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誠楞怔在原地, 呆呆地看著山崖邊緣，他明明可以第一時間去拽顏梔的，但是他猶豫了, 他害怕不能抓緊顏梔，自己反被拖拽下去, 所以他遲疑了，沒有伸手去拽。

他怎麽可以見死不救？

“啊……”顧柔捂臉大叫。

眾人從震驚中反應過來。

夏柚率先向馮媛媛發難：“你做了什麽？你這個殺人兇手。”

大家都看見了，是馮媛媛推了顏梔下山崖，雲霽撲過來救顏梔, 沒救到, 一起滾下了山崖。

馮媛媛雙手顫抖著，眼底是反應過來的驚恐, 狡辯說：“不關我的事，是她先害的我, 是她先害我的！”

“快救人！”賀海陽撲到山崖邊去看情況，然看到的只有陡峭的山崖巖石, 視線被遮擋, 看不清山崖的全貌。

“怎麽會這樣？”夏柚蹲下，扶著一塊石頭, 哭著往山崖底下望, 喊道：“顏梔！顏梔！”

齊誠來不及愧疚, 把自己腰身上的安全繩系上主繩, 開始往下攀爬, 去尋找顏梔和雲霽的蹤跡。

程白和賀海陽等人紛紛跟上幫忙，從這麽高的山崖摔下去，不死也去了半條命了。

就在離山頂五六米的位置，有一處延伸出來的平臺, 上面長滿了厚厚的草，此時雖枯黃，但摔下來還是能起到一個緩沖的效果。

顏梔被隨後撲過來的雲霽抱在了懷裏，摔下來時，雲霽主動顏梔當了肉墊，顏梔只受了一些摔下來剮蹭到的傷。

可雲霽就沒那麽好運了，頭撞在了地面凸出的尖石上，血當即流了滿地，人也昏死了過去。

“救命！”顏梔大聲喊著，手捧著他的臉，緊拽著他的手，眼淚不可控制地往下流，“齊霽，你不會有事的。”

賀海陽和齊誠等人趕到，聯系了專業的急救人員，把雲霽送到了最近的醫院。

六個小時過去了，手術還在進行中。

顏梔坐在手術室外的長凳上等待，一分鐘都不曾離開，她躬著身體，兩只手緊握在一起，眼淚早就流幹了，只剩下一雙紅腫的眼睛，裏面充斥著慌亂。

“喝點熱水吧，”齊誠端了一杯熱水遞給顏梔，顏梔坐著沒有動。

他彎腰下來，把熱水塞到顏梔的手裏，這才在一旁坐了下來，說：“別擔心，來做手術的醫生是國內最好的腦科醫生，手術一定會成功的。”

“謝謝。”顏梔輕聲道，目光落在手中的水杯上，即便嘴唇幹涸，她也沒有要喝的意思。

這句謝謝聽得齊誠更感慚愧，如果當時他及時是拽的話，合兩個人之力，不一定拽不住顏梔。

這時，手術室的燈滅了，醫生走了出來，“手術很成功，但病人還沒有脫離危險期，現在要轉入重癥病房看護。”

“一定會脫離危險期的，對嗎？”顏梔強調地問道。

醫生說：“你放心，蘇醒的幾率很大，病人的求生意識也很強。”

雲霽被從手術室推了出來，他的頭發被剃掉了，用厚厚的紗布包紮著，臉上還戴著氧氣罩，手臂上插著針管，整個人面目全非，一時竟難以辨認。

顏梔幹涸了的眼睛又流出淚來，她走過去，輕輕握住了雲霽的手，“齊霽，你必須好起來！”

雲霽轉入重癥病房，顏梔一直在外面守著不肯離開，即便是夏柚和安蕙等人來換班，她也不肯離開一步。

“已經一天一夜了，你再不休息，身體會吃不消的。”夏柚勸道：“你已經請了最好的看護二十四小時盯著，還有專門的醫生看著，你再不信任，還有我和安蕙，我們會幫你看著的，只要他一醒來，我們立馬就通知你。”

顏梔搖頭，“我能撐得住，你們不用擔心。”

她怎麽都不肯離開，非常執著。

“小佳呢？”她問：“那天情況太混亂，沒來得及顧及她。”

“她很好呢，”夏柚說：“在我家跟那兩個小的一起，你不用擔心。齊誠說想把她接去家裏，不過你說過齊誠家長輩不太待見小佳，我就沒讓他接走。”

“有你照看著，我就放心了。”顏梔說。

“真不用休息一下？”

顏梔依舊搖頭，她怎麽敢休息？雲哲死的時候，她因為車禍昏迷，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等醒來時，看到的之後雲哲的墓碑。

她害怕她去睡一覺，醒來之後，一切都變了，她要熬著，一直等，等到雲霽醒過來。

雲霽還沒醒來，他的父母趕來了，程白帶他們過來的。

“兒子，小霽，”葉韻隔著玻璃向病房裏面望，看著躺在床上沒有知覺，戴著氧氣罩奄奄一息的雲霽，她用力地揪著心口，哭著道：“怎麽會這樣？明明不久前你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摔下山崖了？嗚嗚……”

雲傅盛扶著妻子，安撫道：“剛剛醫生說了，手術很成功，我們的兒子一定會逢兇化吉的。”

葉韻靠在丈夫的懷裏一陣哭，“我已經沒有了阿哲，我不能再失去小霽了，我不能失去他，我會瘋掉的，我會瘋掉的。”

“兒子不會有事的。”雲傅盛嘆氣，他又何嘗不擔心兒子，但妻子已經這樣，他必須堅強。

“對，我們的兒子福大命大，就算小時候被抱錯了養，不也回到了我們身邊，”葉韻擦了擦眼淚，把目光放到四周的人身上，不想看到了顏梔，不由一怔，旋即目光中流露出厭惡，“你怎麽會在這裏？”

“阿姨，叔叔，”顏梔聲音低弱地喊道。

葉韻走上前，伸手用力地推了顏梔一把，“是不是你？我兒子是不是因為你受傷了？”

“對不起。”

“果然是你！”葉韻的聲音一下提高，擡手用力一巴掌打在顏梔臉上，“你這個害人精，你害死了我的阿哲，現在又來害我的小霽，我們的兒子究竟怎麽你了？你為什麽要他們的命！”

說著，她掐住顏梔的脖子，“我跟你拼了。”

眾人見罷，連忙上前來將兩人分開了，夏柚斥道：“你胡說八道什麽？不要以為你是長輩，就能對我們家顏梔動手，我們家顏梔也不欠你們什麽。”

“你滾！”葉韻指著顏梔吼道：“你快滾，離我兒子遠一點，快滾！”

葉韻情緒失控得厲害，雲傅盛怎麽安撫都無用，只好懇求道：“顏小姐，還請你離開一下吧。”

“不，”顏梔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齊霽沒醒過來之前，我哪裏都不去。”

“你走！我不要看到你，你會克死我兒子的，”葉韻大哭，“我的阿哲，我的兒啊……”

太過吵鬧，醫護人員過來請葉韻離場，葉韻這才控制下情緒來，被雲盛傅推著在另外一邊的凳子上坐下，她一直用惡狠狠地目光瞪著顏梔，恨不得扒皮抽筋了。

又是一天過去，到了晚上，顏梔開始出現明顯地精神不濟，眼球上布滿了血絲，臉色也差得厲害，夏柚和安蕙互相換班陪顏梔，到了晚上，夏柚回去，安蕙留了下來。

“睡一會吧。”安蕙勸道：“你這樣幹熬著不睡覺，身子會垮掉的。”

“我沒事。”顏梔盯著疲憊地搖搖頭，視線透過重癥看護病房的玻璃，望向病床上躺著的雲霽，說：“我還能堅持。”

能堅持才怪了。

安蕙想了想起身走開，她去問醫護人員開了一粒安眠藥，把安眠藥放在了溫水裏，端去給顏梔喝。

“喝一杯熱水緩緩吧。”

顏梔沒有懷疑，接過喝下了。食物她沒有胃口吃，隨便吃兩口也就算了，但水她知道必須要喝，否則撐不下去。

只是喝下沒多久之後，她覺得眼皮一下比一下重。

安蕙攬著她的肩膀，在她耳畔說：“睡吧！就靠在我肩膀在這裏睡一覺，我幫你看著雲霽。”

顏梔實在撐不住了，安蕙的話太有誘惑力，她緩緩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等再次醒來，天色大亮，顏梔躺在一間病房的病床上，她倏然起身，穿上鞋子往外走，順便看了眼掛在墻壁上的時鐘，是下午三四點左右，她居然睡了這麽久！

剛走出病房，迎面撞上了夏柚，她驚喜道：“你醒啦！”

“恩，”顏梔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往前走，向重癥加護病房走去。夏柚在後面喊著，說些什麽，她顧不上聽。

等到了地方，卻不見雲霽的身影，他原來躺著的病床，換成了其他的病人。

“齊霽呢？”顏梔大驚失色，她想到了雲哲，也是一覺醒來，找不到雲哲。然後，見到的是雲哲的墓碑。

恐慌像潮水一樣淹沒了她，顏梔臉色發白地靠在墻壁上，抓著夏柚的胳膊問：“齊霽呢？他人呢？你們不是要替我看著他的嗎？”

“你別擔心。”夏柚笑著說：“今天早上，他醒來了。經過醫生檢查，已經轉了普通病房，我帶你過去。我剛剛在你後面喊你，就想跟你說這事來著，你走太快，我都跟不上。”

“快帶我去。”顏梔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雲霽。

“他現在估計睡著了，”夏柚說：“傷的地方是腦部，需要多休息。”

夏柚領著顏梔到雲霽的病房去，他的病房在高級單人病房，推開門，裏面是收拾得整潔的病床，並沒有見到雲霽。

顏梔心焦地看著夏柚，“人呢？”

夏柚一臉茫然：“人呢？”她趕緊去找負責這間病房的護士詢問，“這間病房的病人呢？怎麽不在病房？”

護士說：“一個小時前，他的家人幫他轉院走了。”

“轉院？轉去哪裏？”顏梔忙問。

“這就不知道了。”護士說：“檔案上也沒記錄。”

顏梔眼眶一紅，想到了什麽。

夏柚說：“小梔，你先別急。我有認識的朋友在醫院，我這就讓她打聽一下，看雲霽轉去了哪個醫院。”

“不用了，找不到的。”顏梔向前走兩步，扶住了墻壁，緩緩地蹲了下來。

以雲霽媽媽討厭自己的程度，在雲霽情況還未完全穩定下來，就轉院離開，當然是不想她再找到雲霽。

雲叔叔想帶著雲霽躲著她，那她一定找不到的。

夏柚聽出了意思來，“怎麽這樣啊？他們有什麽權利直接把雲霽帶走！小梔，你別哭，我這就去找人，一定會幫你找到雲霽的下落的。”

折騰一個月，依舊沒有半點消息。

夏柚擡手輕輕拍了拍顏梔的肩膀，手觸及到的是咯人的骨頭，短短一個月，顏梔已經消瘦得不成人樣了。

“我會繼續幫你打探消息的，”夏柚說：“我已經讓偵探在他們的網站上發布了尋人消息，不管他們是在國外、還是在國內，總會尋到一點蛛絲馬跡的。”

“恩。”顏梔眸子死氣沈沈的，不論夏柚說什麽，她都沒什麽太大的反應，只會看著房子某處發呆。

她又搬回了這棟位於市中心的頂層公寓，曾經她在這裏，與雲霽結下不解之緣。這裏充斥著他們的回憶。

“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夏柚說：“你再這樣下去，身體會垮掉的，聽話，去我就住一些日子吧。小佳也在，她一直說很想你，說過年想跟你一起過。”

“過年。”顏梔腦海裏想起從前跟雲霽一起過年的情形，嘴角不自覺揚起一抹笑容，只一瞬，又消失了，她把頭埋在膝蓋裏，說：“我真的沒有心情。”

一想到雲霽，沒有他的消息，就會胡思亂想。萬一他的傷勢加重了怎麽辦？

不會的，他會好起來的。可是好起來，為什麽不聯系她？

顏梔每天都會聯系程白，問他有沒有雲霽的消息，但每天的結果都是失望的。

“我不管。”夏柚說：“我只給你消沈到除夕前一天的時間，除夕那天我來接你，我要見到一個生機勃勃的顏梔。”

……

保重自己，是為了再重逢。

顏梔慢慢嘗試著，開始過正常的生活，工作，做好小佳的媽媽。

除去這些時間，更多的時間，她常常望著某處發呆，幻想著，大門突然打開，雲霽走進來，笑著擁抱住她，說一句，“顏顏，有沒有想我啊？”

想啊，很想很想。

想到每天夜晚醒來，枕巾都是濕的。

半年後，那是春夏交接的日子，雨水特別多，天氣嘛，有點涼涼的。

顏梔打著雨傘，穿著薄薄的風衣，站在幼兒園門外的街道上，等著小佳放學。

她來得比較早，校門口只零星幾個家長在等著，天空是陰沈沈的，她望著遠處馬路上行駛的汽車發呆。

看著一輛輛駛近學校這邊馬路的車子，她腦海裏浮現了這樣一個畫面，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地駛過來，停在她的身邊，雲霽從車上下來，冒著雨奔過來，躲進她的傘裏，張開雙臂抱住她，“哎呀，這雨下得可真討厭！”

“呵呵，”顏梔輕聲低笑著，想起雲霽是喜歡下雨天的，他應該會說：“這雨下得可真討人喜歡！

“唉……”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收回視線，轉身看向學校裏面，往後撐雨傘，仰頭望了望天空，看著雨滴噗噗地打在雨傘上，她又把傘往後移了移，這下雨滴落在了她的臉上，涼絲絲的，想著：幹脆不打傘，淋一淋雨怎麽樣？

倏然，她的傘被往前拽了下，遮住了頭頂落下的雨水，嘩啦啦地一陣響打在雨傘上，誰啊？顏梔瞪眼看向多手的來人，發覺是一個很高的男人，探頭從傘下望去，一張熟悉的臉帶著笑意看向自己。

顏梔楞了楞，幻覺嗎？

“這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樣啊！”雲霽皺了皺眉頭，“我還以為你會高興得大叫呢！親愛的，難不成過了半年，你就把我忘記了！”

有水滴從臉上淌下來，是熱的，哦！這是眼淚。

顏梔吸了吸鼻子，“你怎麽才來啊？”

雲霽放下手中的傘，鉆進了顏梔的傘裏面，接過她手裏的傘，空出的那只手臂緊緊地圈著她，“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吻了吻她的額角，說：“從我醒來的每一天，無時無刻，我都在想怎麽回到你身邊。現在真好，我終於回來了。”

幼兒園快放學了，大門外的家長越聚越多，大家都好奇地看著雨中擁抱在一起的兩人，男人很高很帥，女人很漂亮，兩人打著一把黑色的傘，在雨中，好像拍電影一樣……左看右看，也沒看到拍電影的機器啊！

“雲霽，我愛你，很愛很愛。”顏梔說：“你不是替身，你是我愛的人，我愛的就是你。”

“我知道。”雲霽捧著顏梔的臉，看著她的眼睛，虔誠地說：“顏梔，我愛你，很愛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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