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到底沒有等到莊晏給她起名字, 她哪怕入魔，是怨氣的化身，卻依舊沒有那麽多的心機, 就像是她不允許任何人靠近莊晏的屍體, 卻不知紀師手中是有莊晏的本命燈，本命燈裏面有莊晏的心頭血。

紀師和姑娘聊著莊晏的事情, 聊著外面的事情, 姑娘開始是一座山，能看到的就是周圍的景色, 好不容易開智化形了，卻又是這樣的結果。

姑娘聽得很認真：“我還沒有坐過船, 也沒吃到過剛釣上來的魚。”

紀師說道：“這個世間有許多不好的人和事情，卻也有許多好的人和事情, 更有許多你沒看見過的美景，如果這個小世界毀了的話，一切都沒有了。”

姑娘抿了抿唇：“你是莊晏的師父，你也覺得這轉生石比他重要嗎？他不是最重要的嗎？”

紀師看著姑娘的神色，說道：“對於我而言, 他是我的關門弟子，很重要, 哪怕用我的命去換，我也是願意的。”

姑娘皺眉更是不解：“那不就行了嗎？而且也不用你的命去換。”

在姑娘看來，命是最重要的了，既然紀師都願意拿自己的命去換，那為什麽還要說轉生石呢？

紀師從姑娘的臉上看出了她的疑惑, 哪怕知道她的身份, 卻還是忍不住喜歡的, 他從不覺得自己徒弟做錯了，更不覺得這個姑娘有錯，可是那些百姓也沒有任何錯誤：“不一樣的，你是知道莊晏不會同意你這樣做的，所以你不會讓他的魂魄醒著，可是他真的用轉生石覆活了，你覺得他會接受用一個小世界所有生靈換回的命嗎？”

姑娘唇緊抿著沒有說話。

紀師的聲音溫和：“我們可以換一個辦法，哪怕更難一些，我們也可以慢慢來讓他覆活，對嗎？”

姑娘安靜地看著莊晏，說道：“不對，別的辦法哪怕他覆活了，他的道也沒了，那是逆天而為，天道不會再眷顧他，他還是會死的，他……莊晏是堅持著自己的道。”

紀師從未想過是這樣的原因，閻王也沒有說過這件事，不過他是相信眼前的姑娘的，只要活著難免就有私心，閻王自然是不敢也不願意說的。

姑娘認真地解釋道：“他可能再也無法拿劍，也可能再也畫不出一張符來，那樣的覆活是暫時的恢覆他的身體生機，只是用再多的天材地寶，生機也不是無窮無盡的，不管是練劍、畫符，還是彈琴、溝通天地，都是需要消耗生機的，甚至吃飯走路睡覺呼吸都需要生機，你們身體是活著的，生機會源源不斷的補充，可是他沒有。”

有很多東西是姑娘傳承裏面的，她也盡量用能讓紀師明白的話在解釋：“而且他死了重新活過來，不被天道眷顧，那他怎麽辦？”

紀師動了動唇，卻不知道要說什麽。

姑娘的聲音很清脆：“可是轉生石不一樣，它也是補天五彩石的一部分，又有大氣運，它就是生機。”

紀師長長嘆了口氣，說道：“那就讓他轉世吧。”

姑娘毫不猶豫地拒絕：“不，轉世後的莊晏，就不是莊晏了。”

紀師何嘗不知道，哪怕讓莊晏帶著記憶投胎轉世，可是成長起來的莊晏，也和現在的莊晏是有區別的，只是紀師看著姑娘的眼神，也說不出讓姑娘放過莊晏的話：“我知道了。”

說完，紀師就不再提這件事，和姑娘又聊了幾句後，就帶著徒孫天陽離開了。

天陽還不知道地府剛才發生的事情，也不知道這地府幾乎是在姑娘的掌握之中，說道：“師祖，我想師父活下來，可是轉生石……這個小世界毀了的話，師父怎麽辦？他能承受這樣的……事情嗎？”

想了很久，天陽實在無法說出罪孽這樣的話，只能含糊的用事情來代替。

紀師沒有說話。

天陽繼續念叨：“她很在乎師父，可是她真的沒想過後果，我……我也不想讓師父變，可是我還是覺得師父轉世投胎是最好的結果。”

紀師停下了腳步，看向了徒孫，溫聲道：“因為你還有師門，你還有我們，可是她只有你師父，所以才這樣不顧一切的。”

天陽楞住了。

紀師沒有和姑娘討論這些，卻已經感覺到姑娘的性格：“天陽，莊晏對你很重要，師祖相信，如果用你的命能讓他覆活，你也是願意的。”

天陽沒有絲毫猶豫的點頭：“我肯定願意。”

紀師看的太清楚，所以才沒有繼續勸下去：“可是讓你用整個師門所有人的命，來交換你師父，你願意嗎？”

天陽這次沒有回答。

紀師說道：“你不願意的，因為在你心中，你在乎你師父，可是你同樣在乎我們，而她不同，她只在乎你師父，因為她只有你師父。”

如果沒有出這樣的事情，黑山能平安的渡劫化形，被自己徒弟帶著到不同的地方走走，去認識更多的人，哪怕帶到他們的門派，與他們一起相處久了，她也不會做的這樣決然，可是沒有這些如果：“她還沒來得及和更多的人建立感情，也沒有來得及去認識更多的人，就已經成了如今的局勢，在她的世界裏，只有你師父，懂了嗎？”

天陽這次懂了，可是懂了後，就變得沈默：“可是那些生靈是無辜的。”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矛盾，紀師他們是心懷天下百姓的，他們的世界中有大義，有責任，而黑山是沒有的，她心中只有莊晏。

天陽繼續說道：“哪怕師父覆活，他也不會開心的。”

紀師沒再回答，只是說道：“走吧。”

天陽默不作聲地跟在紀師的身後。

此時轉生石旁，姑娘輕輕地戳著莊晏的臉：“原來我是涼涼的，可是現在你變成涼涼的，不舒服了。”

在還是陰氣的時候，她就喜歡莊晏身上暖暖的觸感，而如今莊晏的屍體很涼，那是她不喜歡的感覺。

姑娘的聲音很輕：“你會不開心嗎？”

沒有人能回答她，而她也不想聽別人的回答，姑娘雙手托腮盯著莊晏看，看一會又去看已經染上一半怨氣的轉生石：“其實我覺得村裏那只大狗也很可愛，還有你當時救的那兩只有點醜的狐貍也不錯。”

她的手按在莊晏屍體的眉心處，最精純的怨氣不斷的修覆著莊晏的屍體。

紀師留在了地府，卻讓徒孫天陽離開了，讓他直接回了師門。

少年天陽還有些茫然，可是掌門在看到他後，只是長長嘆了口氣，也沒有解釋，只是讓他去休息了。

紀師在離開前就與掌門約定過，如果事情有解決的辦法，那麽他會回來一趟，如果沒有的話，就讓天陽回來，到時候由掌門直接利用莊晏的本命燈把人，讓莊晏的魂魄清醒過來。

莊晏是他們看著長大，親手教導出來的孩子，他的道心堅定，哪怕他們都知道，在這個孩子清醒後，等待著他的只有兩條路。

他們都希望莊晏能說服黑山，可以轉世投胎，可是他們同樣知道，希望並不大。

有一位長老看著莊晏的本命燈，忍不住說道：“我倒是希望莊晏這個孩子能自私點。”

“我們都知道不可能，如果他一直沈睡，等到事情成了定局，說不定他還有可能想開，這樣讓他清醒過來……”

剩下的話，卻沒有人再說了。

紀師做這件事的時候，並沒有告訴其他人，他也是有私心的，如果讓其他人知道有本命燈的事情，他們難免會逼著莊晏做出選擇，紀師了解自己的徒弟，卻也希望自己從未了解過，他是矛盾的卻也是痛苦的，他想給徒弟留一條路。

姑娘是最先察覺到莊晏變化的人，她神色一變眼睛已經變成了純然的黑色。

可就在這時，莊晏的魂魄已經從身體裏出來，他看向了坐在身旁的少女，又看了眼周圍，眼神從開始的有些茫然到清明：“你這是送我來投胎嗎？莫不是威脅閻王，要給我選個好的家世？”

姑娘入魔後，就直接封了莊晏的魂魄，後來發生的事情，他都是不知道的。

莊晏見姑娘不說話，索性坐在了她的身邊，語氣依舊和當初在山腳下給她念書一樣：“這樣看自己的屍體，還有些奇怪。”

雖然沒有問，可是莊晏已經察覺到不對的地方，他是被心頭血喚醒的，而他的心頭血只留在了師門的本命燈裏，如果沒有出事的話，師門不可能動他的心頭血，而且這明顯是在地府之中，身後就是被怨氣侵蝕著的轉生石，周圍偏偏沒有鬼差，只是他沒有提也沒有問：“轉世投胎倒是不錯，不管是成女子、還是非人都挺好，我也能體驗一下不同的生活。”

姑娘開口道：“我覺得不好。”

莊晏笑了下，說道：“我還以為你不準備和我說話了。”

姑娘認真地說道：“你不會投胎的，我會讓你活過來的。”

莊晏收起了笑容，問道：“是和地府這顆轉生石有關系嗎？”

姑娘還沒回答，紀師就已經過來了，姑娘漆黑的眼睛已經看了過去：“為什麽。”

紀師讓徒孫回去，而自己留下，也是知道留下來很可能被遷怒，遇到危險：“因為我們心中有太多的人，不夠純粹。”

姑娘並沒有像紀師他們擔憂的那樣直接出手，沈默了許多說道：“我不理解你們。”

說完姑娘就不再說話，而是繼續看著被怨氣侵蝕的轉生石，就好像一朵小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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