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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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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為有蘇未醒在身邊,前半夜蕭之烈一直睡得很好。夜裏她好像聽見他起來,迷迷糊糊地問了一聲:“怎麽啦?”也沒聽清他回答什麽,就又睡過去了。

後半夜又開始做起那個奇怪的連續劇夢,依然是穿著迷彩服在簡陋的行軍帳篷中醒來。她走出帳篷,天色還沒有黑透,營地裏的人比前兩天似乎少了很多。

她轉了一圈,既沒有找著小璇,也沒有看見魏尋和蕭之武,於是隨便找了個人問:“看到小璇和魏大哥了嗎?”

那人向山坡上一指:“他們去墓園掃墓了,有家屬埋在那兒的都去了。你想去嗎?今天我們會推遲一小時拔營,現在過去還來得及。”

蕭之烈向山坡上眺望,果然有星星點點的火光。山不算高,她拿了一支手電爬上山去,竟是一大片墓地,密密麻麻地立滿了碑。

循著火光,入園沒多久她就看到了魏尋和小璇。小璇跪在一座墓碑前,正在把祭奠的東西扔進面前的火堆裏,魏尋則站在她身後。

他們倆是親戚嗎?墓裏埋的是他們共同的親人?

蕭之烈走近前去,借著火光,墓碑上的字漸漸顯現出來,赫然竟是:亡姐何小小之墓。

小小!

為什麽小小在她的夢裏竟然死了?捫心自問,她對小小絕沒有半點不滿,打心眼裏希望她幸福安寧,怎麽會在夢裏把她弄死了?

她看著墓碑上的字,“亡姐”,何小小,小璇……她想起昨夜小璇說的話,難道小小就是那個活生生被狼吃掉的姐姐?她不但在夢裏把小小弄死,還給她安排這麽殘忍的死法?

小璇把燒化都焚燒盡了,仍然跪在墓碑前沒動。魏尋叫她:“時間快到了,咱們回去吧。”

小璇的聲音悶悶的:“你先走吧,我想再陪姐姐一會兒,下次過來不知道得多久以後了。”

魏尋說:“算算之烈快醒了,你得回去看著她,別人我不放心。”

小璇突然爆發了:“之烈之烈之烈!你現在滿腦子都只有她!你早就把姐姐忘了是不是!對啊,她是你的未婚妻,現在姐姐又不在了,你正好和她在一起!”

魏尋耐心道:“小璇,別鬧脾氣。我對你姐姐的心意從來沒有變過,未婚妻什麽的就別再提了。小小是為了保護我們犧牲的,但之烈何嘗不是為了大家才落到蘇未醒手裏,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好歹我們把她救回來了,我們得保護好她。”

蕭之烈一聽到蘇未醒的名字就按捺不住了,跳出來打斷他:“你剛才說什麽?”

魏尋有點尷尬:“之烈,你怎麽過來了。”

“你剛才說我落到蘇未醒手裏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蕭之烈才不讓他打岔,繼續追問,“所以我哥哥說的用非人手段折磨我的敵人就是他?他對我做什麽了?”她摸摸胳膊,好像自己全身骨頭皮肉都好好的,不像受過虐待折磨的樣子。

魏尋說:“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麽,只知道你……至少你身手明顯變差了,是不是?以前你是我們隊裏最強的。”

蕭之烈摸摸鼻子。她見過魏尋的身手,比他還強,那的確差了不是一星半點。但是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一個犀利女戰士變成廢柴呢?難道所謂的折磨是挑斷經脈穿琵琶骨廢武功?

真是古怪的夢。

魏尋看她不說話了,立即轉道:“我和小璇要回去了,你是跟我們一起,還是去那邊看看你爸媽?之武也在那兒。”

她看了看魏尋指的方向,在墓園最高處。“你們先走吧,我去看看。”

掃墓的人零零星星地都回去了,越往山上走火光越稀疏。蕭之武獨自坐在坡頂,面前有三座墓碑,一座是爸媽的,一座是妻子的,還有一座屬於他年幼的女兒。

嫂子和侄女的名字是陌生的,而爸媽的墓碑上,卻真真切切是她父母的名字。

如果說在夢裏把何小小夢死了還勉強可以說是因為她心理陰暗對何小小羨慕嫉妒恨,那麽爸媽,從小一家人相親相愛的爸媽,她怎麽會舍得讓他們死呢?

現在她有點覺得這個夢不是什麽潛意識的反映了。沒有誰潛意識裏會希望愛自己的父母遭遇不幸的。

手電的光線讓蕭之武回過頭來,看見是她,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石頭:“今天這麽早就醒了?過來坐。”

她乖乖地坐到蕭之武身邊。在這個幻夢的世界裏,他們兩個都是對方唯一的親人了。她想起白天媽媽說起的哥哥小時候被拐賣的事,看著面前刻有爸媽名字的墓碑,心裏有些酸酸的,轉過頭去看著他:“哥哥。”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個哥哥,但是這兩個字叫出口卻如此自然,仿佛已經呼喚過千百遍。此刻並肩坐在逝去親人的墓前,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難以言說,卻讓她在一瞬間篤定了,這個人的的確確是她的親哥哥。

夢裏她有了一個哥哥,但父母雙亡;夢外雙親健在,哥哥卻消失在茫茫人海,生死未蔔。都有遺憾,但似乎還是現實更好接受一些。

她嘆了一口氣,側過身去輕靠在他肩膀上,像任何一對長期相處、感情深厚的兄妹一樣自然。

蕭之武微笑著拍拍她:“有心事的話,可以跟我說說。我是一個巫師,也許有些魏尋弄不明白的事,我可以幫你。”

怎麽說呢?告訴他自己其實是在做夢?這個世界是她胡思亂想虛構出來的?現實裏他是個兩歲被人販子拐賣的苦命孩子,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為什麽要讓她知道自己在做夢呢,而且這個夢一點都不美好,她不想做了。她搖搖頭:“你幫不了我。”唯一能幫她的就是鬧鐘,醒過來就啥事都沒了。

“之之,我知道你在被什麽折磨。”他頓了一下,“你陷入了一個夢境裏。”

蕭之烈有些吃驚,坐直身體轉過來盯著他。

蕭之武笑了笑:“巫師本來就是精神領域的專家,我們靠這個吃飯的。”

“那……”她斟酌著措辭,“怎麽辦呢?”

蕭之武卻沒有直接回答:“這幾天你一天比一天起得早了。我出來時看你還睡著,就沒叫你,早知道就等你醒了一起過來了。他們都太小看你了,你是蕭之烈,自己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等於沒說。這個夢越做越糾結,完全沒看出有好轉的跡象,晚上睡不好白天上班都沒精神,也許該考慮去看看心理醫生——說起來蘇未醒還是心理系畢業的,是不是應該跟他說說。

她默默地靠回哥哥肩上。蕭之武摸了摸她的頭發,笑問:“昨天你看我還像陌生人一樣,我真怕你想不起我來了,怎麽今天就像小貓兒似的粘著哥哥了?”

她咕噥道:“畢竟是親哥哥,血濃於水嘛。”

蕭之武沈默了片刻,才問:“是不是白天發生了什麽?關於我的?”

蕭之烈又驚到了,再次轉過去盯著他。

他的表情很從容:“沒錯,白天,就是你……清醒的時候。”

“真難相信這是一個夢,如果我真的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哥哥就好了……”她喃喃地說,這種心靈相通、只言片語即可會意的默契,應該是非常熟悉信任的朋友親人之間才會有的吧,“中午我跟媽媽打電話,她說我有個比我大四歲的哥哥,很不幸小時候被人販子拐走了,沒能找回來。我以前都不知道有這回事,好奇怪的感覺。”

“難怪今天你對我親熱了很多,原來有這層緣故。”他笑了起來,“之之,我跟你打個賭。”

“打什麽賭?”

“我賭你明天白天,就會看到一出失散多年的親人機緣巧合再度重逢一家團聚的戲碼。”

“啊?什麽?”蕭之烈沒聽明白。

蕭之武的面色卻沈下來,霍然起身,轉向漆黑的山頂大聲喊道:“既然都已經決定要我的命了,還躲躲藏藏做什麽?”

黑暗中有一道模糊的白影從山頂移動過來,靠近了才看出是一個人,和蕭之武相似的裝束,一身白袍,長發垂肩,在十米之外站住。蕭之烈看不清他的臉,擡手打開手電照過去,突然的刺目光線讓他扭過頭去舉手遮擋,一邊無奈道:“之之,你又淘氣。”

無比熟悉的語調,無比熟悉的聲音,無比熟悉的面容——那是蘇未醒,據說是這個詭異夢境的終極大boss,她的丈夫蘇未醒。

他的表情也是無比熟悉的,就像每一天早晨他軟語勸哄地把她從床上叫起來,就像每一個傍晚他站在公司門口等她下班接她回家,溫柔得讓人沈溺。他向她伸出手:“之之,到我這裏來。”

她情不自禁地跨出去一步,立刻被蕭之武拉住:“別過去,別相信他。他是來殺我的。”

她看了看相隔十尺劍拔弩張的兩人,一邊是血脈相連的哥哥,一邊是朝夕相處的丈夫,該聽誰的?

蕭之武把她拉到身後,向後推開:“之之,你走遠一點。”

她看不到,但是感覺得到,空氣中有無形的力量開始轉動,壓迫感撲面而來,讓她不得不退後。無由來的風,從蘇未醒面前三米處刮起,那麽短的距離,竟然飛沙走石,卷起一條風龍。蕭之武在念咒語,風卷起他的頭發和衣擺,獵獵作響,而蘇未醒紋絲未動。

狂風四散,沙石漫天飛舞,吹得蕭之烈睜不開眼睛。她雙手抱住臉,從手臂的縫隙裏看到灰色的身影被風卷上高空,巫師的布袍在利刃般的狂風中撕裂成碎片。

她沖上去大喊:“哥哥!不要傷害我哥哥!”

風團中還有哥哥的聲音傳出:“之之,別過來!”

白影疏忽閃到她面前,溫柔的聲音近在耳畔,像以前她每次從噩夢中驚醒被他抱在懷裏安撫時一樣:“別怕,之之,只是個夢而已,沒事了,沒事了。”

她疑惑地看著他,陌生的裝束下,是無數個日夜朝夕相對、比自己的臉更熟悉的面容和神情。

他伸出了手。

狂風止息了,蕭之武從空中摔下,噴出一口血。他掙紮著擡起頭大吼:“之之,醒醒吧!你真的以為這只是……”

在蘇未醒的手觸到她的一剎那,她醒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嗯,快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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