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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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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輕稚同凡真也只有幾面之緣,她往常也沒有單獨拜訪過哪個娘娘,今日是受蕭成煜所托,特地來看望莊嬪的。

但無論如何,她自己都親自跑了這一趟,自然要賣個好。

“姑姑哪裏的話,若非娘娘一直病著,不敢隨意打擾,我早就想來看望娘娘了,也是近來聽說娘娘似乎好了一些,我才敢遞帖子。”

沈輕稚下了暖轎,笑著對凡真道:“今日莊嬪娘娘可還好?我就怕來的不是時候。”

說到莊嬪的身體,凡真姑姑不由嘆了口氣。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底,這才道:“也就那樣,不好不壞的,能撐著。”

說完,她又接了一句:“聽說您要來,娘娘很是高興的,依舊娘娘不嫌我們長春宮帶病氣。”

沈輕稚沒有特別打聽過莊嬪的病情,只聽說她娘胎裏就不太安穩,生下來一直體弱多病的,張首輔家裏那麽多閨秀,最有名的是大姑娘,旁人幾乎沒聽說過張妙歆。

沈輕稚不好多問這個,她道:“能有起色便很好了,姑姑可別瞎說,哪裏有什麽病氣不病氣的。”

沈輕稚一步步往裏走,眼睛裏也有些詫異。

莊嬪住在長春宮後殿,同她的景玉宮差不多,只不過後殿東西側殿都屬於她一人。

沈輕稚還記得剛搬去景玉宮的時候,前殿和前院都收拾得幹幹凈凈,也種了新鮮花草,那還是她沒搬進去時的樣子,現在更是枝葉繁茂,花朵繁盛,很是漂亮。

可現在到了長春宮,卻全不是景玉宮的繁盛模樣,不光沒有花草樹木,前院整個光禿禿的,甚至地磚瞧著也好久沒有掃洗了,裏裏外外都透著灰白和斑駁。

這根本不像是一個主位嬪的宮室。

沈輕稚不由沈了沈臉。

她心裏多少覺得不對,但她也不是發號施令的主位娘娘,便只把這事記在心裏,當成沒事人一般跟著凡真往後殿行去。

穿過月亮門,就能看到院中種了一棵梧桐樹。

這梧桐樹很高大,枝繁葉茂的,倒是給長春宮增添了許多生機。

沈輕稚便讚道:“這梧桐養得真好。”

凡真便道:“我們娘娘也喜歡這樹,偶爾能出來走動,就坐在樹下做針線,說這樹生機好,能帶給她生氣。”

沈輕稚只點頭,沒有答話。

兩人說著話,便一起進了長春宮後殿明間,沈輕稚是常年伺候過太後的,她一進長春宮就聞到熟悉的苦澀藥味。

那藥味聞著比當年在坤和宮時還要重一些,熏得人有些頭疼。

沈輕稚一聞這味道,就不由蹙起眉頭:“姑姑,這味道是否有點重了,可是給莊嬪娘娘用了什麽味大的藥?”

當年坤和宮雖因宮室寬闊,小藥爐也只擺在禦茶小膳房裏,故而寢宮裏是沒什麽濃重藥味的。

只是後來蘇瑤華經常覺得手腳冰寒,用了暖身的膏藥貼,殿裏才有了些藥味,而且那膏藥貼是太醫院特別調制的,藥味並不苦澀,甚至有一種優雅的藥香。

哪裏像是長春宮,這裏苦澀得讓人都不想進去。

凡真姑姑見她不太舒適,只得苦笑著搖頭:“我們娘娘是身體裏帶來的弱癥,屋子裏常年要用《宮女升職記》,牢記網址:m.1.珍貴藥材薰著,娘娘若不聞這味道便要咳嗽,時間久了就咳血,難過得很。”

沈輕稚一聽這話,也只能跟著嘆氣。

“娘娘真是不易。”

凡真說了一句“誰說不是呢”,兩人便一起進了寢殿。

同窗明幾凈的景玉宮不同,長春宮的一切仿佛都灰蒙蒙的,窗戶雖然換成了琉璃窗,但因張妙歆的身子,窗內還掛了紗簾,遮了遮光。

從明間拐入次間,立即就覺得眼前一片昏暗。

再推開梢間的雕花門扉,沈輕稚就覺得那藥味更重了。

凡真姑姑道:“娘娘,您用帕子捂住口鼻吧,能好過些。”

沈輕稚倒也不勉強自己,人家客氣了,她就用染著茉莉花香的帕子捂住了口鼻。

寢殿的門口依舊擺了一架座屏,座屏上很是素凈,並沒有鑲嵌寶石花,只用黃絹寫了心經。

沈輕稚繞過座屏,才看到張妙歆靠坐在床榻上,頭發只是簡單編了一條辮子,松松垂在肩膀上。

興許是知道要見客,她上身加了一件蝴蝶袖外衫,勉強看起來精神一些。

可這樣子瞧著比之前望月宮見的那回差了太多,精氣神都不同了。

沈輕稚一同她對上眼,便忙行禮:“見過莊嬪姐姐。”

張妙歆聲音又輕又弱,可謂是氣若游絲,不仔細聽,幾乎聽不見她嗓音。

“妹妹快請坐。”

床榻邊已經擺好了圈椅,沈輕稚過去坐下,才仔細看張妙歆的面容。

之前在外面的時候,張妙歆多半都用帕子捂住口鼻,瞧不出她面容,現在一看,才發覺她眉宇之間都是疲憊神色,滿臉都是病容。

張妙歆倒是很大方給她看,見她不過掃了一眼就挪開了視線,便苦笑出聲:“我從小就是如此,已經習慣了,妹妹不用太過介懷。”

“我面色不好,也得要熏香,故而妹妹大約沒怎麽見過我這模樣。”

沈輕稚便跟著嘆了口氣。

小宮女上了茶來,便都退了下去,屋裏只剩下凡真、戚小秋和她們二人。

沈輕稚不由關心起來:“娘娘這般,太醫院到底有沒有用心?怎麽入宮這麽久還是不見好?前些時候比現在還強一些,往後就冷了,娘娘當如何保養?”

她是來慰問病患的,自然要從病情上打開話題。

或許真應了凡真的話,張妙歆寢殿裏薰了藥,讓她呼吸順暢一些,倒是沒有跟之前望月宮那回一般不停咳嗽。

“我這是老毛病了,原來祖父就請太醫院給我瞧過,也不過只能讓我茍延殘喘,不至於年少夭折,若是想要治好怕是不能了。”

說起病體,張妙歆眼睛裏彌漫起一種毫不在意的悲涼。

她苦笑道:“你瞧我,平日裏只能在這苦藥屋裏躺著,即便能偶爾出去一趟,也十分勉強,不能跑不能跳不能玩的,也沒得什麽樂趣。”

張妙歆眼睛裏都沒有光了。

她似乎早就失去了生的鬥志。

沈輕稚卻從來都不悲觀。

即便前世經過那樣的苦難,她都強撐著不肯死,後來死後覆生,成了最卑微的宮女,她也要給自己找一條光明大道來走。

這一走,就走到了今日。

沈輕稚見她這般了無生趣,不由勸道:“莊嬪姐姐何必如此悲涼,您現如今也不過就是在自己宮裏待著,每日裏吃吃藥,薰薰香,同旁人其實也沒什麽不同,您還能去院子裏散心呢,有些人……倒是能出殿門,可也沒那個心情賞景不是?”

沈輕稚可不怕蔣蓮清,張家跟蔣家從來不對付,她們都看不慣蔣蓮清的做派。

果然聽得沈輕稚這麽說,張妙歆便用帕子捂住嘴笑起來。

“沈妹妹,這話可別往外說。”

她笑起來的樣子很是秀美,一看便是出身書香門第的閨秀,身上氤氳著優雅芳華。

同樣的世家閨秀,可她跟蔣蓮清卻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沈輕稚也跟著笑:“也就同姐姐說兩句罷了,姐姐要想開些,我們已經比旁人強得多了,人生哪裏有十全十美的,不總有些小病小災的?無傷大雅,無傷大雅。”

張妙歆看著她笑,眉間的抑郁之色消了不少,整個人也鮮活起來。

“多謝沈妹妹來看我,自從進了宮,還沒人來我這長春宮串過門,也就你不怕沾染我這病氣。”

沈輕稚道:“我自來身體好,哪裏怕這些,再說我平日裏素來無事,在宮裏也沒得什麽朋友,也是娘娘不嫌棄我,接了我的帖子。”

張妙歆定定看向她,那雙杏圓眼睛裏有著明悟。

“我可盼著有人同我玩的,”張妙歆眼睛裏彌漫上笑意,“原來在家中時,姐姐也不嫌棄我身子不好,我不能去族學讀書,姐姐就會帶了課業回來給我講,讓我不至於落了課。”

“如今進了宮,倒是也難見姐妹了。”

張妙歆嘆了口氣。

沈輕稚心中一動,她同她閑談:“瞧姐姐這般性子,當是超然物外的,怎麽想著進了宮呢?”

張妙歆確實沒想到她會如此直白問出來,楞了好一會兒,見她一臉認真,倒也沒生氣。

她甚至還沖她笑了笑。

“你看,我這樣其實也尋不到什麽好人家,做不了大事業,若是一直留在家裏讓人養著,於張家的名聲也不好聽,既然宮裏有這空位,太後娘娘又心善,便允許我進了宮。”

“進了宮就算嫁人了,張家名聲好聽,皇室名聲也好聽,皆大歡喜。”

她看著沈輕稚笑,眼眸裏是真誠的笑意。

“沈妹妹你說,是不是皆大歡喜?”

沈輕稚且先信了她的說辭,便也跟著笑:“如此一來,太醫再給姐姐瞧病,倒是不用再給診金了。”

“姐姐賺了啊。”

張妙歆楞了一下,隨即卻笑出聲來。

“沈妹妹,你這人真有趣,真是個妙人。”

沈輕稚一挑眉,道:“張姐姐,當日在望月宮你就應當看出來了,我性子就是這樣,說話是很直接的。”

“我是窮苦出身,沒見過什麽世面,十幾歲就進了宮,多虧太後娘娘不嫌棄,我才有今日的榮華富貴,但我骨子裏就是鄉下的村姑,不懂那些文雅活計,也做不來優雅的事。”

沈輕稚靦腆一笑:“還請姐姐多包涵。”

張妙歆看著她,卻搖了搖頭,她的瞳色很淡,那雙眼睛因為常年的病氣,染上了些許霧霾,卻並不妨礙她能看透人心。

“不,你不是。”

張妙歆背過身去咳嗽了一聲,凡真伺候她吃了口茶,她才繼續道:“沈妹妹,我瞧著,這宮裏沒有一個比得上你的。”

沈輕稚只是傻笑,仿佛聽不懂她的話。

張妙歆道:“你的心很大,早就飛出了這長信宮,這裏困不住你的。”

沈輕稚道:“我怎麽聽不懂張姐姐的話呢。”

張妙歆搖了搖頭,她淺淺抿了口茶:“沈妹妹,若是有那麽一日,我還活著,還要托你照顧我這病體,讓我能舒坦過活。”

“這宮裏我唯一能指望的,便只有你了。”張妙歆聲音微弱,說出來的話卻是擲地有聲。

“我們張家的富貴太久了,權勢也太盛了,早晚有一天啊……”張妙歆頓了頓,看向沈輕稚,“你瞧我,竟說這些有的沒的,咱們說些好玩的事吧。”

“你今日是為何而來?”她笑著問。

————

她這般客氣,沈輕稚自也藏著掖著,她聞言便也笑道:“這不是聽聞姐姐這幾日又病了,咱們搬入宮中兩月,我還未曾拜見過姐姐,這麽一想,便尋了個空閑過來瞧瞧。”

“旁的事倒是沒什麽,不過姐姐冰雪聰慧,應當知道我為何而來,多餘的話妹妹我也不必多說,姐姐是都明白的。”

沈輕稚巧笑倩兮,同她說話的時候眼睛也不閃躲,就那麽直直看進張妙歆心裏去。

“妹妹真是個妙人,”張妙歆低低說了一聲,“我這身子,原也不指望什麽虛無縹緲的恩寵,我能活下去都是幸運的,只要陛下還用得著張家,那我便會老老實實在這宮裏頭挨日子,陛下有什麽吩咐,妹妹直接同我說便是了。”

張妙歆看起來無欲無求的,確實也不像是想要爭寵的模樣,再說她這身子,想要爭寵也實在是強人所難。

所以她早就看開,只要能活下去便好了,其他的早就不在乎了。

沈輕稚進來寢殿看她第一眼,就知道她不似蔣蓮清那般一句話拐十八個彎,剛才試探過一次,這會兒便不會再試探。

沈輕稚聲音也放輕,她道:“近來朝堂之上,有些人群起而攻之,似乎同閣老們不太對付,即便此時並無天災人禍,朝廷總是這麽亂,倒也不是好征兆,畢竟還有四個月就要過年了。”

沈輕稚只看著手上那只紅寶石戒指,慢條斯理說:“陛下自是信任首輔大人的,只是首輔大人也不是孤身一人,他還有親朋好友,做起事來就艱難,也會又瞻前顧後的時候,陛下也是理解首輔的。”

“首輔是陛下的恩師,親自教導他長大,有些話若是當面說,唯恐上傷師徒二人的和氣,倒是得不償失。”

“只是首輔大人得明白,這世間沒有十全十美的好事,總要有所舍取才好。”

“若是姐姐家中有人來看,姐姐簡單說上幾句,這便足夠了,”沈輕稚說到這裏,擡眸看向張妙歆,眼地裏有著濃厚的笑意,“畢竟,這也不是多大的事。”

張妙歆心中微微一凜,她剛好說話,一陣冷痛便席卷心口,她狠狠痛了一下,還是彎腰咳嗽出聲。

凡真姑姑忙上了前來,伺候她吃了一顆烏黑的藥丸,張妙歆才緩過氣來。

沈輕稚一臉擔憂,問:“姐姐可是好些了?”

張妙歆捂著嘴點點頭,半晌才道:“我就是這般不中用,妹妹別嚇著了。”

沈輕稚只道:“姐姐無大礙便好。”

兩個人你來我往,簡單說了幾句話,張妙歆才答:“妹妹說的事,我都記在心裏了,一定好生同母親說一說,母親聰慧,定知道如何做。”

她說的母親肯定不是自己的小柳姨娘,而是張三爺的正妻。

沈輕稚點點頭,最後道:“等姐姐身子好些了,以後也能一起去東安圍場,即便不下場跑馬,看看山川風景也是極好的。”

她看著張妙歆:“姐姐,到時候你就想,還是活著好。”

張妙歆微微一頓,她略帶感激地看向沈輕稚,沒有說話,確實認真點了點頭。

沈輕稚也就是來轉述皇帝陛下的口諭的,這會兒話說完了,她再坐著又要妨礙張妙歆修養,她便起身說要告辭。

張妙歆忙讓凡真姑姑送她,末了還說:“若是妹妹不嫌棄我這裏悲苦,得了空閑,也過來陪我說說話吧,這宮裏我也沒什麽人能說話。”

沈輕稚點點頭,笑著應下來,這便出了長春宮坐上暖轎。

今日天色不錯,碧空如洗,白雲千裏。

沈輕稚叫人掀起轎簾,遙遙看著遠處的天。

戚小秋陪在她身邊,笑著道:“娘娘今日心情不錯。”

沈輕稚點頭,正要說話,便聽到不遠處傳來請安聲。

錢三喜耳聰目明,還不等沈輕稚發問,立即便道:“娘娘,請安的是紀淑女。”

暖轎暫停,沈輕稚掀開窗簾,往右側看去。

只見狹長宮道上,紀黎黎領著她的宮女蓮花正恭敬行禮。

沈輕稚笑著叫了起,很客氣問:“紀淑女這是去哪裏?”

紀黎黎被她叫起,正要上前同她說幾句話,就聽到她這問題。

故而紀黎黎的步伐顯得有些遲疑。

沈輕稚哪裏會看不出這些,她依舊笑著道:“可是有什麽事?”

沈輕稚不是主位娘娘,也不是宮裏位份最高的那個,她只替陛下和太後辦事,旁的事她可管不上。

所以她要先聽一聽是什麽事,才好做出決斷來。

紀黎黎似乎也明白她的意思,腳步逐漸順暢起來。

待她來到沈輕稚暖轎邊時,已經沒有猶豫神色了:“給昭儀娘娘請安,妾正要去禦膳房,問一問今日的晚膳。”

紀黎黎似乎跟當年在春景苑時沒什麽不同,依舊如同風中搖曳的白花,瘦骨伶仃,蒼白瘦小。

她的聲音很輕,比之前確實身體不豐的張妙歆還要弱上三分,顯得越發可憐。

沈輕稚面色如常:“這會兒還早,怎麽就要去叮囑晚膳了?再說這不還有蓮花嗎?怎麽要你親自出面?”

同在春景苑住過,沈輕稚自然認識她們幾個身邊的宮女,這會兒還能叫上蓮花的名諱,就顯得親近幾分。

紀黎黎擡起頭,如同小鹿一般的眼眸掃向她,在觸碰到她帶笑的眉眼時,又如同被火炙一般迅速挪開。

“是……是因這幾日禦膳房的飯總是不太像樣,媛兒妹妹都過了病,妾才想來看看的。”

沈輕稚原不想管,這宮裏人事太多,她也不是觀音娘娘,哪裏能普度眾生。

但這會兒聽到她說趙媛兒,沈輕稚難免上了心。

她這個人向來都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只要真心對她,她都不會冷漠待之。

那日在望月宮裏,那麽多人中,也就趙媛兒似是真心實意擔心她。

沈輕稚眼睛不瞎,她看得很清楚,趙媛兒的擔心不似作偽。

既然兩人曾有過同住一宮的緣分,現在她也不好把人直接丟開,她過不去心裏那道坎。

沈輕稚壓根就沒猶豫,她直接就問:“怎麽回事?”

或許她的語氣太兇惡了些,紀黎黎還哆嗦了一下,結結巴巴道:“娘娘,是、是這麽回事。”

事情說起來不難,無非就是禦膳房踩低捧高,欺負位份低又不得恩寵的小主,飯食一日不如一日。

這也就罷了。

畢竟她們都是宮女出身,早年都過過苦日子,飯食差一些倒也能吃,只要能吃飽就行。

可前日裏,禦膳房好不容易呈上來一道紅燒仔雞,她們四個都分了分,回去高高興興用了一頓晚膳。

那紅燒仔雞味道很重,調料放得多,吃的時候還挺下飯,結果到了第二日,趙媛兒體弱些,就開始腹痛不止。

而另外三人也都覺得胃裏難受,但他們吐過幾次也就好了,只有趙媛兒抵擋不住,這一下就病倒了。

她們這樣的小主,在宮裏還不如姑姑們有臉面,趙媛兒病了,這兩日都要起不來身,她們才想著去找太醫院。

但太醫院的太醫們都忙,最後也不過打發了些藥來,讓她們自己試試看。

趙媛兒身子確實不行,尤其是腸胃不太康健的樣子,要吃下去勉強好些,但到底傷了脾胃。

紀黎黎有些不好意思:“李姐姐和王姐姐也都不太舒坦,就我不愛吃這重味的菜,用的少了一些沒什麽大礙,我就想著過來禦膳房親自問問,晚上能不能給些溫補的紅棗小米粥,好讓姐姐們養養胃。”

“因著要請禦膳房幫忙,所以我就自己來了。”

沈輕稚道:“知道了。”

紀黎黎說完這些,也沒想著沈輕稚能搭把手,便要告退。

但沈輕稚叫住了她。

沈輕稚意味深長看著紀黎黎那張蒼白可憐的小臉,若是只看面相,當真是個單純孤苦的小姑娘,旁的也從她身上瞧不出什麽來。

沈輕稚看了她一眼,才問:“你們怎麽不去請見端嬪娘娘?他才是你們宮裏的主位娘娘。”

紀黎黎一楞,抿了抿嘴唇,並未回話。

沈輕稚也不著急,就坐在暖轎裏看她。

紀黎黎最後只得道:“我們商量過,這都是小事,怎麽好麻煩端嬪娘娘給我們操心。”

沈輕稚眉心微皺,她道:“你錯了。”

沈輕稚的聲音冷肅,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紀黎黎膝蓋一軟,這就要跪下認錯。

還是戚小秋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她細瘦的胳膊。

“紀小主,這是宮道上,可不興跪地行大禮,您可要謹慎,莫要壞了我們娘娘的名聲。”

戚小秋這麽一嚇唬,紀黎黎立即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沈輕稚這才淡淡道:“你們住在端嬪姐姐的碧雲宮,都是她的臣屬,端嬪姐姐是一宮主位,無論除了什麽事,你們首先要請問的應該是她才對。”

“她宮中的小主因為禦膳房的薄待而生病,她無動於衷,毫不關心,你們這麽做並非給了端嬪姐姐清凈,還讓她陷入不仁不義之中,實在不妥。”

沈輕稚淡淡瞥了她一眼:“你是宮女出身,又在春景苑聽過課,你不會不知要如何行事。”

說罷,沈輕稚頓了頓,繼續道:“禦膳房那裏你不用去了,回去碧雲宮,直接去前殿請見端嬪姐姐,後續如何行事,只聽端嬪姐姐一人便是。”

沈輕稚聲音冰冷:“你可聽清楚了?”

章婼汐一看就不是細心的人,宮裏頭的事她或許壓根就不怎麽上心,可能連後院都不曾去過,她不去,後面的那些小主們出了什麽事,她自來也不太可能知道。

沈輕稚思來想去,蔣蓮清是結了仇,張妙歆又無能為力,馮盈……馮盈太叫人看不清楚,便只剩下章婼汐是個女中豪傑,值得相處了。

沈輕稚在宮裏生活,可不想事事都同人結仇,今日張妙歆的話給了她很大的啟發。

她也得找幾個朋友不是?

沈輕稚微微瞇起眼睛,她不去看紀黎黎的面色,只對錢三喜道:“立即去一趟碧雲宮,說我有事要拜見,若是端嬪姐姐得空,便見我一面。”

錢三喜笑瞇瞇答:“諾。”

————

錢三喜辦事從不拖延,不過一刻,待沈輕稚的暖轎拐入西一長街,錢三喜便小碎步跑了回來。

他氣都不帶喘的,只道:“娘娘,端嬪娘娘請您過去閑話。”

這就是端嬪有空了。

沈輕稚點點頭,偏過頭看了一眼轎子後面跟著的紀黎黎,她低著頭快步走著,讓人瞧不見面容。

錢三喜一下子便捕捉到沈輕稚的目光,忙沖她躬身行禮,快步往後行去。

他辦事沈輕稚是放心的,便放下轎簾,沒再往後看去。

不多時,沈輕稚的儀仗便來到碧雲宮之前。

西六宮這裏一共有宮室六座,沈輕稚所住的景玉宮緊鄰西一長街,跨過西一長街便是蕭成煜所住的乾元宮。

也就是說景玉宮是離乾元宮最近的宮室。

而章婼汐所住的碧雲宮卻同景玉宮毫不相鄰,它在第二條宮巷的最西側,距離乾元宮最遠。

當然,這宮裏頭的遠近也並不一定意味著尊卑。

章婼汐從家中帶來的姑姑章靜寧一早便等在宮門口,見了沈輕稚便上前客氣道:“未曾想今日昭儀娘娘得了空閑,願意駕臨碧雲宮,難怪早起聽聞院中喜鵲鳴叫,果然是有貴客盈門。”

這話不遠不近,客氣得恰到好處,卻少了幾分親近。

沈輕稚也客氣同她笑,那笑容精致又謙和,臉上就寫著昭儀娘娘的儀態。

章靜寧沒有問她為何突然要來,只是客氣請她進了碧雲宮,路上也沒寒暄,一行人就這麽進了明間。

她倒是挺沈得住氣的,沈輕稚前腳剛從長春宮出來,後腳就要來緋煙宮,一般人肯定會多想多問。

但她沒有。

這會兒章婼汐正坐在明間裏,百無聊賴擺弄著手裏的長鞭。

沈輕稚一看便知她方才正在練軟鞭。

聽到外面動靜,她擡起頭看了一眼,然後便看著沈輕稚笑了笑。

她的笑容幹凈又灑脫,比以前宴會時見少了些拘謹,多了幾分瀟灑肆意。

她的拘謹也是擺在外面個人看的。

沈輕稚見她這般,也忍不住沖她笑了笑。

章婼汐扔下手裏的鞭子,起身往前行來:“今日沈妹妹怎麽有空過來尋我說話?”

她就這這般直來直去的性子,從來也不懂什麽叫含蓄。

若是蔣蓮清這般,蔣敏定要多加提點,但章靜寧卻不會多嘴多舌,待沈輕稚被章婼汐拉著一起坐在主位上,章靜寧就迅速上了丹碧茶,又上了一碟香梨,這便回到了章婼汐身邊。

沈輕稚這才發現,碧雲宮前殿的明間裏也不過就守著兩個宮女,再無旁人。

她沒有多看多問,只是笑著道:“路上碰到了些事,想著姐姐可能不太了解,自覺不太穩妥,便過來說上一說。”

章婼汐既然直來直去,她也不藏著掖著。

紀黎黎自打回了碧雲宮,直接低著頭回到了後院,不敢在前院多停留,她不在前頭,沈輕稚說話還更方便一些。

章婼汐聽到她確實有事,不由也整肅起來。

“你說,我聽。”

沈輕稚點點頭,簡單說了說後院的事,末了才看向已經沈下臉來的章婼汐。

“章姐姐,按理說這是你碧雲宮的事,我不應該多管,但此事若是宣揚出去,有礙姐姐的名聲,實在不妥。”

沈輕稚頓了頓,見章婼汐並未生氣,便繼續道:“姐姐同我們不一樣,宮裏還有旁人居住,裏裏外外確實是有些不便的,但既然已經如此安排,就暫且只能這般住著。”

章婼汐此刻才長嘆一聲,不過轉瞬間,她面上的致郁之氣便一掃而空,又跟往日那般靈動爽朗。

“我知道妹妹是什麽意思了,”章婼汐笑著看向沈輕稚,“多虧妹妹細心,否則今日的事必要惹起不小的fēng ? bō,也是我太過疏忽,沒有對後院諸位小主督管,讓她們生病且求助無門,是我的過錯。”

章婼汐話說得很清楚:“禦膳房如此做,欺辱的不是那幾個小主,欺辱的是我碧雲宮,打的是我章婼汐的臉,不能就此罷了。”

沈輕稚安靜聽章婼汐說,沒有答話。她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完便可,後續要如何做,端看章婼汐如何想。

“不過後院的小主們也不能放任自流,她們位份低,宮裏人確實會跟紅頂白,她們遭了這般對待,不管我知不知,畢竟沒有出手相助,她們不信任也在常理之中。”

章婼汐倒是很能同情別人,她看似大大咧咧,實則是個細心人。

“此事我已知曉,後續如何做也已明悟,還是要多謝沈妹妹跑這一趟。”

沈輕稚這一趟,確實是幫了她大忙,若是碰到碧雲宮主位是蔣蓮清那般性子,怕就不會覺得她好心幫忙,是純粹來碧雲宮看笑話的。

所以這看起來一點心眼也沒有的端嬪娘娘,可比高門氏族教養出來的千金小姐和嬪娘娘要聰慧得多。

沈輕稚眨眨眼,意味深長道:“咱們都是從潛邸時一起過來的姐妹,也是姐姐不嫌我出身,還願意替我說說話,故而今日有這等事,我又怎能袖手旁觀。”

章婼汐卻擺手,似乎很是頭疼:“可別提什麽出身不出身的,早兩代我家還是流民呢,要不是實在活不下去,我祖父也不能自請進了軍戶,咱們誰也不比誰高貴,我可不愛聽這個。”

沈輕稚忍不住笑出聲來。

見她笑了,章婼汐也勾了勾紅唇,跟著笑起來。

她雖說要見客,卻並未如何梳妝打扮,依舊是那身簡單合身的勁裝,頭上只束了發帶,看起來幹練又颯爽。

因為兩個人都是利落性子,一點小事也沒必要墨跡個沒完沒了,不過一盞茶的工夫事情便說開了,就連後續如何安排,章婼汐也已經吩咐完了靜寧姑姑,兩人一時間便相對無話。

說是潛邸時一起過來的姐妹,卻到底不很熟悉,當真沒湊在一起說過話。

沈輕稚抿了口茶,才問:“方才進來的時候,瞧見姐姐正在擺弄鞭子,姐姐可是會武藝?”

章婼汐便道:“我可是軍戶家的姑娘,即便現在成了勳貴人家,家中子弟都是要習武的,跟京中其他勳貴人家一樣。”

“我不擅長用劍,最喜歡用軟鞭,平日裏閑來無事就要打一套鞭法,能舒筋健骨,強健體魄。”

沈輕稚不由感嘆:“難怪平日裏見到姐姐,總是這般容光煥發,習武確實是會讓人精神百倍。”

章婼汐便笑了,笑容裏還有些得意:“我瞧著妹妹也投緣,若是以後得了空,倒是可以來碧雲宮,我教你使鞭子,包教包會。”

沈輕稚心中一動。

重獲一世,白得了幾十載壽數,若她只草草而活,豈不浪費這大好人生?

所以現在的她,碰到有趣的事物都會興致昂揚,若是方便學習,她就會主動上手,無論能不能學會,總要嘗試一番的。

近來她學會了插針繡,學會了藤編,又讀了十來本書,日子過得充實又有樂趣。

但鞭法是她從未接觸過的。

沈輕稚眨了眨眼睛,很是期待看向章婼汐:“姐姐當真能教我?”

若是旁人,沈輕稚定會以為對方是隨口客氣,但說話的人是章婼汐,沈輕稚便信以為真。

章婼汐見她確實有興趣,不由也有些驚喜。

她眼睛一亮,整個人都神采飛揚起來:“妹妹真的想學?”

沈輕稚很真誠點點頭:“想啊,我平日裏清晨也會打五禽戲強身健體,只到底不會這些武藝,也不知自己能否學會。”

章婼汐一聽她還打五禽戲,立即如俞伯牙遇到鐘子期,眼眸裏都迸發出知音難覓的欣喜。

她一把握住沈輕稚的手,特別真誠問:“妹妹你真要學?你要是學,我就好好教你,保準把你教成武藝精湛的女俠客。”

沈輕稚忍不住笑了:“那就一言為定。”

章婼汐高興得很,沈輕稚同她約好每隔一日下午午歇起來便過來學,哪日若是不得空便派人來說一聲,兩人都不必等。

這事說定,兩人都覺得很是高興,還一起吃了一杯茶,沈輕稚見天色不早,便回了景玉宮。

待她離開,章靜寧才從殿門外快步而入。

“娘娘,太醫已經來過了,給四位小主都看過。”

章靜寧來到章婼汐身邊,給她滿上茶,又道:“除了沒怎麽食用紅燒仔雞的紀淑女,李選侍和王淑女都是腹痛一日便好,今日也只略有虛弱,只需三副藥便能好利索。”

她語氣沒有任何抑揚頓挫,似乎在說一件不重要的小事,章婼汐卻早就習慣她的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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