以及三分輕蔑的笑容在嘴角間蕩漾開來，只聽他道：“我是年輕，我是熱血在胸，但不要真的以為我好欺騙，威脅，激將，呵呵，作為一位王者，就該拿出王者的智慧來。”

“那些，下面讓我們來談談，你們斯特拉托斯有什麽是我能夠看的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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