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茗跑到路口之後，就徹底沒有了力氣。她蹲在馬路邊，路邊的雜草紮著她的腳後跟，又癢又疼，可是她一動不動的，像丟了魂。

出租車在她眼前一輛一輛的過，她不攔，也不想攔。

漸漸的，天徹底黑了。

溫茗看了看身後，知道這一次，他不會再追出來了。她站起來，沿著馬路牙子慢慢地走著。

眼睛很澀，可眼淚流不出來，一滴都流不出來。

她原本不是那種分手就哭哭啼啼的女人，當初離開周晉泓，她一滴眼淚都沒有掉，平靜的像是和遠行的朋友說再見。可剛才，她竟在秦延面前泣不成聲，試圖以那樣的方式挽回什麽。

但終究，什麽都挽回不了了。

他們之間的愛情，更像是一場短暫的風花雪月，開始太倉促，結束依然那麽倉促。

溫茗最後走回了家。

這城市紛擾的夜色就像是她孤獨的背景，她一點一點往前走，每多走一步，她的心就離秦延遠一些。

回到家，溫茗的腳掌都磨起了血泡，她來不及處理，倒地就睡。

那一夜，她做了很多夢，夢到了母親，夢到秦延，夢到了每一個她愛過但卻又離她而去的人。

人活著，一輩子做勇士不可怕，可怕的是，卸下盔甲的人，要重新做回勇士。

第二天一早，溫茗頭痛著醒來，她去浴室沖了個澡，腳底板的血泡蟄伏一夜，不約而同地破了，痛感再次爆發。

溫茗翻箱倒櫃地找創可貼，終於，她在床頭櫃最底層的抽屜裏找到了僅剩的兩張創可貼，同時，她也看到了秦延從糙胡子手裏搶回來的照片，她母親的照片。

如果那一天，在那場挾持意外之後，她沒有在他懷裏尋找溫情，或許後來他們也不會發展的那麽快……她有點後悔，後悔沒忍住去招惹秦延，更恨自己為什麽變得如此不灑脫，為什麽拿得起放不下？這一個相識不過兩周的男人，這一場露水姻緣，到底有什麽值得她這麽留戀？

溫茗把照片放好，去了醫院。

程佩看到溫茗，第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反常。

“你怎麽了？”她問。

溫茗不明所以。

“怎麽像棵脫水的青菜似的？”程佩把床頭櫃上的鏡子遞給溫茗，讓她自己看。

溫茗接過鏡子，往鏡面裏掃了一眼。

的確，程佩形容得一點錯都沒有，她就像是一棵脫水的青菜，沒有顏色沒有生機，即使強打起了精神讓表面看起來與平時無異，但是，她的影子依然是垂頭喪氣的。

據說愛情能讓女人變美，同樣，它也能讓女人變醜，力總是相互的。

“沒事，昨晚沒睡好。”

溫茗隨口一句托詞就打發過去了，程佩並沒有深究。也是，換做平時她就不怎麽在意溫茗的感受，又何況是現在她連自身都難保的時候。

程佩下午做透析，她特別緊張，整個人戰戰兢兢不知措施，無論溫茗怎麽寬慰都沒有用，直到周晉泓來了，她才平靜下來。

周晉泓是踩著點來的，顯然，他的那位醫生朋友把程佩所有的治療行程都告訴了他，便於他表現。

溫茗其實並不想要事事麻煩周晉泓，可又礙於程佩對他的精神依賴這麽強烈，只得放任他繼續殷勤的鞍前馬後。

兩人守了程佩一下午，離開醫院的時候，天都黑了。

“一起吃個飯吧。”周晉泓提議。

“好啊，我請，就當是謝謝你這麽照顧我奶奶。”

“小茗你非得要和我這麽見外嗎？”

溫茗沒接話，她已經厭煩了和周晉泓周旋於這樣的話題，明明她早就已經表明了立場，而這個男人什麽都很精明，偏偏在這件事情上裝聾作啞。那麽，她也會裝聾作啞。

“你車停哪了？”

“地下停車場，我去開上來，你到門口等我。”

溫茗點點頭，沒多說什麽，轉身就走。

周晉泓看著她的背影，能感覺到她的冷淡，但是，這點冷淡相比於重見她的悸動，根本不算什麽。他飛快地往地下車庫跑去，取了車。

溫茗站在醫院門口，一邊等著周晉泓一邊看著從外呼嘯著駛進來的救護車，救護車上被擡下一個遭遇車禍的女人，渾身是血。她忽然想起自己，想起自己救下平平時也曾這樣鮮血淋漓，但是如何被送來醫院的過程，卻是模糊不已……

周晉泓的車停在了溫茗面前，他按了下喇叭，溫茗回神，上了車。

車廂裏有點悶，溫茗開了窗，擡手支著腦袋，倚在窗臺上。

“想吃什麽？”周晉泓問。

“隨便，你選。”

“還是和以前一樣無辣不歡嗎？”

溫茗望著窗外，漫不經心地搖搖頭：“無所謂。”

周晉泓看了她一眼，似乎覺得匪夷所思。

溫茗喃喃：“我總不可能一輩子就只喜歡一種口味吧。”

周晉泓聽出她的言外之意，沈默了幾秒，狀似無意卻又意有所指地道：“那也不可能說換就換。”

他說得有道理，但溫茗並不想去肯定。

兩人各懷心事，不再多言。

--

周晉泓找了一家泰國餐廳，車子停在餐廳對面的露天停車場。

溫茗一下車，就看到一個形似秦延的男人站在馬路對面抽煙，她定睛瞧了一眼，那男人正好動了動，露了個側臉，溫茗立馬就確定了，那就是秦延。

秦延並沒有看到溫茗，他抽完煙，掐了煙頭，轉身走進了一家名叫“老廖飯店”的家常菜館。

“看什麽呢？”周晉泓合上車門，走到溫茗面前。

“沒什麽。”

“那走吧。”

周晉泓在前面帶路，溫茗跟著他，往與那家家常菜館的反方向走，走了幾步，溫茗忽然停下來。

“我們去那兒吃吧。”她指著秦延剛進去的那扇門。

周晉泓楞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溫茗已經掉轉了步伐，往那個方向去了。

這家叫“老廖飯店”的家常菜館顯然沒有周晉泓要去的泰國餐廳更有格調，甚至因為有些年歲了，店裏的桌椅都顯得有些陳舊。

周晉泓一進門，看到這樣的環境，下意識地皺了一下眉，溫茗倒是不在意，隨便在大廳裏找了張空桌就坐下了。

服務員拿著菜單過來，順便推薦起了店裏的招牌菜。

周晉泓掃了一眼大廳裏鬧哄哄的人群，忍不住打斷，問：“有包廂嗎？”

“抱歉，我們店規模小，就五個包廂，今天都滿了。”服務員滿臉歉意。

周晉泓有點不高興，但一擡眸看到溫茗正看著他，又立馬換上笑顏：“沒事，你繼續點菜。”

“要不你點？”

“不用，你來。”

溫茗沒閑情和他為這事推來推去，於是快速地點了四個店裏最好的菜，合上菜單，交給了服務員。

服務員拿著菜單走了，溫茗拎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也給周晉泓倒了一杯，推到他的手邊。周晉泓正拿紙巾仔仔細細地擦著桌沿，眼角掃到溫茗的動作，說了聲謝謝。

“你可能吃不慣小飯店，但眼下我的經濟能力也請不起貴的，你將就吧。”溫茗說。

“都說了不要見外，你何必和我分的這麽清楚。”周晉泓丟了手裏的紙巾，又掃了眼周遭的環境，說：“不如我們還是去對面吧？我請。”

“菜都點了，就在這吃吧。”

周晉泓見溫茗執意要在這裏，便不說話了。

溫茗喝著茶，目光悄悄在店裏找了一圈，秦延並不在大廳，可她確定自己剛才一定沒有看錯，那麽，他一定是在包廂裏。

和誰呢？

溫茗止不住的猜想，腦海裏很快成型了答案，可是，偏偏還抱著一絲僥幸。

菜很快就上來了，盤大料足，看起來很實在。

周晉泓應該是餓了，剛才還挑剔不滿的他，這會兒倒是沒有了講究，吃得很盡興。溫茗沒什麽胃口，象征性地動了動筷子，周晉泓也沒有發現。

溫茗覺得，周晉泓和秦延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男人。一個看起來溫和細致善解人意，但其實很自我，另一個五大三粗，看起來不懂細心為何物，卻又是那麽的面面俱到。

她說不上來誰好誰不好，但的確秦延更能讓她動心也安心。

家常菜的味道很好，但溫茗有點心不在焉，於是在這番胡思亂想裏，一餐飯吃得索然無味。

飯後，周晉泓想去買單，被溫茗按住了。

“再坐會兒。”她說。

周晉泓實在想不出這裏有什麽好坐的，可是又不能拂了溫茗的意。

兩人就這樣面對面沈默地又坐了一會兒，店裏的顧客走了一撥又接上一撥，生意紅紅火火，鼎沸的人聲讓溫茗感覺到一種久違的熱鬧，也對比出心底更加明顯的失落。

她不知道，自己想等什麽，等到什麽才會滿意。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