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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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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將地上塵土卷起,又簌簌拍落,看著倒像是土從天上來。

暖色燈光映照下,灰黑的塵土隱隱泛著黃。

這下真叫人分不清是塵土還是骨灰了。

觀賞墓碑的時間一共就只有三小時,剛才又耽擱了近一小時。

密密麻麻的人頭攢動,叫人擔心就算不去搶16個徽章的名額...也連最基本的“觀賞”都做不到。

但玩家可能真的想多了。

蜈蚣說的什麽“先到先得”也根本就是在撒謊。

她不過在人群中隨手一指:“你,就是你,上前來觀賞墓碑吧。”

被選中的幸運兒簡直要樂瘋了。

他戰戰兢兢地走近警戒線,眸光中迸發出根本壓抑不住的喜悅。

但他才看了墓碑一眼,臉色就變得煞白。

兩股戰戰、目眥欲裂。

蜈蚣不屑地笑著,出聲喊道:“下一個!”

竟根本就沒給他什麽徽章。

這位游客跌坐在地,黑漆漆的瞳仁不住地顫動,顫顫巍巍地伸手指向墓碑,嘴裏不自覺地喃喃:“不可能...不可能......這是假的!”

“什麽甲的乙的?”蜈蚣一尾巴把他抽出警戒線,又悄悄拿眼睛去覷虞姜,見虞姜沒什麽反應,才接著呵道,“本項目可是飲冰市特色游覽項目中最火爆的高人氣項目,來觀賞的游客這麽多...就算被墓碑迷住了,也不能賴在前面不走,耽擱了整個項目的運行......”

“要是有人非要耽擱整個項目的運行...”她拍了拍肚子,分叉的舌頭舔著外翻的嘴唇:“我可還沒吃飽呢。”

被她一尾巴抽出來的游客砸在地上,大口大口的鮮血吐出來——他卻連擦也顧不上擦,更爬不起來。

他好像完全被嚇傻了,只不停地重覆:“假的...假的......根本不可能!”

談行膽子最大,第一個靠近了他。

他俯下.身子,聲音輕柔、循循善誘:“這位大哥,你看見了什麽?”

“看見什麽?”游客好像被他問得一怔,他停下嘴裏的絮叨,看向談行的目光呆楞楞的,“..看見...墓碑啊......”

墓碑?

誰不知道他看見了墓碑?那不就擺著一座墓碑嗎?

但是...就只看見了墓碑嗎?

一座墓碑而已...就把他嚇成這樣?

談行皺著眉頭問:“還有嗎?”

“還有...”游客同樣皺著眉頭,好像不過幾分鐘過去,他就已經什麽都想不起來了似的。

“還有...對,還有...確實還有。”

他語氣逐漸變得堅定起來,身體蛄蛹兩下,卻依舊沒能爬的起來。

許是牽扯到了傷口,又一大口血被他吐出來,他終究還是放棄掙紮,有氣無力地朝著談行勾了勾手指:“小夥子,你湊近點。”

談行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游客,微微靠近了些許。

“我還看見了墓碑上的......”

一股大力猛地將談行向後拖拽。

旋即便是哢嚓一聲。

眼前的游客大張著嘴巴——嘴巴實在太大了,一直咧到耳後,看著比他的腦袋都還要大。

裏面長著密密麻麻、尖利駭人的牙齒,粗略看去,都有上百顆。

不過此刻,有十數顆牙齒都被一根鐵條蹦碎了。

墨鏡男一手扯著談行的後衣領,一手握著一根足有一米來長的鐵條。

鐵條看上去毫不起眼,甚至銹跡斑斑。

也不見他怎麽用力,插在游客嘴裏,竟就直接蹦碎了他這麽多顆牙齒。

他聲音喑啞:“當心點。”

談行驚魂未定...這游客竟是想一口咬碎他的腦袋!

游客捂著嘴巴,也不裝爬不起來了。一個翻身,他就跳將起來,怨毒的目光來回在談行和墨鏡男身上逡巡,露出個奸計得逞一般的冷笑,一瘸一拐地跑遠了。

夜色太濃。

他才剛一離開燈火映照的範圍,就消失在黑暗中,像被黑暗一口吞噬了似的,完全不見了蹤影。

越漣三在虞姜耳邊低聲說:“之前從未見過他。”

誰?

剛才的那個游客麽?

從巴士上下來的22位游客中,確實沒有這個人。

他是從哪來的...又要到哪去...他是消失在了黑暗中......還是黑暗根本就是他的歸宿?

“觀賞”實在是太快了。

看向墓碑的一剎那,沒有一個游客不是臉色煞白、兩股戰戰。

但無論是哪個游客,都沒說出自己看到了什麽,蜈蚣更是沒給任何一個游客徽章。

整個觀賞的環節就像一幕無聲的接力,一個上去又一個下來。

然後所有人收獲同樣的恐懼。

等輪到玩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多了。

第一個被選中的是一整天都格外淒慘的紅發卡。

她只朝著墓碑看了一眼,瞳孔就整個放大。

下一秒,她下意識地往玩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雖然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玩家還是都看清了她眼中深深的防備和仇視。

她這是...看到什麽了?

不等蜈蚣催促,她就匆匆從警戒線中走了出來。

綠豆餅趕忙迎上前去,腆著臉詢問:“你看見什麽了?”

紅發卡卻像嚇了一跳似的,一下子彈開,跟他保持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語氣也冷冷的:“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說完,她根本不等玩家,就匆匆朝著宿舍樓的方向而去。

綠豆餅摸不著頭腦:“幹啥啊這是...這一個兩個的...全是怪人。”

下一個被選中的是墨鏡男。

他倒是沒什麽反應——有反應也看不出來...又是口罩又是墨鏡的,遮得實在太嚴實了。

綠豆餅同樣問他看見了什麽。

他卻只搖頭不說話。

...怎麽都不說...難道是看見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嗎?

玩家一個一個的都被選中觀賞,每個觀賞後面色都很古怪。

就連越漣三,都沒忍住皺著眉頭看向虞姜。

他聲音壓得很低:“路上等我。”

他是想要回去的路上將看到的東西告訴她?

虞姜皺眉...難道看見的東西並非不可說嗎?

他們究竟看見了什麽...竟然都是這幅諱莫如深的模樣。

蜈蚣好像在公報私仇似的,在場都沒什麽人了才終於輪到虞姜。

這時候,時間已經迫近淩晨三點了。

她一走上前去,蜈蚣就往後退了一大步:“先說好啊,不管看見了什麽,你都不能因此隨意打我。”

虞姜:“......”

她看上去難道是什麽暴力分子嗎?

墓碑靜靜地佇立著。

並不是白天她們看見的被人擦花的那一塊。

是一塊能映照出人影的、光潔如鏡的墓碑。

墓碑上,是面色蒼白的虞姜自己。

她胸口插著匕首,暗紅的血液流了一地。血液在她身下緩緩流淌,匯聚成一個鮮紅的數字。

上面寫著:3。

什麽意思?

墓碑上畫面一閃,是一行純黑的小字。

在灰色的墓碑上不算顯眼。

就算借著燈火,虞姜依舊須得仔細辨認。

上面寫著:【...你已經死了。】

漆黑的字跡往外透著沈沈的死氣,只是站在墓碑前面,就叫人透不過氣來...好像不僅“死了”,甚至已經被埋進土裏了似的。

虞姜終於能肯定為什麽每位游客只看墓碑一眼就臉色煞白了...她現在一定也臉色煞白。

純屬憋的。

代碼嚇了一跳,渾身亂碼翻滾:“這這這...這......假的吧?!”

虞姜緊抿著唇瓣。

下一秒,墓碑畫面又是一閃。

【...你想要續命嗎?】

續命......?

“咦,”代碼松了口氣,“要要要!能活著誰想死啊!”

不知道是聽見了代碼的聲音還是自動跳轉的程序被啟動了。

墓碑上浮現出新的一行小字。

【3天內殺死該死之人,拿他的命抵你的命。】

...該死之人?

什麽人該死?

【殺死你的人...難道還不該死麽?】

虞姜的眉頭皺得死緊。

要是她沒看錯的話...墓碑上的她胸口上插著的那柄匕首......

【殺死該死之人,或正確找出你的“夥伴”,你的生命還能延續。】

正確找出夥伴也行......?

虞姜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果然——

【你處於解鎖狀態的“關鍵詞”每天會被一位幸運兒隨機抽取。抽取該關鍵詞的人將成為“獵手”,被獵手挑中的你則自動轉化為待宰的獵物。】

【殺了你,他將當即結束本副本的循環,脫離副本。】

結束副本的循環...脫離副本?

這規則...是在逼所有人互相殘殺。

啪地一下,屏幕又是一閃。

墓碑上的字跡消失,光潔的鏡面碑體倒映出虞姜的面孔。

虞姜盯著墓碑。

墓碑中的她同樣盯著她。

墓碑中的人影輕輕晃動,整面碑體像被風吹皺的水面。

她的唇瓣輕輕動了動。

虞姜肯定,她看見她的唇瓣動了。

但她分明沒有動。

無論是抗爭還是代碼,對此都沒有任何反應。

好像就只她一個人看見了似的。

哢噠一聲。

不知是誰的鐘表指針撞向又一個整點。

無論是蜈蚣還是墓碑,就連通明的燈火,都幻影似的消失。

沒能來得及觀賞墓碑的游客哀嚎著,像篩粉似的,風一吹,全成了淺灰的塵埃。

是...骨灰?

系統冰冷的聲音在同一時間響起:

【飲冰市時間03:00,恭喜你觸發了副本“絕對領域”的支線任務——】

【副本“絕對領域”個人支線任務十八:飲冰市的特色游覽項目“今夜邀你賞墓碑”叫你流連忘返,甚至錯過了最後能回到寢室的機會,但午夜的飲冰市危機重重,你得想辦法回到屬於你的“門”後面。(任務限時:15:00)】

【異界寶塔有限公司溫馨提示:積分餘額更新ing...你當前的積分餘額為:1500。】

[特別提示:“門禁時間”,不在“門”後的所有玩家副本侵蝕速度提升100%,夜幕附帶“虛弱”buff,所有玩家身體各項消耗速度提升100%,所有玩家各項身體素質削弱50%。]

幾乎是一瞬間,一整天就只吃了一塊綠豆餅的虞姜就感覺饑餓裹挾著幹渴,朝自己卷過來。

深深的疲憊像滔天巨浪,一下子就將玩家拍在海岸上。

就連最簡單的睜開眼睛都變成了一件得拿強烈的意志力跟困倦不懈鬥爭的壯舉。

在場的玩家都一樣,誰也沒比誰好到哪裏去。

特別是談行這種智力型玩家,幾乎要站立不住。

“任務限時15min,咱們得趕緊走!”

越漣三抓緊了虞姜的手腕。

他看上去並不比虞姜好多少,這個副本好像格外克制他一樣...他的體溫比虞姜還要涼。

被他抓住的手腕像是插.進了冰窟裏,只短短幾秒,虞姜就感覺整個手臂都麻木了。

他們的速度不算慢,無論是赤狐和棕獅,還是談行和綠豆餅,都被他們落下一小段。

但墨鏡男的速度更快。

他好像根本不受影響似的,一個人走在最前頭,走得又快又穩。

看著他的背影,那種詭異的熟悉的感覺又來了。

虞姜緊皺著眉頭,在記憶中搜刮了一圈...也沒想到自己在什麽地方見過這個人。

...難道有關這個人的記憶已經被侵蝕了嗎?

不,不應該。

打從進入副本開始,她就覺得“有點熟悉”,但“確定不認識”。

就算這個副本是記憶侵蝕度真有那麽驚人,也不可能一個照面就侵吞了她的記憶。

...侵蝕要是有那麽快,也不能叫“侵蝕”了。

“你知道我在墓碑中看見了什麽麽?”

越漣三突然出聲。

聲音依舊壓得很低。

就只他們兩個人能聽得清。

他的呼吸像他的手指一樣涼涼的。

噴灑在虞姜耳廓,叫虞姜頸間細小的絨毛根根分明地立了起來。

她眉尖蹙了一下,點頭:“墓碑中,應該是每個人是死亡預告。”

“預告...”

這兩個字在越漣三舌尖呢喃:“你怎麽知道是預告...不是已經發生的事實的投影?”

虞姜的腳步驀地一頓。

她扭頭朝越漣三看過去,他棕黑的瞳仁中倒映著自己格外蒼白的面孔。

虞姜再一次看見...倒影中的她...唇瓣輕輕翕動一下。

就好像...有什麽話想要跟她說。

她緊緊地盯著她,或者說,他。

“你是怎麽死的?”她問。

越漣三忽然笑了一下:“就算真是什麽事實的投影,我也不會死在這裏。”

“你也不會。”

說話間。

談行和綠豆餅趕了上來。

“快走啊,磨蹭什麽呢?”

綠豆餅氣喘籲籲的,才走了這麽一小段路,他看著就比弱不禁風的談行還要累。

汗流浹背、氣喘籲籲。

連腳印都比其他人踩得更重一些。

渾身也像是長了虱子似的,叫他想抓又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最終就只咬牙忍著。

額頭上細密的汗珠簡直要匯成小河。

一串一串地往下流淌。

虞姜沈默了。

唇瓣抿得看不見血色。

在她的眼睛裏。

一只披頭散發的女鬼正趴在綠豆餅肩頭。

長長的黑發一直垂到他胸前,跟著他行進的弧度晃蕩。

青白的雙手死死地勒著他的脖子。

她身量很高,趴在綠豆餅身上,兩條長腿甚至還拖了地。

腳上沒穿鞋子,白嫩的腳丫就那麽在地上拖著,被灰土染得黑漆漆的,腳尖甚至磨破了皮。

暗紅色的血液跟著綠豆餅流了一路,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痕。

而綠豆餅...對此還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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